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角斗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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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浮玉城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绯红的丹枫林层次分明，从山上一路铺展下来，将这座通体由青黑礁石建筑的海滨城市围在中央，从高空俯瞰，就像盛开在蔚蓝色海岸线上的一朵红玫瑰。
婆罗海上不时飘来雨云，在古城上空落下一阵凉雨。但很少阴天，阳光也是一年中最好的。
守塔人打着哈欠，拉下秘银制作的巨大开关。灯塔顶端的航标灯闪烁一下，就熄灭了。温暖的阳光斜照在港口，停泊的庞大商船群沿岸排开，双桅巨帆反射着白光。
浮玉城依山面海而建，总体布局层次分明。城市中央是占城区面积约十分之一的广场，两条主干道从广场东西延伸，将城区划分为两部分。北部是上城区，是城主府、元老院，以及城中上层权贵所在地；南部是下城区，分布商业街和平民居住区。香华丽街是下城区众多商业街中普普通通的一条，却因为它的斗兽场闻名全城。
楚山斗兽场——浮玉城规模最大的斗兽场，也是上层贵族最喜欢光顾的娱乐场所，隶属于楚山氏。这个从北方流传下来的家族不仅掌控着浮玉城一半以上斗兽、奴隶、武器等产业，更在拥有城市最高统治权的五座长老席上也有一席之地。而斗兽场一年一度的“决斗王”比赛，正是楚山氏背后支持的，其中佼佼者将受到邀请，成为家族的座上宾。
“万众期待的比赛已经进行到倒数第二轮。接下来，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献出一切热情，呈上我们最大的敬意，让我们欢迎斗兽场上最高贵的勇士，拥有‘暴怒的海鲸王’之称的——赫拔！”
四面高高的环形坐台中央，最底层的巨大方形角斗场上，身穿纯白色小圆领衬衣的男子向四面如潮的观众大张双臂，用近乎撕裂的嗓音大吼。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有感染力。不，应该是“赫拔”这个名字如此的有感染力。全场近千的观众沸腾了，就像信徒觐见主神。他们用近乎同时的站立代替跪地朝拜，用声嘶力竭的呼喊代替庄严肃穆的祈祷。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到那个从角斗场暗门现身的高大青年身上。
青年五官轮廓精致分明。一头漂亮的纯金稍长卷发，眼瞳却是冰蓝色，给人一种妖异的奇特美感。他的身材比例惊人的完美：强壮的腿臂肌肉，发达的胸肌和腹肌，再配合比一般男人高约一个头的完美高度，使他自信而优雅的笑容散发出强烈的阳刚魅力，让无数贵族女子兴奋地尖叫。
“赫拔，我的英雄！”
“赫拔，我爱你！”
青年同样张开双臂回应：“我也爱你们！”毫无疑问引发了更兴奋的尖叫。
在所有人为他们的英雄到来而欢呼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少年从后台来到观众席上，俯视着角斗场上意气飞扬的青年，一脸愤愤。
两个少年一男一女。男的叫林海越，大约十八九岁。不同于赫拔的高贵骄傲，少年身穿青灰麻衣，腰上配着银白骨匕。又身材魁梧，面庞线条刚硬粗犷，显露出男子的阳刚和狂野之气。女孩是祁连雪，身穿亚麻色棉质束腰布衣，软白色束腿长裤。有着温柔的眉眼和小巧的唇鼻。容貌虽然只能算得上清秀，却是那种让人一看便觉暖心的女孩。
这二人都是距城数十里外桑渔村的村民。
此刻，让人暖心的女孩死死盯着角斗场上的青年，蹙起温柔的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让身畔的少年有些忧心。
“祁连！”林海越忍不住了，“你放心吧，穆零那家伙一向靠得住，什么‘暴怒的海鲸王’，打今天起，就得改名叫‘爆炒的海鲸丸’啦！”
祁连雪听了，不由莞尔一笑，旋即又板起脸：“我才不担心他呢，这家伙背着我们偷偷参赛，肯定是怕我们拖他后腿，哼！这么没义气的家伙才不值得让我担心。”
“没错！”林海越也是愤愤，“那小子竟然连我们也瞒着，简直白瞎了从小到大的交情。
身旁的女孩却不说话了，良久，听她一声轻叹：“唉，要是我再强一点，穆零就不用这么拼命了。”
女孩话中的自责让少年有些气急：“我们三个还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祁连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就看着穆零怎么把那家伙打趴下就行了。”
祁连雪偏过头来，看到同伴心焦又关切，用力的点头：“嗯，我也相信穆零！”
几天前，村子组织进山狩猎。女孩的父亲被猛兽所伤，背部几乎被撕裂。这样沉重的伤势在村子里几乎无法救治，只能送到浮玉城碰碰运气。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最终找到一位足够资历的医师，代价是高的吓人的治疗费及后续开支。虽然医师给出了还算宽裕的期限，但一时半会儿，他们哪里偿还得了。不想穷途末路之际，二人的同伴穆零竟隐瞒众人，参加了切尔斯斗兽场一年一度的比赛，角逐本年度的决斗王——第一名奖金足以支付治疗下来的一切开支。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勇敢的挑战者，我们‘忧郁的木脊刺鱼’穆零！”短暂平息的观众台再次火爆起来！知情的人在欢呼，不知情的在期待这位“忧郁的木脊刺鱼”究竟是何方神圣。
暗门缓缓打开，“忧郁的木脊刺鱼”走出来，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温暖的阳光从从大开的穹顶落到他微微扬起的干净却苍白脸庞上，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这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夸张的肌肉，身材瘦削却挺拔有力，就像迎风的劲竹。少年有着漆黑的长发和眼瞳，面部线条是瓷坯素描式的勾勒，细微处却见柔和，这种矛盾的结合让他的脸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但观众注视他的时候，却不是被这一点吸引，而是认真——少年人中罕见的专注和认真。他沉默的时候，他看你的时候，他不看你的时候，你都能感受到他的认真，面对这种一言不合就认真的姿态，就像被命运注视，所有人不知不觉跟着拘束起来。据说“忧郁的木脊刺鱼”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因为他战斗的风格，就像忧郁的木脊刺鱼，认真又凌厉。
“好俊的少年，真希望赫拔手下留点情啊！”
“这算是一匹黑马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一个病秧子似的能走到这一步。”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遇到另外两人他还有点希望，若是赫拔...可惜了。”
观众台上议论纷纷，但几乎一致的，没有人看好这个少年，毕竟，他的对手是被众口一致认为提前预定决斗王宝座的人呐！
少年并不在意这些，他抬眼扫过看台，看到人群身后的两人，愣了一下。将想目不斜视直接忽略，却见女孩努力朝他比口型：加油！他只能迎上女孩的目光，安慰地点头示意，然后回到场内，看向对面十余天来遇到的最强敌手。
赫拔——来自北方的青年高手，武器是一口猎刀，但在之前的战斗中，没人能让他出刀。这是穆零了解到的全部信息，几乎没有价值。但不管怎样，这场战斗，他想赢，也必须赢。抬手拂过背上的那把刀——他背后插着两柄刀，其中内侧那柄刀身修长平直，接近末端处略带弧度。刀柄漆黑，刀锷就像两头巨蟒屈身含住吞口。这种形态的，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单刃直剑。
“好的，各位！让我们一起期待今天的比赛！”解说的男子回过身，向两人道，“两位，可以开始了。”然后利落地退出角斗场。
穆零翻手拔出外侧的一柄暗红长刀，行过十字剑礼后，却无动手的意思，忽然道：“打个赌，如何？”迎向对手惊异的目光，补充，“半刻钟内，不能败你，我便认输。败你，退出比赛。”依赛制而言，赫拔即便本场打输，仍可以上届“决斗王”的荣誉角逐第一。
“呵！”赫拔微微眯起眼，嗤笑道：“打这个赌，谁给你的底气？”
穆零缓慢却坚定地摇头：“我不会输！”
赫拔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冷笑道：“在这个角斗场上，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妄，小子，你是第一个……”尾音随着一声清越的刀鸣唰的停住。那是穆零一瞬间出手了，身形矫捷如山中云豹，暗红的刀光如血月倒悬，跳斩而下。
“废话太多!”
刀刃击撞银白的金属护臂上，斩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道将赫拔击退三四步。他低头看了眼，护臂上浅浅的划痕清晰可见。
凌厉的攻击如影随形，战斗一开始就进入酣态。黑衣少年身形如鬼魅，围绕身穿淡青战甲的青年高速缠斗。他的刀如同身体的外延，暗红的刀身画出一个个细微的弧度，以雷霆般的闪击雨珠般斩落。面对占得先机的对手如此绵密的攻势，赫拔竟一时只能不断地横臂格挡，每一次都以护腕上愈深的伤痕为代价。
全场沸腾了！纵横切尔斯斗兽场从无一败的传奇男子赫拔，竟会在开局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压制！尽管他们仍然不认为赫拔会被打败，至少不是场上这位少年。
“嘿嘿，这小子确实很强，不过半刻钟击败赫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人笑嘻嘻地调侃。
“穆零胜在身法和速度，赫拔前期死守确是万全之策。他久战不下必定力竭，到时便是反守为攻之时。”
“加油啊，穆零!”祁连捏紧拳头。
一百招后，穆零额头见汗，刀速也略迟缓了些。果然！他苦笑，真正面对此人，才知道有多棘手。之前他故意以言语相激，便是逼之与他决战，如此他才有一丝机会。然而赫拔此人表面骄横，实则心细如发，即便开局就处于劣势，亦不急不躁。此刻，对方看似被他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毫发无损，就像重装武士躲在他的盾后。一旦对手露出进攻的疲态，就是锋利的长矛出手的时机。
然而，赫拔心中的惊异更甚。眼前的对手身上毫无力量波动，仅凭身体肌肉竟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掌控。事实上即便他毫无保留，在这两点上恐怕也只与这少年相当！这是哪里冒出的怪才，为何之前从无他的名声？
不过，光凭这些就想胜他赫拔，未免太过天真。
“去年我只动用一次，那是在最后一场决斗上。没想到这次竟要提前动用了。小子，你该自傲了。”
长刀斩向他侧腰，赫拔却不再阻挡，那双冰蓝的眼瞳像是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右手蓦地爆出刺目金光——那是一口长三尺，四指宽的淡金长刀。长刀顺势上撩，点在暗红的刀身上，发出“叮”的脆响，细微的裂纹悄然浮现。
刀名猎空，这是一口锋利到能切开空气的刀！
穆零脸色剧变，身形暴退。然而赫拔转守为攻，淡金的刀光犹如天上的猎隼，带着尖利的鸣叫迎面俯冲而来。
避不开了！
穆零回身，黑色的眼睛闪过狠厉，迎面撞上淡金的刀光，暗红长刀发出刺痛耳膜的哀鸣。
蠢货！赫拔冷笑。以猎空刀之利，硬碰硬就要磕断他的长刀。
然后少年再次拔刀了，漆黑的长刀犹如一道黑幕，兜头朝他斩下。赫拔嗤笑，抬手，欲挡住锋芒。然而这把刀似乎介于“有”与“无”之间，径自穿过他的手臂，从他的头颅一掠而过。
交手只在一瞬间，短暂的碰撞后，猎空刀斩碎暗红长刀，余势仍将少年斩飞，淋漓的鲜血从胸□□出，重重撞在边缘的石墙上。赫拔却是怔立不动的，死死盯住重伤的少年，喃喃：“葬刀？北原穆家！大意了。”言讫，便软倒在地，神色萎靡到极点，只能看着少年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过来。
“葬刀，斩魂灭灵，盛名无虚，可惜你还不够火候。”赫拔缓缓道。
“无怨之争，无须杀伤。得罪了。”
赫拔败了！
短暂的死寂后，观众台上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呼声！这个事先没有任何人看好的少年以匪夷所思的一击击败了赫拔——这个在切尔斯斗兽场从无败绩的王者！惊异、尊敬、崇拜，在所有人的的头脑中飞快闪过，并以最直接的呼喊表达出来。从今以后，他们会很快忘记“暴怒的海鲸王”，取而代之的，是“忧郁的木脊刺鱼”穆零——这是角斗圈内的惯例。
“赢了，穆零赢了！”
祁连雪悬着的心情终于放下，拉着林海越的胳膊欢呼，“我就知道穆零一定会赢的！”虽然对穆零抱有信心，但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林海越也是禁不住激动起来。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祁连雪却一拍脑袋：“哎呀，我们快点下去吧，穆零他伤得很重啊！”林海越一惊，忙道：“好！”
穆零吃力拔起没入地面的漆黑长刀，收刀入鞘，这一简单的动作让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他抬头扫了眼观众，所有人都注视他，起身欢呼，都在呼喊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在肯定他的存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新奇感觉让他愣了一下。短暂的失神后，少年抬头，微微笑起来，扬起暗红断刀，向世人宣告他的胜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角斗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