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越想越亏[修真]》摸一凹喵

37、第三十七章

　　隆隆隆……

　　车轮碾压在山间小路的碎石上，马车摇摇晃晃，和马蹄铁掌噔噔落地的声音缠绕在一起，发出像是乐声般的动静。

　　逐一一睁着眼，司空断捏着自己的下巴，二人之间靠得几近，近到逐一一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

　　忽地车轮碾在了一块稍大的石头上，马车一个偏移，二人身形猛地随之一晃。

　　本就靠得极近，这一晃之下，司空断的唇便朝着逐一一贴了过来。

　　因着逐一一睁着眼，本能般的便侧开身子躲闪。逐一一躲得快，司空断的唇只蹭上了几根发丝，沾染了半缕女子脂粉香气。

　　回过神来的二人立刻分开，还未开口，马车的帘子便被人从外掀了开。

　　“老爷夫人，山路难走，坐稳当些。”
　　掀开帘子的是个身穿布衣的小厮，手中捉着一根驾车用的鞭子，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提醒。

　　小厮的目光躲躲闪闪的落在司空断身上，眼皮因着紧张跳了跳，生怕他降下罪来。

　　“无妨。”
　　司空断摆摆手，并不在意方才小小的颠簸。

　　小厮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帘子放了下来，继续驾车前行，只是这次小心了许多。

　　方才的打断驱散了逐一一和司空断之间的尴尬，逐一一掀开马车上小窗布帘的一角，目光向外望去。

　　窄窄的山路，喧嚣的人声。
　　除了她的马车之外，路边还有不少靠双腿前行的凡人，时不时的还停下身来磕长头，神色极为虔诚。

　　“这是？”
　　逐一一记得她被司空断拉入了棺木之中，怎么突然又在此间陌生之地了？

　　“山石树木，皆有记忆。”
　　司空断的声音适时响起，眼底有些许对自己通天本事的得意。
　　“故而只是回溯过往的话，不必推衍天机。”

　　臭显摆什么？
　　逐一一放下了小窗的布帘，靠在了马车内的软垫之上。

　　隆隆隆——
　　马车摇摇晃晃，半盏茶的工夫过去，终于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厮着急忙慌的从车上跳下来，将马儿拴在下马石上。变戏法似的搬了个小凳，将其放在下车时落脚的地方。

　　整整齐齐的将马车的布帘卷起，去扶车内的老爷和夫人下来。
　　“老爷夫人，禅院到了。”

　　司空断推开了小厮的搀扶，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下来后正要抬腿跨入禅院的门槛，又想起逐一一还在车上，转身回来学着那小厮的样子，朝着逐一一伸出了手。

　　逐一一犹豫了片刻，想着是让搀好，还是不搀好……

　　在她犹豫的片刻时间里，司空断忽的收回手，改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的颤着，似是被冬日狂风摇甩的树木，半边身子都要断下来。

　　逐一一连忙从车上跳下来，将司空断扶稳当了。

　　方才驾车的小厮却并不惊慌，两条腿倒腾着冲入禅院之中，不多时便用陶土烧的碗端了一碗热茶出来。

　　“老爷，您润润嗓子！”
　　小厮双手捧着茶碗，递到了逐一一和司空断的面前。

　　茶碗中的水荡起波纹，却并不妨碍水波倒影出逐一一和司空断的面容。然而同他们二人彼此的容貌全无二似，水中倒影出的是两副全然陌生的面孔。

　　水中映出的女子媚眼如丝，脸颊丰润，眉眼之间是一股妇人的风情。
　　而咳嗽不止的司空断，则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两颊向内凹陷，一看就是活不长了。

　　“咳咳……”
　　鲜红色的血从司空断的指缝间渗出，滴滴答答的落入了茶碗之中，在水中弥散开来。

　　本来呈现金黄颜色的茶水，因着血色混入而显得浑浊起来。

　　司空断可没有要喝的意思，将茶碗推离了自己的面前，在咳嗽的间隙之中断断续续的道。
　　“要进来的话，得借身皮囊。”

　　回溯的过往已然发生，想要探寻的话，便只能借着他人的眼来瞧了。本就是一场虚幻梦境，自然也改变不得半分。

　　紧接着在司空断的声音之后，是一个病怏怏的声音。
　　“娘子，你先去进香，我去禅房里歇歇。”

　　小厮听闻老爷发话，便扶着他进了禅院。逐一一还想跟上去，可自己双脚不受控制，踏入禅院门槛之后，跟着来进香的百姓们一同，往香火最盛的一处走去。

　　都说□□人，此间禅院香火旺盛，钱箱里塞的满满当当。逐一一借的这具身子虽是后来，可从身上背着包袱里拿出了两个金元宝，往银钱箱子里一丢，瞬时之间青衣的和尚们便望了过来。

　　“女菩萨，这边来。”
　　和尚们一拥而上，走在前方为逐一一引路，去拜见禅院内比佛像还要灵验的住持和尚。

　　借的这具身子或许虔诚，但逐一一撇撇嘴，道了句。
　　佛度有钱人？

　　禅院内的布局同逐一一见过的变化不大，当然是被天雷毁损之前的禅院。因着此时香火旺盛，与日后的冷清不同，显得热闹非凡。

　　和尚们走得慢，逐一一便跟着行，好在禅院就这么大个地方，才一会儿工夫就到住持和尚所在的禅房了。

　　沙弥们给住持通报了以后，禅房的门从内推开，蒲团上跪着的青年僧人缓缓起身，浅笑着朝逐一一看了过来。

　　佛光和功德揉在一处，沉在此人的身上，他本就俊秀的面容，越发显得不像凡人了。

　　逐一一眉头微皱，想到这般出尘绝世的人，日后竟会变得青面獠牙，不免有些戚戚然。

　　“施主，为何愁眉紧锁？”
　　住持和尚的年岁不大，一双手白的像是禅院里修葺石阶的白玉。

　　他上前几步，将逐一一扶了起来，引着她进了禅房。

　　沙弥们退了出去，离开前不忘将禅房的门关上。屋内瞬时暗了下来，昏暗之间这青年和尚耀眼的不可方物。

　　别说逐一一借具的身子，就是逐一一自己抬头，也觉得他耀眼到了刺眼的程度。

　　“我相公……”
　　唇舌吐露了这具肉身的苦恼，声音颤着似乎酸楚极了。

　　住持和尚叹了口气，拍了拍逐一一的肩头，柔声安慰起来。
　　“女施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夫人似乎不是头一回来了，和尚对她的相公也不陌生。只是她那相公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即便求神拜佛拖个几日，也总归是活不长的。

　　逐一一想问的可不是这些，她想问住持和尚晓不晓得当阳山孟佳期，与他有什么渊源过往。可惜双唇一张，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

　　“佛老爷！佛官人！”
　　似乎这具肉身没读过什么书，把凡间的称呼通通套了上来。

　　“我相公是天下顶好的人！”
　　声音带了哭腔，似是在埋怨这世道不公，竟然好人活不长。

　　“女施主……”
　　住持和尚除了叹气之外，也无有别的法子了。

　　“我晓得他无药可医，我也晓得他活不长了！”
　　逐一一的身子向前一扑，跪在了住持和尚的脚边，双手死死的拽住了僧衣，不住的捏紧摇晃。

　　住持和尚将手置于逐一一的头顶，一股暖意便自上而下浸润全身，舒畅极了。
　　“女施主活的通透，能看清这红尘便好。”

　　可紧接着，和尚的僧衣被往下用力一拽，连着和尚一起拽了下来。他对上了一双发红的，满是泪光的眼眸。

　　“我只想留个念想，我只想给他留个后……”
　　夫人拽着住持和尚的僧衣，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住持和尚闻言一时忘了挣扎，迷茫之色攀爬上了脸颊。眼前的夫人在陈桥驿是有名的富庶人家，捐香火的时候大方极了。

　　以至于连和尚这样本不该注重金玉钱财的方外之人，都记住了她。

　　且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夫人是以冲喜名头出嫁，出嫁以后已然给病怏怏的相公生了好几个娃娃了。

　　有儿有女，一个个虎头虎脑，壮实又机灵，脸圆圆的漂亮极了。

　　怎么眼下她又说，要给相公留个后呢？

　　“佛青天！佛大人！”
　　逐一一借居的身子，抱住了住持和尚的腿，开口悔意无尽无穷。
　　“是我不守妇道，是我昏了头脑！”

　　说着夫人便放开了一只手，改大力往自己脸上抽巴掌。

　　借居在她身上的逐一一跟着吃痛，脸颊如同火烧，嘶嘶的吸着冷气。

　　住持和尚心地良善，哪里见得了这个，连忙便将夫人拦了下来，耐着性子询问。
　　“女施主，你慢慢讲。”

　　夫人犹犹豫豫，憋着一肚子的话，却有口难言。

　　“无妨，佛前众生平等。”
　　和尚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潺潺溪水，让人莫名平静。
　　“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女施主你有什么罪过，我佛都不会怪罪的。”

　　夫人闻言抽抽搭搭哭着，情绪稳定了许多，抬起袖子拭去脸上的泪水，半晌后终于，断断续续的开口了。

　　“我那些个娃娃，全不是我相公的种啊……”

　　住持和尚闻言脸色铁青，借居在夫人体内的逐一一也愣了一瞬。

　　“嗯？一个都不是吗？”
　　和尚问道。

　　夫人点点头，吸吸鼻子。
　　“一个都不是。”

　　………………
　　与此同时

　　另一间禅房里小憩的司空断，手中捧着一个重新端上来的陶碗，碗中盛着金灿灿的茶水。
　　也不知是笑死偷懒还是怎么着，茶碗之中还有些茶叶未曾撇去。

　　禅院里的茶是和尚们自己种的新茶，只掐了最嫩的尖尖。鞣炒之后冲泡，泡出的水是金色的，但新茶的叶片却还绿着。

　　司空断低下头，茶水之中倒影出了一张病怏怏的陌生面容。

　　而那在沸水中舒展开身形的翠绿茶叶，叶片恰好浮在了倒影之中病弱男人的发冠之上，吹都他娘的吹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