3、槐纳虚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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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倾如被火烧地冲回了陆离生的小院子，一头扎进了稻草垛，直挺挺地不动了。
缚龙索已然完全平静了下来。
桑倾僵硬地伸出手，扯住了自己的头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慢慢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的桑倾头疼欲裂，五指深深掐入发里。她怎么会失了心智似的渴求凡人的鲜血。那般失去理智，如嗜血妖魔……
难不成只是灭了个魇妖就堕入魔道了？
桑倾坐起身，怔怔地摊开手掌，掌间殷红点点，沾染了那人血迹。
不，不对。不是渴求凡人的血，是独独渴求那人的血.......
院外传来人的动静。
桑倾抬头，冷了神情，看着打开院门的陆离生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谁？”
陆离生讶异地一挑眉，将门关牢了。又放下了随身的布袋，才对着桑倾不确定道：“你这是？失忆了？”
“......不要再同我装傻，你的血一定有问题，还想说自己只是普通人么？”
陆离生撑了下巴，斜斜一靠门框，纳闷道，
“所以阿青你咬了我，不道歉么？”
桑倾眉心抽搐，想起过往那些作废的问答，上前一把搡住了陆离生，猛得提起。
陆离生惊叹地睁大了眼，“你们妖怪力气就是大啊，不道歉也行，也行……阿青你随意，随意......”
桑倾怒道：“......少废话！说！你究竟什么人！”
“......”陆离生颇为无奈的弯了眼，“在下陆离生......唉！”
没等陆离生说完，桑倾就将陆离生摜到了墙上，撞得墙皮一抖。
陆离生在墙灰里呛了呛，受创的左手虚弱地替自己掸了掸灰，桑倾的视线随着那手上染血的绷带晃了晃，手几不可察的松了松。
陆离生呛完了灰，苦笑不已，
“在下救了你，不求回报，却被你伤，如今还要被你拎墙上质问，阿青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么……”
陆离生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桑倾，“怎么看，都是阿青更不正常一些吧……”
陆离生颇有些无辜地望着桑倾，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我是人，你才是妖”。
桑倾：“......”
手一松将陆离生放了下来。
在陆离生忙着站稳脚跟时，第一次正了语气说道：
“我此次便同你讲清楚，我是龙族，不是什么蛇妖。因捉妖负伤流落至此，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咬伤你，并非我所愿，无论你承不承认，你的血确有异处，能解困住我的缚龙索，还有惑人心智之效......”
桑倾凝视着陆离生的眼睛，
“你或许真是个凡人，可一个凡人的血这样奇怪，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正常，你当真不知自己为什么不同寻常？”
陆离生沉默了半晌才迟疑出声，“你说......你是龙？”艰难地拧了眉，“传说中有通天彻底之能的神龙？”
桑倾微妙的眯了眯眼，“怎么？”
“没什么......”陆离生回想起了初时那在泥坑里被索链捆得瘦瘦长长的一条，笑得十分真诚，“果然神勇。”
桑倾一看陆离生那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没想什么好东西，按捺住了自己的拳头，绷着张小脸道：“不要再同我玩笑，我已讲了我的来历，你也该坦白了！”
陆离生勉力收了笑，咳了声道：“你说我与众不同，嗯，那大概是吧，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晓得自己的血这么奇怪啊，毕竟......”陆离生摊了手，“以前并没有什么人会喜欢咬在下。”
看着桑倾就要发作的眼神，陆离生急忙续道：“若说在下与众不同，从以前到现在，自认都应该是这一双眼睛，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弹了弹自己的眼皮，“譬如，已逝之人。”
陆离生抬了眼，眼眸黑若点漆。
桑倾皱了眉，“阴阳眼？”
“凡人阴阳眼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大都是前世的福报。”撇了撇嘴，桑倾眼里都是不认同，“没想到你竟是有福报之人？”
陆离生失笑，“你说这是福报？那你们妖，不，你们神同凡人的想法可真是不同......我想，不会有太多人想要这福报的。”
桑倾道：“这当然是福报，阴阳眼洞悉阴阳，这可是天眼的一种。凡人得以开天眼，实属难得，你还不晓得珍惜......啊，不对，我同你瞎扯什么，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解释自己的血究竟怎么一回事，阴阳眼可不是有异血的原因！”
陆离生摊手：“在下是真的不知道......阿青大仙你放过在下吧，或许，你这是要收妖，可是收了我才能安心？”
桑倾语滞：“我......”
哼了一声转头，抑郁不已，若不是缚龙索，她何至于看不出这凡人的底细。神又不能擅伤凡人，没弄清楚之前，还真不能随便动他.......
陆离生见阿青不说话，试探着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咱们从此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看桑倾并不反驳的样子，陆离生再接再厉：
“阿青你既是堂堂神龙，何必费心我这等凡人呢，就算在下的血有问题，也害不了人对不对，说不定只是你们龙族喝不惯人血呢……”
最重要的是家里真的没有余粮了啊！
陆离生抚着心口，真诚地看着桑倾。
桑倾绞着手，鼓囊了腮帮子，哼地一声甩手出了院子。
陆离生吁了一口气，在屋里休憩了会，待得入夜，便去寻了姜潼。
虽然他并不知晓姜潼埋在了哪，但他觉得姜潼总会再来寻他的。
“先生......”
果不其然，前方大槐树下，幽幽站着那个少年。
姜潼依然怯怯地看着陆离生，有些羞赧的模样。
他道：“先生怎么晓得我被埋在了这里？”
“啊？”陆离生抬头看了眼巨大的槐树，心道，“这可真不晓得......”
居然随意一走就撞上了。
可这姜潼的骨灰竟被埋在槐树之下，槐树纳阴，有困鬼之效，魂魄离不得此树太远，怨不得他说他哪里也去不了，怕是只能在这小村落里打转了。
陆离生问道：“你被埋在这里？谁埋的？你的家人？”
姜潼道：“我......我不知道。”
陆离生道：“你可曾记得自己如何丧命？”
“我......也不记得了。我不知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有一天醒来，就这样了……”姜潼呐呐道。
陆离生道：“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晓得要找我救阿姐？”
“阿姐......对，阿姐！”说到阿姐，姜潼便激动地抬了头，“附近的哥哥姐姐们都告诉我，先生看得见我们，可以帮我们。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很担心阿姐，先生，你来是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陆离生温和了眉眼，“既然都收了你的银子，怎能不给你传信呢？先不说这个，我先把你骨灰挖出来换个地方，你不能被埋在这，埋在这如何解脱。”
挽了袖子，就要动手。
姜潼闻言先是一喜，看见陆离生的行为眼神又是一黯，“先生，不用挖了，我的骨灰被撒在了槐树根，已被槐树吸纳一体，我......离不开的......”
“谁！”陆离生一怔，“谁对你做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先生。只要能救阿姐，就好了。”
姜潼抬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乖巧得让人心疼。
陆离生握紧了手，温声道，“好，我帮你。可你还能回忆起更多的事么，至少，告诉我，你阿姐在那里，这样，我才能去找她，替你救她。”
姜潼皱了眉，捂住了脑袋，凝神细想，脑海里疏忽划过一个高耸的城楼，头突然剧烈痛了起来，城楼牌匾上三个大字一瞬间漫上了鲜红的血。
姜潼咬着牙，痛苦道，“不.....不临城，是不临城！”
话落身体瞬得透明，消散不见。
陆离生急忙伸手，但还是捞了个空。
这场景很是眼熟，陆离生有些无奈得撑了额头侧首道：“阿青你何故跟着我？”
桑倾自一旁树后走出，不答反问，
“你不是不喜欢自己的眼睛么，怎么半夜来和小鬼聊得这么欢快？”
陆离生：“收了别人的银子，总要替人办事，鬼也一样。倒是阿青你，吓跑了我的客人啊……”
桑倾：“呵，你居然还做鬼的生意，身为凡人，你很有勇气么！”
陆离生：“哪里哪里，神龙都救过，助鬼也没什么好稀奇了。”
“你......”桑倾不服气地扭头，“我可没吓跑你的小客人，他魂魄不稳，本就脆弱，被你刺激了往事，被槐树强行收回了魂罢了。”
“是这样么……”陆离生凝眉，“那阿青可知，他为何魂魄不稳？”
桑倾道：“这样的亡灵，大多是死于非命，又被人埋在这槐树之下，只是魂魄不稳，还没有魂飞魄散，已经是意志坚强了。”
陆离生道：“阿青可有法子救？”
桑倾道：“活人可能还有点办法，但他已死，阴司之事，神明不可擅动，这是幽冥司该管的事。”
“这样么……”陆离生起了身，淡声道，“那我来动。”
桑倾诧异地抬眼，这小气的陆离生竟然也能这么有义气，但有些事可不是逞孤勇就行的，遂努努嘴道：“你也动不了，他骨灰已散，要想脱离槐树束缚，只能是至亲滴血，亲身呼唤。这孩子怕是没有至亲了吧，不然何至于此？”
“至亲？”陆离生看了眼槐树，想起姜潼执着的模样，对着槐树道，“好，我这便去找你的阿姐。”
槐树轻摇。
桑倾凑近了些陆离生，“其实你一个凡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亡灵的好，有损寿数。”
陆离生一笑，
“既能看见，便不能当看不见。”
桑倾还待说什么，陆离生却是话锋一转，“所以阿青你究竟是为什么还跟着我呢？”
桑倾：“........”
“路过！路过不可以么！这村子是你的？我不过正好便逛到了这罢，谁知道是不是你跟踪我！”
“......那阿青你慢慢逛，这村落虽小，景致不错，夜里尤甚。”陆离生闷声笑了，礼貌告辞，“那在下就不打搅了。”
看着陆离生的背影，桑倾气得一跺脚，她保证在那凡人眼里看见了促狭之意！
*
第二日一大早，陆离生牵了头小毛驴，吊了根根胡萝卜就上路了。
不临城地处郎州壶关，是经商要塞，所以是个相当富饶的大城。
离这僻远的眉山，约莫有半个月的车程，他得早些上路啊，但愿能来得及。
顺手掏了根小胡萝边啃边察看前方路况，忽见前方树丛里似隐隐约约藏着一个人。
那熟悉的青衫……
说起来他似乎又丢了一件衣服啊……
沉沉叹了口气，陆离生对着前面喊道：
“阿青姑娘，你这又是做甚啊？又是路过？”
桑倾被陆离生喊的面颊一热，十分窘迫，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双手叉腰强撑着面子道：
“怎么？不行么！”
陆离生挑眉，笑得和善，“自是随意，不敢挡神明道路。”
牵了小毛驴就要绕过桑倾。
桑倾气得鼓胀了腮帮子，她总不能告诉那恶劣的凡人，她只要离他远了，浑身血液就会沸腾的让她脸红心跳啊！
指不定那凡人怎么轻视她这条龙呢！
她必须要静悄悄地搞清楚这怎么回事！
桑倾三步上前，一把拉住小毛驴的缰绳。拉得陆离生差点坐不稳。
“我想起来了，我还要报恩！我们龙族不能欠人情！”不待陆离生反应，桑倾皱着眉恶狠狠道。
陆离生无奈，“还报？”
“对！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陆离生看着桑倾那表情，觉得她更像是在说“我要杀人”。
斟酌着回道：“我看大家都这么熟了，还是......”
桑倾一手摸着小毛驴，小毛驴在她手下瑟瑟发抖，一手掂着陆离生的行囊，仿佛没有听见陆离生讲了什么，半晌才回头看着陆离生，十分虚假地惊讶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毛驴和行囊是他的全部家当.......
陆离生咽下了喉咙口的“算了“二字，笑得亲切，“我说大家都这么熟了，当然要一起上路了。”
桑倾笑得更亲切，“说得是啊！陆生你果然是凡人里最有想法的一个！让我很是欣赏，这便遂了你的愿。”
桑倾潇洒的甩了缰绳，拎了陆生的行囊边走边道：“走吧！本公主不用你那磕碜的坐骑。”
蹦蹦跳跳地就走在了前方。
陆离生无限不舍地注视着自己的行囊，惆怅的抱紧了驴脖子。
好吧，好吧，有前面那个移动的强大黄符，至少这一路都能很清静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槐纳虚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