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天下》linlindog

7、睥睨天下 （七）

　　再次走在街市上，阿笙全然没有了上次的悠闲，她这次不是出来玩的。两个时辰中，她已把自己
　　可能干的营生一一考虑过，最后又一一的推翻，因为无论自己再怎么有才华，没有本钱是什么也开不起来的。况且迫于自己的微妙身份自己必须低调行事，不可能上街去卖什么艺，倘若一个不小心有什么风
　　声传到骆清耳里，还没等逃出骆府就被他一网打尽了。而且介于上次的教训，阿笙也不敢再去干什么劫
　　富济贫的事。
　　到了另一条街，阿笙注意到有许多文士打扮的人纷纷走进一个雅致的两层小楼，阿笙仰脸一看，看到那幢小楼的匾额上用金粉描着三个大字：偎翠阁。阿笙坏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到了古代，怎么没想起来到这里面逛逛呢？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阿笙迈开步子随着其它公子一同走了进去。
　　粉帘低垂，沉香静吐，穿着月白、浅紫、嫩黄、绿柳色衣衫的姑娘们隐在二楼纱帐后低声细语。厅上众人各自静静坐在单人桌旁，似是在等候什么。气氛很宁静，并没有阿笙脑海中想象的莺莺燕燕的喧嚣与灯红酒绿的庸俗，更没有满脸横肉凶巴巴的老鸨。大厅正前方有一架绢质屏风，上面绘着淡淡的水墨画。

　　阿笙挑了一张离屏风最近的座位坐下，转头问附近的一个公子道：“兄台，一会这里有什么活动吗，大家都在等什么呢？”
　　那公子道：“你一定是外地人吧，否则怎会不知道这偎翠阁一月一次的琴诗选拔呢，到了每月的这一天，偎翠阁最有名的涟漪姑娘会在屏风后抚琴一曲，曲毕每位公子便会根据自己的感受作诗一首，涟漪姑娘会从中挑出最适自己心意的，这诗的主人也就会获得与涟漪姑娘独处倾谈的机会。.......不过，已有近半年的时间涟漪姑娘未做任何选择了。”

　　阿笙听了豪气顿生，意欲与在座众人比试一下诗才。
　　少顷，屏风后隐约浮现出一个女子身影，向厅上众人浅浅施一礼，说道：“涟漪又来向诸位献丑了。”声音细细，清亮如珠。语毕抱琴坐下，玉笋凝在琴弦上方，静心思忖。一时间大厅里极静，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不知不觉地，一缕极细如丝线的仙音袅袅入心，随四肢百骸游入大脑，舒展缠绕，缠绕舒展，由润无细雨转为雨打荷叶，叮叮铮铮，愈来愈清，愈来愈密，愈来愈亮，亮却不张扬，密却不混杂，清却不消沉，带着众人的灵魂飞到云端，飞遍大江南北，时而感到北极之冰刺骨的寒冷，时而感到杏花春雨沁人的温暖。
　　然而在迷醉的众人中，独有一人双目明净，神智清醒，正是阿笙。她微皱着纤细的眉，捕捉到了这通透的音韵之外的一些浑浊，为什么会有这浑浊？旋律如此梦幻纯美，而这片缕浑浊却是那么沉重真实。不，这绝不属于音乐本身，这——应该来自她的内心！
　　阿笙笑了，她知道为什么近半年来都没有使涟漪满意的诗出现，然而，她又不确定该不该这样......琴音猛地向上罢了个尖儿，于最巅峰处戛然而止，众人仿佛被从高空摔回地面似的蓦地醒来。
　　涟漪凭案立起，曼声道：“涟漪竭心尽智，仍弹得粗陋浅薄，有污各位圣听，还请各位包涵。”顿了一顿，又道：“涟漪要点香了，烦劳各位公子略展才学，各创佳作，以香燃尽时为止。”
　　阿笙环顾四周，见众人或抬头冥想，或低头沉思，心下不免叹息，恐怕这次又要让美人失意了吧。

　　一炷香后，有另一女子开口道：“请诸位公子暂停思绪，从西北角的公子开始，将各自诗词吟出，到东南角为止。”阿笙看了看自己，恰好在东南角上。
　　第一位公子缓缓立起，吟道：“琴弦无语泛莹光，纤指巧拨动紫篁，五月飞花三月雪，觅得佳音动人肠。”屏风后只听得指拂琴弦的“仙翁，仙翁”声，显是涟漪正在默默品味。第一位公子坐下后，

　　第二位接着立起吟道：“莺啼百啭融暖香，忽转剑戈映冷光，情到深处催人泪，曲终音散泪湿裳（chang)。”也有独特之处。如此到了第三位、四位......渐渐地，厅中大半都已做完，而涟漪始终不发一语。阿笙听得微微点头，果是京城之地人杰地灵，听到现在竟无一件劣作，只可惜啊...... 。
　　终于，阿笙前面那一位也已吟完，此时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笙身上。阿笙嘴角一抿，不管了，赌上一赌吧，白居易啊白居易，你可要帮我啊。阿笙抬头，以艰涩的语气缓缓念道：“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话音未落就听得“铮”的一声脆响，一根琴弦应声崩断，屏风后那个朦胧的身影也颤了颤。
　　阿笙见此反应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