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账》泽殷

2、桃花咒解桃花缘

　　四月中旬才开始一年一度的桃花祭，桃花祭过后世间所有桃花便会凋零，桃花凋零方可结出桃，桃花凋零后上仙就要回归留香桃境修炼，直至下一年的桃花祭开始。这种祭祀一般持续半个月，眼下这才三月份中旬，离桃花祭还有一个月有余。
　　上仙今年预备收徒，上仙的弟子都在留香桃境修炼仙法，如今只有六个弟子。上仙门下还有许多童子，童子都是上仙收容的桃花瓣小妖，专门负责为上仙打理事务。
　　四月初就开始收徒了，还有半个月。
　　林郁柒又在天还未明之时醒了过来，在青云每日都在此时醒来，长久下来竟成了习惯，林郁柒躺在床上想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桃花香从窗纱透进来，很安神。
　　林郁柒起身将散乱的发丝挽起来，绾带是白色的，服服帖帖的垂在脑后，顺着脖颈悬在林郁柒身后。
　　兀自取了佩剑，身着雅白色的素服，整个人像一朵芍药花一样，还带着清晨薄薄的湿露。
　　林郁柒喜爱在湖畔练剑，湖畔泉水潺潺，落花飞舞，地方空旷，是最适合练剑的地方。
　　剑出鞘，剑气如虹，有势如破竹之气概，寒光微闪，落花在身侧飞扬，林郁柒将一招一式都挥发极致，剑光似比落花还要快，轻轻一挑，一枚花瓣便断为几缕碎瓣。运剑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钝和犹疑。
　　最后收剑。
　　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好剑法。”桃树上悠然传来一声。
　　“仙君过奖了。”林郁柒手握剑柄，反手别在背后，抬步预备离开，“叨扰仙君了，对不住。郁柒就先走了。”
　　“可会甚么乐器？”上仙的声音倏然在林郁柒身后不远处响起，看了是下了树。
　　“唯善古琴。”林郁柒转身果然看见先前还在桃树上的上仙，此刻已经倚在桃树上挑着眉毛看着自己，玉兰色的仙衣飘飘渺渺的被风充盈着，像是迷蒙的白雾萦绕在上仙左右。上仙看起来像刚醒过来，眼睛还惺忪着，琥珀色淡了不少，长长的睫毛垂着，仿佛随时闭上眼睛。发丝也有些许凌乱，只用那墨桃花枝随意固定着，墨桃花花瓣粉里透白，映衬的上仙更加仙气如玉。

　　“如此甚好，会弹《桃花源》否”上仙手中握着一只玉笛，手垂着，将玉笛掩在衣袖中，玉笛与白玉色的衣袖交融混杂在一起，竟分辨不出玉笛来。
　　“郁柒愚钝，不曾学过此曲。”林郁柒指尖微微有些用力的握住佩剑，晨露微湿的冷气仿佛从指尖流进身体，说话也带了点冷气。
　　“也好，你与我一同去凡间寻一位故人。”上仙拢了拢衣袖，露出浅白的手和笛子，在灰暗的清晨里看的格外分明。

　　“仙君在人间也有知己？”林郁柒发觉天气冷了不少，虽说早已临近三月末，寒气还是照旧的逼人。

　　“他先前是位琴师，如今隐居在灵桓山的长青寺做主持。”

　　出了桃花湾，才微微发觉下起了牛毛细雨，天还未亮透。只有东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桃花没了光的照射，不似白天那般粉红，看着只觉得这能花像梨花一般莹白，细雨斜斜的从天幕飘落下来，将桃花香冲调的清淡。
　　“说起来，清明快到了呢。”上仙随手捻来两枚桃花瓣，淡淡开口，仿佛这雨将上仙的声音也冲淡不少。
　　“清明时分阴气重，下雨不足为怪。”见林郁柒没接话，上仙自顾自的又说，手中花瓣幻化为两把雨伞，上仙取了一把递与林郁柒: “淋了清明的雨会沾上阴气，很容易着凉。”
　　林郁柒接过伞正欲道谢，上仙忽然上前靠近他，兀自抽走了他腰间的佩剑:“任秋禅师见不得杀器，你若带了这剑，我们可就进不得长青寺的门了。”
　　“那便不带罢，全听仙君的。”

　　上仙将剑悬挂于桃枝上，口中念了句诀剑便倏的不见踪影。林郁柒抬眼看了一下，那枝头多了一枝挑花，看来是剑幻化成的挑花了，这桃花多了股子桃花所没有的锐利。

　　上仙撑了伞，侧着头看着林郁柒，眉心痣在昏暗的晨光下显得很突兀，上仙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扑闪扑闪的眸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林郁柒:“发什么愣呢，撑了伞走罢。”
　　林郁柒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把红油伞，暗红色的伞叶，伞骨是用桃木制成，伞面上用浓墨勾了几枝桃花枝，看上去端庄雅致，颇有种“水墨江南”的韵味。

　　待林郁柒端详过伞抬起头，只看见上仙撑着那柄红油伞站在自己身旁替自己挡雨，节骨分明的手堪堪撑着伞，袖口下滑，露出过分纤瘦的手腕，手腕上的青脉像一串手链缠络着上仙葱白如玉的腕骨，即使暮色稍暗也看得很分明。
　　“多谢仙君”林郁柒微微朝上仙欠了欠身，然后撑起自己手中的那把伞，站在一旁等候上仙。
　　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又像蝴蝶翕动羽翼的轻响——上仙笑了，这笑声很轻，比周围簌簌飘下的细雨还轻上几分，但林惊我还是听见了，同时也看见了上仙春樱色的薄唇抿出一条孤线，颊边微微凹陷，是一对梨涡。
　　“你可是喜爱这伞喜爱得紧”伞沿遮住了上仙的眼睛，林郁柒只能看见上仙的嘴唇，在微暗的晨光下真真切切如一只蝴蝶在扑烁翅膀，朱唇如蝶。
　　“仙君这伞自然是好看的，郁柒先前从未见过由桃花化成的伞，不免有些好奇罢了。”林郁柒说完，上仙也不说话，徒听雨点儿落在伞面上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清明节的祷告，仍佛周边有座小寺庙，里面的小沙弥在默念着佛家经法，一言一语都浸染了春天的慵懒意味，听着令人昏昏欲睡。
　　上仙抬起伞沿，露出淡琥珀色的眼睛，天空已经全然泛白，昏沉沉的落着清凉的雨，而上仙的眼也仿佛落了层雨，深邃的眸子通澈而柔软，如同夜晚中迷迭的萤火虫藏在眸子深处：“你苦想学，我倒可以教你。”
　　说罢不等林郁柒回答，隔着雨伸手拉过林郁柒的手，两伞的伞沿相撞，震落了不少积在伞面上的雨水，雨水淋到上仙白玉色的衣褶上，上仙将自己的伞抛下，攥着林郁柒握伞的手进了林郁柒伞下。
　　“你竟是桃花眼。”上仙凑近了才发觉林郁柒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是桃花眼。
　　“仙君……可否松手了？”林郁柒微微蹙眉，握着伞的手挣了挣，挣不开。
　　上仙慢慢松开手，问了一句:“本仙可是弄痛你了”
　　“无碍。”林郁柒换了只手撑伞，将那只手掩于衣袖之中。
　　上仙却又拉过那只手，将他的袖子捊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林郁柒白皙的手臂，林郁柒很瘦，所以手臂很有骨感，青脉一直蜿蜒到衣袖深处:“怎的这么瘦？”
　　“仙君……到底要做什么 ”林郁柒持着伞惊得后退了一步，伞面的雨水顺着伞面从伞沿惊落，大滴大滴的雨珠溅洒在上仙的锦衣上，就像在上仙衣服上绣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兰花一般。
　　上仙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林郁柒眼见更多的雨水淋在上仙身上，一只手还被上仙拉着，手腕如被烫一般灼人的痛，抬眸只看见上仙正含着笑意用明澈的目光看着自已，上仙背后是萧萧落下的细雨。
　　林郁柒无意识的将伞往上仙的方向倾斜，他感觉冷风从后襟落了进来，有些微微的凉。
　　上仙不动声色的把伞扶正，淡淡的看了林郁柒一眼，开口道:“这点雨我还不至于着凉，桃花阳气重，不怕阴气。”
　　“仙君先前替郁柒撑了伞，郁柒只是还回来,仅此而己。”林郁柒垂着眼睛不去看上仙，雨点激落于泥地中，润物细无声。
　　上仙握着林郁柒的手，指尖顺着他的指骨一遍遍描摹，酥酥痒痒的，像桃花瓣落在手背上，上仙慢慢道：“本仙不想做什么，施个咒罢了。”
　　上仙抬起手，纤纤素手，竟像个女儿人家的手一般无二，像最上等的白玉，温润莹滑。将手移至朱唇，一红一白，分明的很，如一个池塘里的红鲤鱼白鲤鱼相伴而游。
　　上仙微启朱唇，将食指轻轻咬破，汩汩鲜血染红了指尖，从指尖柔顺的淌下，唇边沾上了一丝血，和口中微露的皓齿形成对比，看起来魅惑无比，这样一看，上仙倒不像仙人而是更加像魔族一般，嗜血又吸引人。
　　“仙君……”林郁柒话未说完，上仙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臂处以血为墨，写上一段符文，血红的似那深秋最红的枫叶，血迹也干涸的极快，待上仙写完，血迹早已干了，上仙将林郁柒的袖子掩好，抬头看着林郁柒：“桃花咒，可以把桃花瓣幻化成为平日里常用的事物。”
　　“仙君……这…”林郁柒有些微微的愣怔，握伞的手也有些不稳。
　　“本仙赠予你的，好生收着。”上仙又笑开了，依旧是那像花开的笑容，虽然才四月，也足以将蝴蝶引来。
　　林郁柒眨了眨眼睛，瞳孔中倒映着含笑而立的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