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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梦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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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女人蹬着高跟鞋的声音。
躺在卧榻上的男子微微蹙眉,翻了个身,竟没想到把身旁柜子上摇摇欲坠的花球摆饰撞了下来,发出了令他惊醒的声音。
柳安枝睁开惺忪的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晴空。
这是昭武十三年。
外面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已入初秋,天气不像盛夏时节那么闷热,开始变得凉快起来,伴随着温柔恬静的阳光,由葱绿色转变为金黄色的叶子。
屋子外头的人也是比夏季多了一些,阳光没那么毒辣了,但依然很刺眼。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在地上倒映出那繁复斑驳的雕花。
他起身,将那扇木窗全部打开,阳光洒在他柔软的长发上。
他长舒一口气,这样,就能一览外面的状况了——
这儿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醉湘街。白天的时候,在这里能买到江南产出最新的丝绸、西域传来的香料、京城特产的胭脂和当前最流行的旗袍和由女学生改良出那繁华精致的和服袴……要知道,前朝穿的可是那宽袍大袖。似乎这里永远都是时尚潮流的地点,永远都有新婚夫妇或是下课的女学生穿着色泽鲜艳的衣服前来购物游玩,虽然这街不算京城最宽的。
现在便是这状况,虽然他的房间在二楼,可依旧能看见下面是有多热闹。
他关上窗,转头看向他那相对来说冷清很多的房间。
这房间相当小,显得格外杂乱。放下了一张卧榻和一个梳妆台后更小了。虽说乱七八糟,但细细一看,这房间里放的可都是值钱货。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就足够女生羡慕的了,更何况旁边那一盒子的簪子玉钗。
如果说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那扔在窗台边的烟枪可以说是上好了——虽然是大爷们一时开心送他的。
柳安枝不怎么抽烟,但他会。也是顾客需要才去学的吧。
他倒是不嫌弃那烟枪,毕竟也是他做正当职业辛辛苦苦换来的东西,虽然说出去难听了点。
他走向梳妆台,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在阳光下变得细细点点。
铜镜也停放在那处多时,他伸出手,将那镜面抹干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庞。他身着一身素色长衫,青灰色的披风更显的他的容颜秀美。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秀丽的杏眼,好似两汪清泉一般清澈无暇,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若一定要用成语来形容,那应该就是“面如冠玉”。
他的头发也很长,这是因为他职业的原因——每一个在这里工作的男子都不能有太过于强烈的男性气质。发尾处是披风上绣的图案,是一只掩盖在发梢下的仙鹤。
今天没什么人来找他,或许是还没到晚上?也不应该,按道理现在这个时候,师兄总得回来了吧。
他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瞬间恍惚走了神,他想到了刚来这里的那会儿,那么小那么天真,全都是师兄一手拉扯大的。
又想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名气……师兄却陪自己练那么久……多数也有些不自在了。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真的可以成名。在这个地方,只有出名这一条路,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外面逐渐起了吵闹声,还有那熟悉的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
他正出着神,换做之前听到这个声音早就躲的远远的了。
一位身穿玫瑰金色旗袍,手持长烟斗的女人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给钱呐,下贱玩意儿。”那女子开口,眼中尽是嘲讽与傲慢。
柳安枝默不作声。
那女子见状,便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一只鞋的鞋跟抵在梳妆台的桌角,“我叫你给钱,你听见没啊?”
女子下手极重,导致他直接连人带椅倒在了地上,看他痛苦的样子,应该是摔疼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就是他师兄的妻子,秦纨。她每天都穿着那身不知从哪个劣质店里买来的布料做的旗袍,头上的银簪子该褪色的早就褪色了,最好笑的还是要学那些个花魁持个长烟斗,学也没学全,就装模作样摆在那里呗。看她那眼神,锋利地要杀人似的。
想归这么想,嘴巴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叫声嫂子的。毕竟她结婚前也是醉湘街内的管理者之一,可别以后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嫂子……嫂子好。”他开口,声音也是温柔儒雅的,“那个……我……”还没等他说完,秦纨便走进他的房间,开始搜寻要拿去烟馆抽烟的银元。
“柳安枝!你把银元藏哪儿了!给我!”
这下子他可是真急了,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元啊!
“没有……这里没有……你快走吧!”
他拼命想要拦住这个正把他房间弄的乱七八糟的疯狂的女人,可没想到迎来的是秦纨的巴掌。
“我叫你给我!”
这一声她喊的整栋楼都听得见了,惊动了楼下的老鸨和打杂的几个婆妈。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做出这样的事,私人恩怨啊,却惊动到了人家的生意……
“到底在哪里?!”
他望着她瞪大的双眼,惊恐地摇摇头,“我还想问你我师兄呢?!”
“真不知道?哈……哈哈……”秦纨笑着,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那我就打到你告诉我为止,今天不给我银元你就别想见你师兄!”只见秦纨抓着他的头发,他揪住秦纨的衣服,双眼流下了痛苦且无助的泪水。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秦纨拿起梳妆台上散落的一根簪子,对准他的喉咙——
“你再不说,我就——!”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柳安枝趴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泪水,“你左边……衣服下面……那个箱子里……全是……拿去……”
秦纨的头发全乱了,怒气还未消散,对他的衣服下手又极重,看的柳安枝心里一颤一颤的。
“轻……轻点……”
秦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吓的后退了几步。
她打开箱子,数了数里面的银元,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柳安枝:
“就这么点?是不是又藏在哪里了?”
眼看着秦纨又要去搜房间,老鸨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也就是个孩子而已,能赚这么多不错啦!你就快拿着走吧。”
“我……我师兄呢?”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柳安枝,眼里的愤怒变成了冷漠。
“烟馆啊,这件事你管得着吗?”随后她便踏着她的高跟鞋走下了楼。
她一走,其他看戏的人都跟着走了。剩下的就他一人面对着这一片狼籍。
这儿的人就是这么的薄情,见你没势力谁都来欺负你。
她结婚之后就沉迷赌博和抽烟,一开始还拿着自己的钱,后来自己没钱了,就抢柳安枝的钱花,不给钱就打人。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她从未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师兄也是,跟着这个女人一起抽烟,现在每天都泡在烟馆里。
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被别人拿去烟馆挥霍。
想着想着,他又有点想哭了。现在的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