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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王六年,聘丞相之女昭阳落为王后。
      重重鲛绡制成的帷幕下,本应是宁静与沉睡。但那张价值连城的床上的女子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似乎在肆意大笑,汗水,应当是汗水,从她额头密密沁出。打湿了枕巾。
      一双淡褐色的瞳孔蓦然放大。其间似有盈盈泪光。
      何夕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缓缓掀开帷幕,此刻晨光刚刚熹微,天边泛起了些许鱼肚白。
      “来人。”
      本来时辰尚早,但今日有所不同。
      大王大婚,何夕要作为公子苏华的夫人与众命妇一道进宫参加封后大典。只可早去,决不能迟。她是惠后的侄女,上大臣的女儿,泾阳少君、公子苏华的夫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命妇们看在眼中,她不能有任何的错处。
      婚礼中有一项祭祀宗庙以及少司命极为重要。而且全过程也及其漫长。
      冰冷的青石板上凝结着晨露,跪在上面,何夕只觉得膝盖一阵发寒,她想揉一揉膝盖,却又不敢动弹分毫。她跪在左首第一列,这是命妇中第二尊贵的位置,第一的位置上跪着的贵夫人是她的婆婆,泾阳君夫人。她跪的端庄,何夕见状也不敢动弹。
      她们身后都是宗室以及各家的命妇,她一动势必会被她们看在眼中。
      泾阳君是先帝的胞弟,战功赫赫。又是先帝亲点的辅政王。公子苏华是大渝有名的青年才俊,她们的夫人也必须是人群中夺目的存在。
      高高离地七尺的圆形祭台上,十巫身着素白麻衣,在晨光中围台席地而坐。悠扬神秘的赞歌自十巫口中发出。中间祝祭的小女孩儿一身黑色的麻衣,口中念念有词,配合着十巫的赞歌,小女孩在台上翩翩起舞。
      那一抹游荡在盛白中的黑,似水中化开的一滴墨水。轻轻而悠扬的散开,散开。
      护国小女师思华方才九岁,女师分大小女师,大女师辅佐大王,小女师为太子朝女师。大小女师以师徒相待。楚乐前往云梦大泽,一切事宜自然落到了思华肩上。思华虽然年纪小,但她祝祭的一举一动,丝毫不逊色于楚乐。
      楚乐经常对何夕说,“多亏了我这个徒弟。不然我可好忙好忙。”
      身高仅及楚乐肩膀的思华沉寂的看自己玩世不恭的师父一眼,眼神愈发深邃。
      楚乐和思华,何夕怎么看楚乐才像是徒儿,沉稳的思华更像是师父。
      思华这一舞让何夕想起了她与苏华成婚时的场景,思华受泾阳君夫人之邀请来为新人赐福。她的赞歌确实是祈求神灵眷顾两位新人,但少司命并不庇佑她。
      成婚三个月,苏华连家都没有回过一次。
      家,或许在苏华眼中泾阳君府并非他的家。
      何夕自嘲的笑了笑,她也是个无家之人。两个无家之人硬生生被凑在一起,不是为了组建一个家,而是为了他们背后的家族。
      黑发玄服的少年大王拉着凤冠红服的王后在护国女师的赞歌声中一道迈上高高的祭坛,何夕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不能抬头,只能将头一遍又一遍重重的磕下去。
      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莫过于王后,曾经何时,王都中所有命妇都将她视为王后的不二人选。她的姑姑是惠后,父亲是上大臣,外祖父是大将军。大王扶晔还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还曾在众人面前许下非她不娶的诺言。
      曾经她站的有多高,那么后来的她就有多深的被嘲笑过。
      她及笈当日,没等来扶晔的聘礼,等来了他的旨意。
      赐婚何氏女君与泾阳君公子苏华。
      王都上下都是对她的嘲讽,流言漫天飞舞。那些与她不对头的女君纷纷上门嘲讽,都来看她的笑话。
      泪水模糊了何夕的双眼。
      她麻木的跟着众命妇俯身叩拜,一遍一遍的呼道:
      “王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典礼结束后,何夕搀扶着泾阳君夫人离开王宫。姑姑说,无论今日谁留她在宫中,她都不要留下来。扶晔大婚,姑姑想必是怕有人借她做出着什么事情吧。
      行至宫门口,只见一身红色朝服的泾阳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是红
      色朝服,只是朝服上纹饰不同的少年。
      何夕向泾阳君行礼道:“父亲。”然后又朝泾阳君身后那少年微微一福身,“夫君。”
      那少年金冠红服,拱手向泾阳君夫人行礼,“母亲。”这才又对何夕点了点头,温和道一声,“夫人。”
      泾阳君与夫人共乘一车,何夕与苏华共乘一车。
      何夕扶着泾阳君夫人上车之后,正欲离去,她却突然说了一句:
      “苏华不想娶你,你也不想嫁。但你们身在天家,有些事你也应当明白。”
      一路上,何夕仔细想着泾阳君夫人的话,只感觉满头雾水,一筹莫展。
      今日苏华好像今天心情还不错,满面温和的微笑。但如果何夕没有看到他温和的目光后令人不寒而栗的刺骨的寒冷与阴鸷,她当真也会觉得他心情好。
      忽然,苏华道:
      “夫人今日想必非常心痛。”
      何夕心一惊,却莞尔一笑,问道:“夫君何出此言。”
      “我看你的头都磕破了,想必是难受的很。”
      何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不觉得疼。只是现在碰上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痛如潮水般袭来。她“嘶”的猛吸了一口气。
      难怪泾阳君夫人会那样说,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苏华望着何夕吃痛的模样,眸中温和的光渐渐淡了。
      “夫人,惠后让你嫁给我到底是不放心我父亲呢还是不放心我。她竟然舍得让何家少出一位王后,也舍得将你与大王硬生生拆开,把你嫁给我。”
      何夕的手僵在了原地,半晌,她强做微笑的回答道:
      “夫君,你承袭泾阳君之位后是会帮助公子文还是大王?”
      公子文,大王的长兄。当年大王的胞兄二公子叶就是在与公子文的太子之争中死去,公子文的母族孟氏诬陷公子叶的母族姜氏谋反,最终导致姜王后自尽,公子叶、惠王幼弟公子玮被赐鸩酒,姜氏一族除出嫁女外满门抄斩。
      扶晔当时只有两岁,逃出生天。后来扶晔在何氏、昭氏的支持下登基为王,公子文被分封了出去。但多年来,他依旧贼心不死,觊觎王位。
      公子文的母亲平夫人与泾阳君夫人是亲姊妹。幸而泾阳君虽然爱夫人,却一直在两个侄子的王位之争中保持中立,否则今日为王的,不一定是扶晔。
      苏华爽朗一笑,眉间俱是冷色,“你为了扶晔,竟愿意嫁给我。你当真很喜欢他。我若是对夫人不好,岂不是对不住夫人这一颗甘愿赴死的心。听下人说,夫人最近会在梦醒时分哭泣不止。夫人可是梦见了大王。”
      何夕垂下眼皮,慵懒的靠在了车壁之上。她不太想搭理苏华了,跟这厮说话太累。
      “子非我,安知我之梦。”
      “夫人回去记得上药。”
      何夕起的有些早,现在只觉眼皮如坠千斤一般沉重,苏华与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已是迷迷糊糊半睡不醒,于是她随口“嗯”了一声,又坠入了梦乡。
      梦里迷幻无比,一幕一幕,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梦里有座宫殿,宫殿中有位苍老的大王。大王的寝宫中始终挂着一副画,画中画着位青衣的女子,年方二八。
      梦里还有千军万马,山河动荡。
      碧色的湖,蓝色的天,长廊间有一位少年,白衣飘飘。
      梦中还有一场大火,红色的火光卷上了少年的衣角。
      那场大火过后,天子和他的画都消失了。
      马车猝然止住,何夕淡褐色的双眼在同一刻睁开。她像是没有睡着,却又真真的做了一个梦。一个缤纷的梦。
      苏华向何夕伸出手,何夕望着他,双眸静而无神。
      “夫人。”
      苏华提醒她。
      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但是这一点不能在人前显露。否则惠后会更忌惮泾阳君府。
      何夕迟迟没有伸手,她没有演戏的意思。试问王都中谁人不知何家女君嫁了个不归家的夫君,谁又不知道公子苏华整日流连花街柳巷。
      “夫人可是要为夫抱你。”
      “不必。妾身微重。”
      何夕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毕竟要是苏华到时候抱不起她,王都中只怕又要传言泾阳少君夫人不得夫君欢心,终日暴饮暴食,竟至胖得夫君都抱不起。若真是如此传言,她连洗白都不知如何去洗白了。
      苏华一只手手攥住何夕的手,另一只死死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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