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我想起了 ...
-
苏明祁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努力定了定心神,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做到,甚至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的瞳孔里映出面前的女孩儿与他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觉得头炸裂般的疼,像是有什么记忆喧嚣而过。他拼命地想去抓住,得到的只是零零星星、格外模糊的画面。
头疼。
头真的很疼。
苏明祁颤抖着手指,慢慢地,抚上唐冉的脸。触摸的感觉,是温热的,仿佛有热流从心尖儿流淌过去。
唐冉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叔叔在发什么疯,只能努努嘴,歪了歪头,神情疑惑。
苏明祁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医院门口停车处。
唐棠还穿着那白大褂,看起来很惹人注意。她压低了手边的手机,贴近耳朵,然后慢慢地走到偏僻的一旁,低声说:“喂,伯母?”
“别叫我伯母!”女人的嗓音尖锐刺耳,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传来嘈杂的电流杂音。女人顿了顿,骂道,“五年前你说了离开我儿子,离开我儿子,离开我儿子,你凭什么不遵守约定!”
那句“说好离开我儿子”,女人激动地重复了三次,语速一次比一次快,情绪也愈发的大。
唐棠沉住气,却还是在对方提到苏明祁的时候微微湿润了双眼。她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花,语气透着冷静,慢慢地道:“请您搞清楚,您儿子是五年前和我划清了关系,但是五年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
乔欣然暴怒起来,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狐媚子。五年前诱惑了她的儿子,为她头破血流,五年后又这样。
“你家人果然没有教育好你,”乔欣然用一种格外冷漠的语调说,“我问你,你还想让明祁再死一次吗?”
唐棠一惊。
提到苏明祁,她的所有理智和冷静都瞬间瓦解。这个人像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触摸到了,便软的一塌糊涂。
五年前他头破血流的模样还留存在唐棠的脑海里,那个男孩儿手里捧着一支枯败的花,手上沾染了斑驳的血液。他冲着她露出一抹很奇怪的笑,像是释怀,也像是得偿所愿。
唐棠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他明明是笑着的,却比哭还难看。那时候他对她说:“别哭。”
五年后,现在唐棠知道了。
尚有着这世上最好的年华的少年,怀着炽热的爱意,他觉得为他喜欢的姑娘去死,是他的责任和荣耀。
乔欣然的声音嘶哑冷漠,她道:“唐棠,今天出来见一面吧,我在北街的老地方等你。”
唐棠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挂掉了电话。她尽力地表现出她自己的冷静,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慌乱地挂掉了电话。
北街的老地方,那是一切的起点,也曾是一切的终点。唐棠在那里曾对乔欣然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苏明祁。
只是造化弄人,她不愿意见,他却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
唐棠轻声对着没有人的电话那头说:“我不爱你。”
声音特别的小,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慢慢地,她加大了声音,发泄似的,不在乎周围几个零星路过的人的惊诧目光,大喊道:“我不爱你!”
其实翻译过来,是——
我很爱你。
***
北街历史悠久,也曾被列入省级物质文化保护遗产行列。这里经过现代化技术的些许修补,已经渐渐地有了不属于过去的气息。
又因为这种独特的古老风韵,这里一向是当地人和游客青睐的地方。一条街横贯南北,小吃店布满街头巷尾,甚至还有小贩在卖着糖人儿。
唐棠来之前打电话给了苏明祁,说自己临时有事,唐冉就拜托她照顾了。实在不行唐棠将孙牧之的电话留给了苏明祁,嘱咐说有事情可以找唐冉的奶奶处理。
对此唐冉有些不满意,她摇了摇头,道:“我才不想看见奶奶呢,她可凶了。”
对比下来,面前的这个叔叔不仅长的帅,而且特别有趣,是唐冉喜欢的人。唐冉表示妈妈这次好笨,她明明对这个叔叔有莫名其妙的更多好感。
唐棠没来得及管她的小心思,匆匆忙忙地挂掉了电话。她拎起手中的蛇皮袋,深吸了一口气,就朝着那个老地方走去。
别说为什么不带包反而带蛇皮袋,唐棠的原意是,如果乔欣然这次再出口威胁,她就一蛇皮袋闷住她。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走到一半的路程,唐棠扔掉了这个蛇皮袋,从蛇皮袋里掏出了一个漆黑的小包来,想着这年代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电话突然响起,唐棠接通。
那头乔欣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话里话外都带着浓重的嘲讽气息,她道:“唐棠,你不敢来了?”
唐棠:“……”
她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捞回那个被她丢在垃圾桶的蛇皮袋。只是手伸到一半儿,堪堪止住了,讪讪地笑了下,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谁还稀罕个袋子咋地!
***
乔欣然说的老地方指的是北街街尾的那家灌汤包店。这家店虽然小,装修却格外雅致,让人仿佛回到了民国时代。
乔欣然最爱这家店,其他的食物早吃腻了,开始回味起过去了,三天两头跑来这里。
唐棠跟服务员说了乔欣然的名字,对方在前面指引着她来到上等包间,然后微笑着站在门口,伸出手,示意请她进去。
唐棠说:“多谢。”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女人。她年岁已高,长相却没有岁月雕琢的雍容雅贵。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偏生给她惹了好几分的媚意。
穿着藏青色贴身的旗袍,左手持着汤勺,右手端着冒着许些热气的清澈茶水,一举一动都是精心策划出来的美感。她眼角微微一挑,笑起来,道:“来了?”
唐棠看了木地板面前的绣花鞋一眼,没吭气儿,伸出手脱掉了她的平底鞋,然后踩在地板上面。
这家灌汤包店闻名遐迩的又一个原因,是它讲究吃法,讲究吃的人。凡是被当做这家店的客人的,都是他们认为有身份,也懂得欣赏美的人。
乔欣然更是其中的典型。
她微笑着喝了一口汤,细细地品味着,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倒是有进步了。”
唐棠冷着脸,没什么好气,道:“穷讲究!”
等她坐到乔欣然对面的时候,唐棠才知道岁月是有多偏爱面前这个女人。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眉眼依旧凌厉,唇红的耀眼。
苏明祁有几分像她。比如那总在高兴时候微微上挑的眼睛,比如那淡薄的唇。
可也不像她。
他比面前的这个女人,要专一,要更冷清一些。
唐棠跪坐在蒲团上,眉目稍敛,淡淡地道:“来了。”
乔欣然笑起来。她说:“既然来了,就先吃饭吧。”
灌汤□□薄,肉馅浓厚,里面掺杂了其他的菜蔬,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腻。吃一口唇齿生香,满满的汤汁在嘴里溅开,趁着温热还未变味的时候一口吞下去,简直是世间美味。
唐棠审视着她,乔欣然的面容却依旧从容。
她举起筷子,吃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想,如果唐冉吃到了,那估计会欢呼雀跃,朝着唐棠拍手,兴奋至极。
想起小公主天真娇憨的面容,唐棠不自然地露出微笑。笑意柔和,温顺,依旧动人。
乔欣然眉头一挑,下意识地问道:“你想到了谁?”
“我……”唐棠夺口而出,却在即将说出来的那一瞬止住了声息。她眉眼弯弯,直接切入正题,没跟乔欣然半点客套,“我当然是想起了……你的儿子啊。”
她笑意盈盈,甚至比乔欣然更夺目,如同桃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