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琰笙歌》瑕琰

4、4

　　“是，为师早就知道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慕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苏琰仍是在书房站着，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就在前一刻，他还想着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有师傅，有雪来，就够了。可如今，他却需要选择，究竟是离开，还是留下。
　　慕柯走到院子里，见雪来正在晒药材，不过看起来似乎有心事，手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都没看见药材快要从筛匾里掉出来了。慕柯知道雪来舍不得小琰，可是有些事是小琰必须要去解决的。
　　是的，他早就知道小琰其实是苏琰，他那随身的冰种翡翠早就已经暴露了他。只是那孩子当时那么小，又刚逢大难，他也不忍心揭穿他。不过，他的具体身份却是他后来出岛去采买东西时才知道的。
　　这么多年，小琰一直在迷雾岛生活，他看他颇有天分，也不甘心一身绝学就此失传，所以收了他为徒，说到底，也存了些私心。小琰偷偷练“太湖十九式”，他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从不点破，那孩子没有安全感，他不想让他在迷雾岛也过得那么辛苦。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他一直清楚，那么有些决定，他也必须要做了。
　　“丫头，干什么呢？药材都要掉出来了。”慕柯挂起一副随意的笑容走到雪来身边轻声说道。
　　“啊？！”果不其然，雪来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慕柯正要发作，慕柯便开始装可怜：“丫头，都是爹爹不好，竟然吓到你了，可是，可是，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搭理我。”边说着还一脸哀怨地看着雪来，好像雪来已经把他怎么着了似的。雪来瞪了慕柯半天，最后还是先败下阵来，没好气地说道：“爹爹，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有小雪来在，爹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当然可以跟小孩子一样啦。小雪来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舍不得小琰？”慕柯状似无意地提及苏琰要离开的事。雪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会舍不得啦，毕竟琰哥哥一直陪着我们，可是，琰哥哥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啊。”
　　“那，小雪来不想去外面看看吗？外面很好玩的哦，你会遇见好多人，也会交上很多的朋友，可以吃到更多的好吃的，还可以看见很多迷雾岛没有的风景。”
　　“遇见好多人，也不一定会遇上与我志趣相投的，我没吃过多少美食，可是我自己做给你们吃的饭菜便是我觉得最好吃的，虽然外面会有很多的风景，可是，无论走出多远，见过多少，肯定，也不如我心里的迷雾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出去呢？”更重要的是，爹爹你在哪，我就在哪。最后这句话雪来没有说出来，但是慕柯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慕柯知道雪来不出去有她说的那些理由，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他不会离开迷雾岛。慕柯都知道，但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了心儿，雪来就是他最想守护的人，也是他，最不愿意放开的人......
　　“这样啊，好吧，既然如此，爹爹就勉为其难地再收留你两年吧。”慕柯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雪来说道。慕柯想，就两年，再两年，就让雪来出去，反正，那时候，他也该去找心儿了......
　　“哼，什么勉为其难收留我，要是没有我，看谁给你做好吃的。今天晚上吃葱爆兔肉！”
　　“啊？！不要啊！小雪来，爹爹知道错啦，可不可以换道菜啊？你明明知道爹爹最讨厌吃葱和兔肉了。”慕柯这下是真的忧郁了，晚上不会真的这么惨吧？
　　“没商量！我要去抓兔子了！爹爹你就等着吃大餐吧！”说着，雪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不过，快步走到慕柯看不见的地方后，脚步便开始越来越慢。
　　雪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脑海里都是这些年和苏琰在一起的画面。就像她回答慕柯的那样，她心里清楚，苏琰，一定会走的......
　　这些年，她知道他有多努力练功，知道他有多少次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看着那块儿冰种翡翠，更知道他有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彻夜未眠。他从来没有放下过，迷雾岛再好，他也终究是要回去的。
　　雪来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看得明白，可是心还是会疼，那个陪她一起长大的少年就要离开了，而她，不能陪他一起......
　　是夜，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最后的晚餐，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只是，苏琰和雪来硬装出来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不过，慕柯却是真的笑得很是愉悦，因为，今晚的菜不是葱爆兔肉......满满一桌都是苏琰喜欢的，当然，他也喜欢。
　　“哇！小雪来你太棒了！今天的晚餐太丰盛了！”
　　“琰哥哥要有一阵儿不能吃到我做的饭菜了，自然是要多做点他喜欢吃的了啊。爹爹你今天晚上不准多吃！”
　　“啊？为什么啊？雪来.....小雪来......”慕柯又开始求饶，不过雪来佯装着生气并不怎么理会就是了。
　　“哈哈，小雪来，我今天这么有口福啊！不过，我可没那么大胃，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再说了，你不让师傅吃，待会儿他没准儿就哭给你看了哦。”苏琰看着慕柯一脸委屈的表情，嘴角的笑意也添了几丝惬意，开始替他求起了情。雪来本来也没真生气，慕柯一副可怜样她看着心里早就开始偷笑了，此刻苏琰也开口了，便松了口：“好吧，琰哥哥都说了，就让你可以多吃点吧。”
　　“小雪来最好啦！”大力抱了一下雪来，慕柯便直接转战餐桌了。苏琰和雪来看着慕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也开始吃起饭来。不过被慕柯这么一闹腾，两个人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琰哥哥，你多吃点，以后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雪来看着苏琰不由得有些担忧。
　　“哈哈，小雪来，你这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不少，小心长皱纹哦。”苏琰摸了摸雪来的头发调侃道。
　　“人家跟你说正事儿呢！又逗我！”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苏琰收敛了几分笑意，温柔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和师傅。”
　　“嗯......”
　　“吃饭吧吃饭吧，再不吃就都被师傅吃光啦。”说着夹了雪来最喜欢的西湖醋鱼给她。
　　雪来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开始吃饭。
　　“啊！好撑啊！”不一会儿，慕柯已经摸着鼓鼓的肚子摊在了椅子上，雪来开始收拾碗筷，苏琰也回房间整理行李了。
　　雪来干完活儿回到客厅便见到慕柯摊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一副已经昏昏欲睡的样子，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进卧房拿了件小薄毯，刚盖到慕柯身上，他便睁开了眼，似乎还有些迷蒙，看清楚是雪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小雪来，你把爹爹的‘星辰’拿去给小琰吧。”说罢，便要起身回房，看着手里的小薄毯，笑道：“果然还是小雪来心疼爹爹。哈哈，我要去休息了，小雪来你也早点休息吧。”
　　雪来没有答话，因为她还沉浸在“星辰”的震撼里，她知道，“星辰”是慕柯的兵器，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没再用过，可是，慕柯也是极为珍爱的。可以不夸张的说，对于慕柯来说，“星辰”就是另一个自己。可是如今，他却要将它送给苏琰了！
　　“爹爹......爹爹！”慕柯正要关上房门时，雪来才清醒过来，急急地叫道。
　　“嗯？怎么了？”
　　“爹爹，你，‘星辰’......”雪来有些担忧地问着。
　　“啊，‘星辰’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已经没办法陪它走更远了，自然要将它交给能陪它的人了。对了，别忘了告诉小琰那个臭小子，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的‘星辰’啊！”
　　“爹爹......怎么会呢？‘星辰’一直陪着你不好吗？”雪来隐隐猜到些什么，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慕柯的神色也有些哀愁，不过转瞬，又笑了：“傻丫头，‘星辰’是有灵性的，它有它的命运，它注定跟随强者，书写辉煌，而我，已经无法做到这些了，小琰，就是它更好的选择。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兴衰更替都自有其定律，谁也躲不过，我和‘星辰’是如此，将来，你和小琰也是如此。”
　　“可是......”雪来其实更想问的是别的，不关于‘星辰’，只关于慕柯，比如他的身体......
　　“哎呀，小雪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啊，夜都这么深了你赶紧去找小琰吧，待会儿他就该睡啦。我也要睡啦。”说着也不再等雪来反应便关了房门。雪来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而房间内，慕柯两只手捂着胸口，额间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冷汗，似乎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直到雪来离开，才闷哼出声，低低地叹息着：“傻丫头，你就是爹爹的‘星辰’，你也有你自己的命运，若有一天，爹爹离你而去，希望你能够看得开，放得下。”
　　雪来有些恍惚地取了‘星辰’走到苏琰的房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苏琰便过来开了门，雪来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屋外：“琰哥哥，爹爹让我将‘星辰’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善待它，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星辰’！师傅他！雪来......替我谢谢师傅。”苏琰看到‘星辰’也很是震惊，这些年他未曾见过‘星辰’出鞘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让他痴迷不已，‘星辰’绝对是每一个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但是师傅竟然送给了他，苏琰的心中感觉有千帆浪涌，最终又归于平静。他双手接过‘星辰’，在心中默默立誓，一定不负师恩，不负‘星辰’！
　　雪来送完‘星辰’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拉着苏琰一起到了屋外，指着漫天繁星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琰哥哥，将来你要是一个人寂寞了，就看看这天空，无论白昼日暮，我们总是处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我们会看到同样的蓝天白云，同样的星河明月。你这样想，我们其实就还是在一起的，你就不会寂寞了。”
　　苏琰看着月光下雪来越加柔和的面庞，嘴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笑容，缓缓说：“好，我会记得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夜，越来越深，有些微凉意袭来，两人最后打算各自回房。雪来极慢地走出一段距离后，终是忍不住转身想再看看苏琰，却见他仍站在分别的地方看着她，不由有些忡愣，良久，终于对他喊出了那句话：“琰哥哥！你要是想回来了，就回来！我们一直在这里！”言罢，一转身，便极快地跑走了。
　　苏琰默默看着她的身影在黑暗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方才收回目光，低声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