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天下》linlindog

8、睥睨天下（八）

　　待阿笙念完后，在座众人向她投来或诧异或嘲讽的目光，且不说她所吟内容跟涟漪所弹琴曲的意境毫无关联，而且篇幅只有一句，哪里称得上是诗了。阿笙只倚在椅背上泰然自若的微笑，并不理会。
　　屏风后一阵悉悉索索声，稍后，适才那位说话的女子开口道：“最后一位吟诗的公子若不嫌弃，请随小婢移步到‘清水居’来。”阿笙施施然立起，整整衣服，在一片哗然声中随那女子踱上二楼。
　　涟漪已在清水居中等候，见到阿笙进来，忙上前见礼，阿笙立刻扶住，笑道：“涟漪姑娘无须客气，起来说话吧，我是最讨厌这些虚礼的。”涟漪含笑答应，引阿笙到桌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阿笙细看她容貌，也只算得上清秀而已，然清而不寒，秀而不媚，自骨子里透出一股书卷雅气，非一般尘世女子可比。阿笙越看越爱，脱口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涟漪又是一笑，低声道：“让公子见笑了，涟漪只是一个地位卑下的风尘女子，如何当得起公子的美誉。”语调中不禁透出一股凄然与愤恨。阿笙摇了摇头道：“涟漪，世人虽大都爱牡丹的雍容富丽，然而还是有人独独爱那清莲的出淤泥而不染.....”语音未毕，忽听一人拍手赞道：“好个出淤泥而不染啊！”阿笙一惊回头。
　　一株怒放的白色茶花后立着一年轻公子，长长黑发，漫漫白袍，一缕额发顺着他饱满如象牙雕塑的额上滑下，抚过挺直如新月的鼻梁，流连在他微微上翘的薄唇上。琥珀色的眼眸如夜光杯中摇曳的葡萄美酒，每一次转盼便折射出不同色调的光泽。轻灵优雅，气度华美。
　　阿笙被小小的shock了一下，本以为庄炀就算是个极美的男人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还要胜出他几分。两人的笑，同样的纯美，两人的目光，同样的深邃。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着明显的不同。若将庄炀比作绚烂开在枝头的早樱，时而澄澈，时而恣肆，时而温柔，时而霸气，极尽生命的多变魅力。这人就好像在夜月下尽情绽放的白茶花，淡然温文之外笼着一层薄雾，让你看不清楚却又心生亲切。阿笙迅速在心底的将两人比较了一下。

　　涟漪站起向‘茶花’道：“琴诗选拔已经完毕了，公子请回吧。”说着略带歉意的看了阿笙一眼，又向一旁的婢女道：“碧儿，你带这位公子去五柳居，好生伺候着。”碧儿看了‘茶花’一眼为难的咬了咬嘴唇说道：“涟漪姐，他....他可是...。”
　　“不必了，这里正好还有一个空位，就让这位公子留下吧。”阿笙开口解围道，其实，她是看这‘茶花’气质雍容，非富即贵，想与他攀个交情，说不定能为今后找一条出路。涟漪见阿笙如此说也就不再说什么。
　　‘茶花’勾起一个优雅的笑，说道：“多谢了。”随即掀衣坐下。阿笙没有说话，只用清如露珠的双眸看着他等他开口。
　　“我姓齐，贱字子寒。”子寒说完抬头。——琥珀色的眼睛对上墨玉色的眼睛，子寒心中不禁微微泛起了些许波澜。
　　阿笙想了想脆脆的说道：“我叫云生，从另一个城市游学来到京城，对这里的风土民情很是向往，想烦劳齐公子对我略说一二。”子寒看到阿笙晶亮的大眼睛中的一抹恳求，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阿笙命涟漪上一壶好酒，两人就天南地北的说了起来。
　　子寒胸中竟甚有沟壑，大到天文地理，小到人文民生，无不能说出深刻独到的见地，令阿笙敬佩不已。又见他如此认真细致的为自己一条一缕的解说，丝毫不感到厌烦，也深为感动。况且阿笙也本不是等闲人物，顺着他的话从中插入了一些新鲜的现代元素，子寒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有些不明之处也并不发问，只微微笑着凝视着阿笙两片如蝶翼般上下翻飞的唇。又见阿笙小小年纪学识就如此广博，心中更生交好之意。不知不觉中，两人竟越聊越投机。后来就直以“大哥”“生弟”互称。
　　涟漪见两人相处的如此融洽，就坐在一旁低低的抚些琴曲助兴。阿笙看了看她忽地想起一事说道：“涟漪，其实今日我所吟之诗并非出自我自己，乃是我们那边的一个才子所作，今日不得已窃用了来，你不要见怪才好。”
　　涟漪一怔后便又释然，说道：“公子能从琴音中听到涟漪心境已非庸人，涟漪何来怪罪之心，只是涟漪想请公子将全诗吟出告诉涟漪，行吗？”
　　阿笙走到古琴旁坐定，纤指叩弦，边弹边唱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琴音淙淙，空明清亮，如夹杂着细小冰粒的山涧冰泉。待唱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时，涟漪已是泪光点点，弹到“同是天涯沦落人”时，涟漪更是吞声饮泣。子寒也不禁恻然。阿笙放缓了速度继续唱下去，语调中充满了深深哀恸、浓浓沧桑与绵绵抚慰，抚慰着涟漪受伤的心灵。曲毕，一滴泪珠从阿笙眼眶中悄然滚落，没入尘埃之中，子寒看到，心忽然隐隐痛了起来。
　　阿笙揉揉手指道：“献丑了。”涟漪忍泪赞道：“公子竟能将自身情感与琴曲接的如此天衣无缝，已不知高过涟漪多少了......”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阿笙看涟漪这般光景心中郁郁，极想帮她，苦于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等自己熬出一番天地后再作打算了。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阿笙站起对涟漪柔声说：“我该回去了，不然就会有人找我麻烦了，——以后我会时时来看你。”涟漪知道无法挽留，怅怅地起身相送。
　　阿笙与子寒走下楼，子寒牵过一匹神骏白马对阿笙道：“生弟，你府邸在哪，大哥送你回去。”阿笙摇摇头道：“多谢大哥好意，但我...只能自己回去，你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语气轻柔但又坚定无比。子寒暖暖一笑从阿笙头上取下一片落叶，说道：“明天.....我还会来这里。”说完调转马头向远处跑去，转眼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阿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感到他指尖的温度顺着发稍一直传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