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一年惊蛰》江畔瓷

3、神秘看客

　　他孤寂地坐在床边，心里空落落的。满地的易脆琉璃，毁于一朝。

　　直到今个儿，秦纨把他的银元全抢走了后，他算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他并不是什么名伎，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有客好接的。

　　想到未来还有生活的开销，柳安枝的内心就开始隐隐地难受起来。他蜷在床角，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双臂之间，再抬头时，只看见发红的眼角和含着泪水的眼睛。

　　正是同一个时候，有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找到了在楼下记着账本的老鸨。

　　老鸨一看是位富家公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这位公子，您找谁呀？”

　　他抬了抬眼，身后跟着的仆人便把那一袋银元放在了老鸨的桌上。

　　“找一个叫柳安枝的人，和他吃顿晚饭就好。”

　　老鸨先是愣住了，紧接着又眉开眼笑：“公子莫急，我这就去叫他……小微啊，你要不带着公子去别处转转？”

　　小微是个懂事的女孩子，把他带到了一个饭馆里去。也就是这时候，老鸨跑上去找柳安枝了。

　　她急忙地敲了敲他的房门。她的走路的声音不似秦纨所脚踩着的高跟鞋那般强烈和急躁，因此柳安枝也没有反应。

　　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又一次敲了他的门。“柳安枝？”

　　他揉了揉眼睛，打开门，见到的是浓妆艳抹的老鸨。

　　老鸨笑着，脸上像是开了朵花一样，“安枝啊，今天有个公子要见你，你快点儿打扮打扮啊……你瞧你现在哭红个眼像什么呀……快点儿，穿身好的，过会儿我带你去见啊。”

　　柳安枝的脸上倒是很平静，“谢谢。”他更愿意理解为老鸨来安慰他。

　　倒是老鸨开心的很，又是给他打扫卫生又是跟他说什么“嫂子错怪你啦”，最后还给他挑衣服挑头饰。

　　这下子柳安枝不得不信，或许真的是一个身边地位很高的客人要见他。

　　话说回来也奇怪，此时的柳安枝也不是什么名伎，一般的公子都是要见最好最有名气的，不会来见他这个未成名的青楼男子。

　　“安枝啊，今天你就跟他吃个饭然后聊聊天，一定要记得，”突然老鸨朝他眨眨眼，凑到他耳朵边说：“别忘了那一套，今晚你要是厉害……”

　　柳安枝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回过头去，淡淡的开口：“多谢妈妈了。”

　　大概一个半时辰后，他在老鸨的帮助下打理好了。

　　说真的，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且正式地打理过呢。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仿佛一切都不真实——

　　略施粉黛的脸配上灰色的长衫披风显得更为素雅秀气，一双玉手也是细嫩无比，睫毛微微颤动着，雅致之间又透出了一股淡淡的媚气。

　　他随着老鸨下了楼。

　　“妈妈……”柳安枝跟随在老鸨的身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是在哪个地方接客？”

　　“邀月阁，待会儿你可要察言观色呢，这次要见你的可是一位大公子。”

　　柳安枝点点头，继续随着她向前方走去。

　　醉湘街可以说是处在一个空前绝后的繁荣景象，只是下午时分，就已经热闹的不成样。酒楼、客栈、戏院，层层叠叠的楼房，里面盛满了人间烟火气。

　　要是到了晚上，那最红火的地方应该是他所工作的青楼。

　　柳安枝是见过晚上的青楼的。跟它相比，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繁华。

　　醉湘街的左侧是各种酒楼戏院，那一整个右侧就全都是青楼和里面无数个包厢。

　　夜幕降临之际，灯火升起之时，正是青楼最繁忙的时候，他们忙着要做各种准备，以便招待客人。

　　香肩微露，裙摆摇曳，脸上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白粉盖住，瞧见那勾人心弦的双眸，再转眼便看见下面小巧精致的红唇。

　　这是无数男人可以享受到登天快乐的地方，也是那个充斥着美艳和诱惑的地方。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柳安枝回头，一盏盏灯笼在夕阳余晖下缓缓亮起。

　　他长叹一口气，望着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他们到了，太阳也缓缓地落下了。留下的是深蓝色的天空和愈发吵闹的邀月阁。

　　“小微啊，那位公子在哪儿呢？”老鸨先走进邀月阁，笑着询问她的助手。

　　“在二楼第三个包厢，上去后往左走便是。”

　　小微不像老鸨那样世故且精明，她笑起来很清爽，穿着浅蓝色的宽旗袍，乌黑发亮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搭在肩上，若不是出现在这里和老鸨交谈，柳安枝甚至会把她当作秀外慧中的女学生。

　　他一向是对打扮的清爽的人有好感的，不论男女。毕竟在这俗气又肮脏的地方出现这么一两个人也不容易。

　　“小微啊你也快回去吃饭吧，记账那些事你先帮我做一下。”老鸨也很相信小微的办事能力，所以很多杂事老鸨都会交给她去做。

　　要是以后……她能接手妈妈的事业就好了。柳安枝想。紧接着他跟随着老鸨上了二楼。

　　邀月阁处在醉湘街的最前面，因此生意非常好，无论是举办大宴还是小吃一点，大家都会选择在这里进行。邀月阁的饭菜口碑也不错，不论家常还是佳肴，都能做的应心得手。

　　他随着老鸨走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旁。包厢内的空间很小，私密性很高，隔着两张桌子前有一条帘子，把两人完全的隔开。

　　老鸨对柳安枝使了个眼神，接着开始捏着嗓子说：“公子，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柳安枝颤抖着脚走进包厢，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规地去接客。

　　隔着帘子，他隐隐约约看得到人影，似乎……很慵懒地坐着？这下一来他更紧张了。

　　“谢谢妈妈了，银元可还满意？”

　　“满意，公子送的什么我都满意。”老鸨娇笑着，还好没有人看见那副令人吃不下饭的模样。

　　“满意就好，”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还要问一声妈妈，安枝有什么忌口的吗？”

　　老鸨似乎被问住了，愣了两下。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你可以走了。”

　　老鸨很识趣，留下一句“公子吃好玩好”便走了。

　　剩下柳安枝和他隔着帘子相望。

　　柳安枝有好多想问他的，但一见到人，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公子……在这里吃的可好？”他硬生生地憋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妥。

　　“菜品很好，”他打开手中的扇子，轻轻摇晃着，“目测……人也很好。”

　　不知为何，柳安枝的脸上起了一阵红晕。

　　在还未见过此人面貌时，声音好不好听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声音不好听的话，长的再出众也会给人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可偏偏这位公子声音非常的好听，初听觉得带着一股放荡不羁的味道，再细细一听，风流中还带着些许清朗。

　　然而在之前的学习过程中，师兄是明确说过不能有这样的感觉的……也是，之前接过的几位客人也不是什么大公子，多半都是穷书生或者蛮横无理的阔老爷没地方发泄来和他聊聊吃吃饭，没事儿再调戏调戏两句……也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这么强烈的感受。

　　“咳……谢公子夸奖。”他有点儿不自在，但也说不出是哪里。

　　“口头上的感谢倒是也不必了，”帘后那人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今日柳公子能来见我，就已使鄙人欣喜不已。”

　　他收起之前懒散的坐姿，招手示意他身边的仆人过来。

　　“这是一支发簪，不算什么大礼，希望柳公子能喜爱。”

　　一双白晳修长的手隔着帘子伸到了他的桌前，同时还有那支发簪。

　　柳安枝从不缺这种东西，但他总觉得这支发簪极为眼熟，像是遥远的回忆中一粒渺小的尘埃。

　　见柳安枝愣着，他便接着把话说下去：“柳公子觉得这簪子眼熟？”

　　柳安枝也不回避，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

　　“没错，这支簪子便是八年前我在止木园内捡到的。”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物归原主。”

　　这下柳安枝完全记起来了，八年前，他刚来醉湘街时。

　　“所以，公子你是……”

　　“林家二公子，林予鹤。”

　　随着他话音落下，挡在前面的帘子也被他一把掀开，打翻了桌前的茶水，瓷杯被带的滚落到了那隐蔽的角落。

　　他们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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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
ps以后我就先囤文暂时不更了 等我囤到一定程度就回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