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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晚照园(3) ...


  •   晏屿川一直沉默地坐在苏柏衍旁边,看上一轮已经算过去了,便正了正身子,道:“我在漓境边疆的部下前几日回临央述职,说那边闹叛乱的摆夷部落经常堵截山道,骚扰边茶贸易,让驻军很是头疼。但近几年唯独不与顾家的车队为难,看来顾公子在对付蛮夷上有一套方法,我也想帮南疆的将士请教几招对付的办法?”

      雷寅又“噗”地笑出了声。
      姜知译怒道:“你又在笑什么?”
      雷寅这下学乖了,用手撑着额头,假装没听到,咬着嘴巴,也不出声。
      顾鹤看了雷寅一眼,也笑道:“我一个经商的,只是在那边帮朝廷管着几座矿,不敢妄议边疆军务。”
      晏屿川道:“只是闲谈,顾公子不必有顾虑。”
      顾鹤的眉梢扬了扬,道:“其实这个也不难,将军只需追本溯源,从源头上整治便可。”

      雷寅的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了,鼻腔里发出憋笑的促音。叶渊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他们刚才在路上,除了调侃顾鹤和嫂子老婆的事,也问了顾鹤其他的风流韵事,顾鹤随便提了几桩,其中一个就是,他在云贵开铜矿时,被当地摆夷族为难,他说“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便摸上了摆夷女王的床。晏屿川竟然问到了这里,两人便也自然想到了这一茬。

      雷寅见引起了晏屿川的注目,便收敛了一下表情。晏屿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源头在哪里?要怎么整治?请顾公子明白说话。”
      顾鹤嘶了一声,似乎有些为难,想了片刻,道:“在下不懂兵法,也只知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再加上将军用兵如神和朝廷政教开化,让各族之间兼容并蓄,不出几年,想来便可有成效。”
      这话说的宽泛,倒真像是不懂兵法的人。晏屿川也觉得听之无味。
      却听慕容兰戚笑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不知顾公子是在哪里擒住的摆夷女王?”
      慕容兰戚是镇南王世子,虽然他并未接手他父王的事,但对西南一面的事也有几分了解。大昱南疆的各个番邦和蛮族首领,除了每五年去临央朝拜天子,每年也要到靖南城交税点卯才行,几年前摆夷族还没有叛乱的时候,他见过那个摆夷女王,正是年华双十的美丽女子,再看顾鹤脸上的表情,早就猜出了几分。

      顾鹤笑道:“世子殿下果然风流潇洒,深谙此道。个中原由,难等登大雅之堂,在下就不便细说了。”又对晏屿川抱拳道:“将军治军严明,而在下只是个眼光短浅的生意人,若因此情恳切而被治罪,也并无怨言。”
      不懂兵法的也知道,和叛军睡到了一起,没有叛国,那也要算是通敌之罪。
      雷寅垂着脑袋,似乎还没笑够。
      晏屿川眼神凝肃,似有鄙夷,再没有言语。
      却听姜知译道:“奇伎淫巧!”
      顾鹤并不介意,眼神停在不知名的一处,似有哀伤,叹气道:“情之所至,也情之所钟。但在下为照顾一家老小,不得不离心爱人而去,也是情非得已。本该受两边怪罪,但我所遇良人,不记在下的恨,念及旧情才给我的车队一条路,也才有将军所说之事。”
      姜知译冷笑。这句话竟然就把他和摆夷女王说成了一对苦命鸳鸯,还给自己脸上抹孝顺的金,真是让人汗颜!再看他故作忧郁的表情,还真的像一个被迫离开心爱之人回家继承家产、被迫娶寡嫂、被迫在各地寻欢作乐的人!
      又见顾鹤神情一凛,朝晏屿川拱手道:“但家国大事岂容得下儿女情长!若是将军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义不容辞。也祝将军早日平定南蛮叛乱,恢复南疆清平。”
      晏屿川点点头,似有无语。

      一时间房间里氛围有些诡异的尴尬,只听到雷寅的憋笑声。
      半晌,苏柏衍轻咳了一声,道:“要说奇缘,也莫过于此。看来还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常人大都为俗世所累,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着实让人喟叹。”
      慕容兰戚嗤笑了一声:“来年三月桃花开,顾公子不是死心眼的人,这不还是当下正风流嘛,临央的哪个馆子敢说不认识你顾公子的?”
      顾鹤笑道:“论风流,还当看世子殿下。在下只是小打小闹,聊以慰藉罢了。只可惜我与世子殿下不是同道中人,否则便也可向世子殿下请教一二。”
      慕容兰戚眼睛眯了眯,又“啪”地打开折扇,嘴角一勾,道:“顾公子这就武断了不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与我不是同道中人?要不我从府里挑两个,先送你尝尝滋味?”
      顾鹤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世子殿下的人在下万不敢宵想。”
      “顾公子讲究,嫌弃被我碰过的。”慕容兰戚笑道:“但一开始就吃太生的,难以尝出其中的美妙滋味。那煮熟了的,腌进了味儿的,吃起来才香。”说着眼睛一眯,又道:“明天我给你挑两个送过去。”

      房间里的诸位,除了这两个说得正欢,其他的人一个赛一个的脸黑,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穆王扶着额头,似乎也听不下去了。

      又听顾鹤笑道:“在下怎敢嫌弃,只是出于尊卑的规矩,世子殿下的尤物,在下万不敢玷污。就算是世子殿下肯赏赐,我也只好放在家里供起来,不敢碰一下的。”
      慕容兰戚收了扇子,笑道:“那便罢了。你舍得做柳下惠,我可舍不得我的金丝雀儿没人疼。”
      顾鹤笑道:“是在下粗鄙,无福消受世子殿下美意。”

      叶渊和雷寅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在江湖上一向是爱恨情仇,清清楚楚,不管是该打架还是该亲嘴,绝不拐弯抹角,但坐在这里听了半天,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一点儿响都没听到。但也更加知道这个顾鹤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龟话的角色。
      虽然这些人对顾鹤的态度其实都挺明了,但又彼此矛盾,让他们两个看热闹的云里雾里。刚才那小侯爷与顾鹤针锋相对,现在这个王世子却似乎和顾鹤聊的不错,还往顾鹤的被窝里塞起了小倌。最关键的穆王,虽然在中间充当和事佬,但实际上态度不明,也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又听了一阵,觉得插不上话,又听不懂话里的玄机,他们的食案又是在角落的位置,不惹人注意,便凑到了一桌聊天。
      “比听我娘和我姑姑婶婶说话还麻烦。”雷寅捂着嘴,向旁边的叶渊低声抱怨道。
      叶渊也低声道:“看来想在临央混,还得再练点嘴皮子功夫。”
      雷寅道:“我可不在临央呆了,过几天见着阳阿炉的匠师后,我就南下,去镜湖山庄看热闹,要不你也一块儿?”
      叶渊道:“有什么热闹?”
      雷寅道:“你没看英雄帖?就是那个莫三妹要比武招亲呐,听说长很可漂亮。”
      “又是比武招亲,能不能换个噱头?都看烦了。”叶渊撇嘴道:“再说,能有多漂亮,还能比得过十九?”说着他便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十九,烛光稍暗,看不太清楚脸,但从模糊的轮廓中依旧能看出俊美不凡。
      雷寅也跟着看了一眼十九,道:“那不一样,男的是风采风姿,女的是风情风韵。莫三妹那可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胚子,听说又温柔又贤惠,反正娶得到就是赚了,娶不到就在江南的温柔乡里玩一圈,也不亏,一起去?”
      叶渊想了片刻,道:“也行,反正我爹也在催我娶媳妇,就跟雷兄去看看。”说着,他眼睛一眯,转头问旁边静坐如泥塑的十九道:
      “十九,你多大了?有没有成亲?要不要也一起去镜湖山庄比武招亲?”
      十九侧头,道:“我已经成亲了。”
      雷寅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放了茶杯,往十九坐着的食案凑:“真的?你这么小就娶老婆了?”
      十九点点头,转过了头去。
      “娶的谁?是不是也很好看?能不能给我们看看......”雷寅两眼发光,正说着,叶渊却用手肘戳了戳他,雷寅也觉得这样问有些轻薄了,便闷闷闭了嘴。
      叶渊本来也只是随便一问,当作玩笑,没想到还真问出点什么了,便轻轻干笑了两声,道:“那可惜了,要是你上去打,铁定能把那莫三妹娶到手。”
      雷寅笑道:“十九还用打啊,上去勾勾手指,我就不信莫三妹还站得稳!”
      “......”
      雷寅又笑道:“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塞北第一美男子,但是和十九比,还是差一点,输在爹妈那一关了。”
      叶渊一脸嫌弃道:“雷兄不愧是从经常刮大风的塞北来的,这脸都被吹出茧子了,塞城墙的厚。我也觉得自己是关中第一美男子。”
      雷寅道:“我可是在钟秀榜上有名的,人家给我评的是‘英俊潇洒似潘安,风流倜傥塞宋玉,才高八斗过子建,塞北雄鹰雷寅是也’。”
      叶渊嘴角抽了抽,道“还雄鹰,小鸡仔差不多!你给了多少银子?他们竟然敢写这些遭雷劈的话!”
      雷寅嘿嘿一笑,道:“也就一千两银子,还给配图。叶兄,要不你也买一页?就排在我后面?还便宜点。”
      叶渊狠狠地摇了摇头:“算了,上这种野书,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雷寅道:“那有什么办法,四方策挤不上去,只有另辟蹊径了。反正拿回去给我祖母看,她还真信了。”
      叶渊翻了个白眼:“你竟然骗到老人家身上了?”
      雷寅道:“哄老人家开心嘛,她总是骂我没出息,为了我的前程担忧,茶饭不思,给她看了之后,现在吃麻麻香。”
      叶渊也被逗笑了,道:“没想到还有这等奇效,雷兄不从医,可惜了。”
      雷寅喝了一杯酒,道:“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江湖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信的美人榜,要不我们来出钱弄一本?”
      叶渊道:“这又不像武功,打一架就可以较高低。各人有个人的眼光,众口难调,统一不了。再说,行走江湖,武功才是首要的,相貌只是锦上添花。”说着,他指了指十九放在背后的右手。“你看人家十九,就没有恃貌自傲,多踏实,我记得我上次练剑练到脱皮流血,还是初学的时候,手上没有茧子。十九这么厉害了,却还在勤练不辍,我们只有汗颜的份,输了也得心服口服。”
      “又没说不服,我都不找他赔我的日陨。”雷寅说着,在怀里摸出一瓶药,递到十九面前,道:“十九,你手上的血都顺着往下流了,擦擦这个药。别让你老婆担心!”说完,猥琐地笑了两声。
      叶渊眼睛一亮:“你们北仑的金疮药,我还是服。十九兄弟,你赶快擦擦,把血止了。”
      十九看了看雷寅手上的青瓷药瓶,没有伸手去解,只是道:“多谢,无妨。”
      叶渊和雷寅碰了碰眼神,又看了看他的手。虽然一大半都被藏进了袖子,但依然看得出裹在手心上的白布已经完全被血浸湿了,他把手蹭在腰上的黑色衣服上,免得血滴到地上,那道蜿蜒的血迹濡湿在黑色的衣服上,看不到任何痕迹。要不是他俩的位置凑巧,也难以发现他手上的情况。
      忽然看见顾鹤伸了个脑袋过来:“血,什么血?”
      叶渊刚才和雷寅说话,也没有关注他和穆王那帮人的斗法,见他自己问过来了,便道:“顾兄,你这个十九兄弟的手好像伤得不轻,你让他擦点药。”说着就把雷寅的金创药拿过来扔给了顾鹤。
      顾鹤接住药瓶,扭过身子去看十九的手,皱了皱眉,道:“你流一滴血可就是浪费我十两银子啊。”
      叶渊:“......”
      “但看这样子,还是得出去找大夫看看。”说着,顾鹤便起身,向苏柏衍弯腰拱手道:“穆王殿下,美酒佳肴,叙饮畅谈,我等受益良多。只是煞了诸位的雅趣,实在抱歉。现在时间不早了,叨扰已久,我等也该告辞了。”
      雷寅和叶渊早就想走了,便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慕容兰戚一直坐在外间,也听得到叶渊和雷寅的谈话,便翘起自己的扇子,问道:“现在药铺都关门了,顾公子去哪里找大夫?”
      顾鹤还没回答,就听苏柏衍道:“本王倒会些粗浅医术,可先帮着看一看。”言罢,伸了伸手,示意十九到他面前去。
      十九只是垂首道:“多谢穆王殿下,不必了。”
      顾鹤见十九不愿意让苏柏衍瞧,也道:“也是,血光污浊,不宜久留,我们这就告辞。”说着又拱了拱手,但没迈开步子,又听苏柏禹道:“两位信不过本王也无妨,正好有几位名医在本王府上小住,不如去看一看,免得晚间找不到大夫,耽误了十九公子的伤情。”
      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的林远也忽然抬起了头,道:“就麻烦苏兄让人给他看看。”

      叶渊和雷寅从进门开始就觉得这个十九和林远认识,一开始那句“好久不见”被顾鹤给截了去,他们便没有太在意,现在林远这样一说,便能肯定他们是相互认识的,但不知为何又是一副认识不认识的样子。
      且这十九见到谁都是一脸平静,但林远一说话,便觉着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似乎对林远很是畏怯。
      果然,十九抿了抿嘴唇,不敢再拒绝。
      却听顾鹤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看看在下这榆木脑袋,刚才和诸位聊得开心,都忘了梅九溪就住在我隔壁,想必他老人家也没睡。也就不用麻烦穆王殿下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苏柏衍抬了抬手,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多留几位了,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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