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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音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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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准时下课,他一幅画也将近收尾,薛灿将沾了墨汁和颜料的笔在清水里涮过之后,在笔搁下方铺了一张废纸,头尖朝下放在笔搁上,让笔尖上残余的水分流出。
又拿过放在桌子角落的印章,用力往下压了压,让印章充分染上色,接着在画上的左下角盖上章子。
这章是他大一时找人刻的,当时没什么概念,就选了最普通的篆书,要不是因为这个名章,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用篆书写要这么多笔画,可见汉字简化还是很有实用性的。
盖完章,又将笔搁上的笔挂到架子上,收拾好桌面的画具,将水啊盘子什么的拿去该倒的倒,该洗的洗。
国画班的教室在三楼的E301,出门右拐,最尽头是卫生间,大家都在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子里洗画具。
薛灿一出门就看到沈周站在走廊的尽头,他一只手平举着手机对着手机底部的话筒跟别人语音,另一只手端着摞了两三层的水洗和盘子。
他走近,刚好听到沈周跟手机那头的人说马上就来了让对方先点杯喝的之类的。沈周也看到他,因为嘴上没空只稍微抬了下眼睑跟他打招呼。
水池只能供三个人一起洗,此时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有他们班的,也有别的班的,薛灿只好先站外边等着。
“我先走了。”沈周已经洗过了,刚刚只是要发语音担心一心二用会摔了手上的东西才站在这的。
“好,Bye~”薛灿给了对方一个标准的微笑。
“薛灿,我好了,你快来洗吧!”是刚洗好的同班同学。
“好。”薛灿点头,又是习惯性的笑容。
薛灿尚未从画中那一枝鲜亮的石榴花中回过神来,想着自己可以怎样改才能让整个画幅更好看。他低着头,眼睛余光瞟到池子里热闹的颜色。贴满了白色瓷砖的水池子里有墨汁,有各色的颜料,红的黄的青的……
薛灿水没开大,清水从水龙头里往下流进笔洗,满了之后往外溢,墨汁夹杂在清水中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落进池子,原先在池子里不同材质的颜料混在一起,浓浓淡淡深深浅浅互相交织,一齐溜进盖着网状过滤器的出水口。
收了神,薛灿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去吃饭,过几分钟学校就下课了,到时候食堂人流量大起来他怕是吃饭的桌子都找不着了。美院的上下课时间向来自由,中午放学比学校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这让他可以有一点点“特权”。
拿了手机饭卡他就下楼了,楼道里人很少,碰上几个脸熟的男男女女也是刚上完课的。
倒是在一楼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米八四的高个子,身形挺拔,穿着西瓜红短袖、浅蓝色短裤,站在大门边上低着头划拉着手机。来往的人有被他分去注意力的,纷纷对他行以注目礼,那人却毫无所觉,只自顾自地沉浸在手机屏幕的世界。
薛灿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走近那人,招呼了他一声。
“陈斯洛,你今天没课啊?”
薛灿知道陈斯洛不会逃课,但这不妨碍这种生活化的寒暄。
“对啊,过来等你一起吃饭。”
作为朋友,他们每个星期大概都会一起吃顿饭,时间不定,但从没落下一次。
陈斯洛是音乐学院的,和薛灿是在大一时认识的,大一开学时,学校各种各样的社团都在招新,薛灿是在一个叫做“青鸟之声”的音乐社团招新棚前见到陈斯洛的。
那天烈日炎炎,但新生们热烈的心丝毫不被太阳影响,在热气腾腾的空气中依旧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兴奋感,大部分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丰富多彩的社团和大学生活中去。
陈斯洛也一样,在一众行人中尤其吸睛的他当时背着一把吉他杵在招新台前,也不介意背上的汗湿了衣服,反倒是殷勤地围着值守的学姐问这问那。
薛灿正好逛到那,觉得这位新生真是行动力强,背着这么大一把吉他也不嫌累,出于好奇,薛灿顺势到“青鸟之声”的棚子底下的桌子上拿了一份简介。
“好,那我只要填一张表格就行了是吗?”这是决定了?
“学姐,我也要一张。”薛灿礼貌笑道,又跟一旁的陈斯洛打招呼,“你好,我叫薛灿,草字头的薛,灿烂的灿。”
“诶,你好!”大大的笑容在陈斯洛脸上绽放,欢快地接受了陌生人的好意,也自我介绍,“我叫陈斯洛,耳东陈,斯文的斯,洛阳的洛。你也是学音乐的吗?”
“不,我是学美术的。”
“啊?那你学过乐器?”
薛灿乐理不通,五音不全,别说乐器了,他连唱个歌都会跑调。
大学里的社团大部分都很水,平日里以聚会敛财为主,所以薛灿还是很顺利的进了社团。两人初见时本就很聊得来,长此以往,接触机会多了,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朋友。
“你待会儿午休吗?”陈斯洛的声音夹杂着人群的喧闹声和车辆的鸣笛声传进耳朵里,薛灿划着手机屏幕的手顿了顿。
“不,下午没课。”薛灿除非是下午要上课养足精神,他白天一般不回寝室午睡。
“有空去琴房帮我做直播行吗?”
网上直播越来越受欢迎,陈斯洛前不久也跟风下载了个直播app,申请了账号,直播内容主要是唱歌弹琴弹吉他,偶尔瞎聊天发生活动态。
“你还在做这个呢?点击率怎么样?”
“一般般吧,网上牛人太多了,现在我才两万多粉丝。哎呀呀,也赚不了什么钱。”
“你还真指望直播赚钱呢?感觉有点困难。”薛灿毫不留情的泼他冷水。
某些大的直播平台,花大价钱请明星坐镇,打造网红,团队协作集体挣钱。陈斯洛一个人单打独斗,薛灿实在是不看好,不过他也不是反对他直播,平常放松玩玩还可以,想要借机挣多少多少钱却是有些难度。
吃过饭后两人就直奔琴房而去,音乐学院的琴房在三楼四楼,是很小的单间,只够放一架钢琴,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桌子是用来放东西的,凳子是陈斯洛从院里管理科搬来的。陈斯洛在四楼有一间常去的琴房,里面有到天花板那么高的窗户,窗户底下有个可以坐的台子。
薛灿搬了张凳子放在窗户底下放脚,自己坐在台子上,双腿伸直,背靠在玻璃窗上,这样比较放松。今天没出太阳,天阴阴的,室外的光线隔着玻璃窗透进来和房间里面的灯光夹杂在一起。
薛灿把手机装到稳定器上,打开直播,手机上跳出陈斯洛认真的侧脸。
“只拍上半身吧,你穿着短裤在镜头里实在有损形象。”薛灿十分尽职尽责地建议。
“随便你吧。”
直播刚打开,还没有粉丝进来点歌互动什么的,陈斯洛就自顾自地随意弹。他大学主修的钢琴,有时候老师会有要求练习的曲目。
今天倒是纯粹的放松心情,他随便弹了首欢快的小调,是薛灿没听过的。
“这什么曲子?”
“我自己胡乱写的。”
“听了让人心情很好。”
“是吗?你喜欢吗?”
“还好吧。”薛灿的“还好”就是一般般的意思。
“还好?”陈斯洛当然知道薛灿的言下之意。
“嗯。”虽然两人是朋友,但薛灿对于自己的喜恶是不会敷衍的。
“有人点歌,五月天的《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这个用钢琴和吉他的差别应该会很大吧?”薛灿记得原曲里的吉他元素比较多。
“无所谓的。”
既然专业的人都说都无所谓了,薛灿也不瞎操心。一曲尽,没等到其他人点歌,他又随手弹起了《蓝色多瑙河》。
这首曲子薛灿已经烂熟于心了,刚开始仔细听还觉得有想跳舞的冲动,不停的跟陈斯洛感慨音乐的伟大,可陈斯洛动不动就拿这首曲子练手,久而久之他就体会不到经典名曲的魔力了。
“又有人点歌了,fe-li-ci-ty,”薛灿拼读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发音对不对,又报了一遍字母,“f-e-l-i-c-i-t-y,这首曲子会弹吗?”
“还有我不会的吗?”
“呵呵~”薛灿丢给他一个冷笑。
清澈的音符声响起,曲调从陈斯洛手底下流畅地倾泻而出。
还蛮好听的,薛灿心里暗赞。
薛灿调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单腿曲起侧身坐在台子上,另一只腿平放着,这样就可以空出一只手来玩手机了。
薛灿点开微信,除了一些群里的未读消息,还没有人找他,就顺手关上了。
窗外逼仄的天空灰蒙蒙的,叫人看了无端的压抑,薛灿觉得还不如下一场大雨来的痛快。
操场上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坐着聊天的,绕圈闲逛的,也有拍照留念的,大四毕业生们还在继续他们最后的狂欢。
“听着有点伤心。”陈斯洛终于弹完了。
“那换首欢快的,我想想……”薛灿在脑子里搜寻着自己不大的乐库。
陈斯洛的曲调却已经先出来了,《A little story》,薛灿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你还真是……”既然已经开始了,薛灿就选择闭嘴,认真感受着旋律。
旋律很短,来不及冲淡先前的情绪。
“你会羡慕莫扎特吗?”这话问得无头无脑,薛灿自嘲。
“没有吧,为什么要羡慕别人。”
这话说得,薛灿都有点怀疑陈斯洛对音乐的热爱了。
“我很喜欢音乐,这和我是不是莫扎特没有关系。”陈斯洛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
“听着像心灵鸡汤。”
“嗯?”陈斯洛这回倒是不知道薛灿怎么下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论断。
“没什么。”
“有事不要老憋着,一个人不闷得慌?”
“嗯,我知道。”薛灿故作轻松,其实他只是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介意,不能改变的还是得心甘情愿的接受。
就是奏效不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