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饴之

18、18

　　一下晚自习，晏晏便往外冲，只丢下一句慢慢下楼，去自行车的停车场找她，找不到电话联系。
　　停车场的人很多，湛青跟着一起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她先走一步。待湛青出现在停车场时，拥挤的停车场逐渐变得空荡，走读生急不可耐骑车回家了，只余稀稀拉拉几个人。

　　湛青站在路边，晏晏把车推出来。两个人沿着路灯并肩而走，灯光余影，拉得格外长。
　　彼此相顾无言，偌大的校园寂寥无声，倏然陷入沉默。

　　晏晏一直介意着白天里的问题，她一直不敢往远想以后：“湛湛，你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湛青偏头。
　　“就、很多...比如考什么大学？大学想学的专业？...比如文理分科选什么？比如以后想从事什么职业？”
　　很多很杂，晏晏倏然发现她并不了解的眼前的这个人，她想长久的和他待在一起，先不考虑什么身份。一连串问出口，她发觉自己也是迷茫，唯一笃定的是，她想看看湛青怎么规划，她好离他近一点，往他的方向走。

　　“比如，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湛青垂眸，轻笑了一声：“大人？我迫切想成为真正的大人。”
　　晏晏没由来的情绪低落，她舔了舔唇珠，说：“我不想长大。”

　　湛青侧眸。
　　晏晏单手推着车龙头，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下，深吸一口气：“我...我妈妈，说在我成年之前，会回来看望我一次，带我去迪士尼玩，我十六了，她还没兑现承诺。”
　　尽量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冒出这些压在内心深处的阴翳。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倾诉。

　　“还有两年。”湛青替她作出总结。
　　女孩儿塌下肩膀，皱了皱鼻子，有些失落：“是啊。”
　　晏晏显然不习惯这么沉重的话题，而且在湛青面前，她打起精神，扬起笑眼：“嗳，说这个干嘛。你快回答我，你有什么目标没有？”

　　湛青抬起眼，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方才启唇：“我没有目标。”
　　“你呢？”

　　晏晏很想说出口，我的目标就是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呀，想分班还是分到一起，想选一样的分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湛青弯起唇角，云淡风轻地提出建议：“那我们定相同一个目标吧。”
　　晏晏扬起眸，内心快尖叫出声。她攥紧车龙头，雀跃说了声：“好呀。”

　　湛青又说，“一起努力。”
　　晏晏点头，“一起加油！”

　　“晏晏，但是你得为自己选择。”不要以我为蓝图。
　　晏晏似懂非懂，她开心于彼此的一个承诺：“我知道的，湛湛，我希望你能成为最棒的大人！”
　　湛青顿足，晏晏也跟着停下来，捏着车龙头，疑惑瞥向他。

　　头顶一沉，湛青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一下她的头顶发梢。
　　收了手，他扬起唇角：“希望你能见证。”

　　希望那时有你，一路见证他的成长。

　　关于大人的话题，十几岁的年级谈论起来，或是期待或是抗拒。
　　晏晏的手机里还在单曲循环着SHE的不想长大，湛青却向往大人的独立决断，给人足以信服的安全感。

　　多年后，晏晏谈起停车场这次堪称理想主义的深度交流，不止一次笑倒在沙发里，她躺倒在身侧端坐的丈夫的膝盖上，假意埋怨：“你看你一点都不懂我，我不想长大，因为最喜欢的少年郎正值最好的年纪啊，你却非要急着长大娶我！”
　　那位依旧唇红肤白的丈夫，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是，是。我错了，湛太太。”

　　—

　　推着车慢慢走出校门，湛青叫住晏晏：“我骑车吧。”
　　“啊？”你骑我车了我怎么回家。
　　湛青错身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车龙头：“太晚了，我载你。”

　　心跳漏掉一拍，晏晏佯装镇定：“哇哦。”
　　要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啊啊啊啊啊！

　　湛青熟稔跨上车，一只脚撑住脚蹬，一只脚点地。晏晏瞄了一眼少年的脊背，宽而瘦，肩线平直。方才慢吞吞，手脚并用爬上后座。
　　自行车不疾不徐驶入人行车道，夜风习习，鼓吹起眼前的少年校服翻飞，衣角飒飒。晏晏仰起头，湛青的一头黑发被风吹得散乱，溶于夜间，宛若飘舞空中的黑色绸带。

　　驶过一个缓冲带，晏晏的脑袋倏然撞上他的后背，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校服外套。
　　湛青略略侧头：“抓紧。”
　　晏晏迟疑片刻，手心冒出薄汗，轻轻拽住他的衣角。

　　车倏然停下，湛青一脚点地，支撑着整个自行车。
　　“像这样。”一只手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圈住女孩纤细光滑的手腕，牵就着晏晏的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腰际，“另一只手。”

　　红霞霎时烫上晏晏的双颊，心跳到嗓子眼，脑子一时空白。
　　自行车再次迎风而驶。

　　行至半路，晏晏校服口袋的手机响个不停，是晏倾之。湛青听到动静，把车停下来。
　　她接起电话，传来来自老父亲的焦急催问：“狗都被湛依依接走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嗯？”
　　晏晏有些尴尬，挂掉手机，看了一眼：“狗狗被你小姑接走了...那、我们...要不我送送你。”

　　“......不用。”
　　湛青从自行车下来：“你先回家吧。”
　　晏晏也从后桌跳下来，垂着脑袋：“那、那再见。”便跨上车一溜烟飞蹿而去。

　　—

　　第二日，林文静来了，来的很早。

　　一大早，彭冠林、周曼、湛青和晏晏桌子上，每个人无声无息多了一瓶酸奶。
　　林文静与往常别无二致，甚至下课后主动和身后的吵吵闹闹的彭冠林和周曼搭话。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那个，班长，对不起啊。”

　　彭冠林挠了挠头，略略尴尬，他笑呵呵两声，有些讪讪：“啊...也、也没啥...”
　　林文静又看向同桌，小心翼翼：“湛青，那个你能原谅我吗？我是被气到了，才会口不择言...被生日会上的那两个女生中伤...”
　　湛青缓缓抬眼，黑眸透亮，只是说了一句：“你该向晏晏道歉。”

　　“啊，那肯定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到处乱说的，你们的事...”李文静欲言又止。
　　彭冠林最怕这种迷之尴尬，他强行抢话道：“好了，改天我找那两个女的，就我朋友问问清楚，都是误会，误会。这事儿就翻篇了，翻篇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林文静和两个女孩一起下楼，郑重和晏晏道了个歉。
　　大概是翻篇了。

　　下午第一节课后，作为宣传委员的晏晏，和体育委员被刘昱虹叫去办公室，谈了谈半个月后的校运动会，吩咐二人组织班级积极踊跃报名项目之类。
　　晏晏一回到教室，便怂恿以彭冠林帮他招兵募马，他仗义报名了100米跨栏和跳高，周曼和晏晏填了4*100接力赛，林文静主动要求参加。晏晏在跑前跑后问来问去填报名表，压根没有去问湛青的想法。
　　对于她来说，仙子是不运动的，坐着让人远远欣赏就好了。
　　所以快上课时，晏晏回到位置，刚刚准备坐下，湛青走过来，抽走晏晏手里的表，闷声填了个一百米。

　　第三节课数学课下，湛青和蒋永光被老焦叫进办公室，估计是为数学竞赛的事。
　　晏晏去后门打水，就听见一阵不正经的口稍声，她端起杯子直起身，发现后门有一个女孩子探头探脑，对上视线。晏晏不由得感叹，这个女孩子好有气质啊，漂亮的鹅蛋脸有几分神似仙剑奇侠传里，刘亦菲饰演的赵灵儿。
　　女孩子朝晏晏勾勾手，叫住她：“同学，可以出来一下吗？”

　　晏晏不明所以，端着水杯走到走廊过道。
　　女孩子落落大方，递给她一封粉色信封，不紧不徐问：“可以帮我给你们班湛青吗？”
　　晏晏愣住：“什么？”
　　女孩子不等她回复，直接塞进她怀里：“谢咯！”人就一溜烟跑远了。

　　晏晏微微失神，这一看就是情书啊。

　　她捏着这封情书，呆呆走回自己的座位。
　　耳边传来悄声议论：“哇，刚刚送情书那女的，是艺术班的李倩吧，果然是学民族舞的，腰好细，气质好仙！和湛青有得一拼啊！”
　　“哇，可别说，这两个人要在一起，真的可以说是神仙眷侣，一对璧人是不是！”
　　“好羡慕她啊，好自信的态度。”

　　真的好自信啊，落落大方，不遮不掩就把情书给了她。不像她，偷偷搞暗恋这一套，好像觉得湛青对自己有所不同，不敢确定心意，连表白都不敢...
　　晏晏咬唇，幸好湛青不在教室。幸好个屁，她好想撕了这个破情书啊？难道真的要她亲手交给湛青吗！
　　晏晏没由来升腾起一阵烦躁，把情书粗暴地塞进抽屉里。

　　湛青会对李倩另眼相待吗？
　　要是她再漂亮再特别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