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意君心》甜味酸奶

3、锋芒（三）

　　第三章
　　次日傍晚，暮色四合，残阳如血，五彩斑斓的晚霞如锦缎般绚烂满天，和红艳似火的云朵映照着广阔乌云的苍穹。
　　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几天，越来越起劲，藕断丝连地直到这日午后方停。
　　乾和殿屋檐上的积雪被染上了绚丽的红粉色，闪烁着耀眼的亮光。
　　乾和殿是皇帝寝宫，分东西偏殿。
　　东偏殿是寝殿，西偏殿为御书房。
　　西偏殿内，焉齐身着的明黄色的蜀锦华服上，用精巧繁复的苏绣绣满了密密麻麻的盘龙花纹。
　　他坐在紫檀雕花朱椅上，腰背直挺，手执湖笔，埋头于奏折批阅之中。
　　紫榆书案前，紫铜鎏金盘龙大鼎矗立，彰显皇家高贵的同时，亦有皇宫的庄严肃穆。
　　龙涎香的味道飘渺而出，沁人心脾的香氛很快将整个乾和殿笼罩。
　　青烟在鼎上萦绕了一层亦虚亦实的白色氤氲，缓缓直上渐渐消失踪迹，朦胧之余又添了几分柔和与静美。
　　意澜启开锦盒，轻轻盛出一勺龙涎香粉，均匀的洒在鼎内，诱人的香味又瞬间被激发出，沁入意澜的心脾。
　　一双如白玉般的素手，在青烟的衬托下仿佛仙界珍宝，更凸显出嫩白细腻。
　　焉齐亦是被龙涎香愈加浓重的香味吸引，不觉抬起头观望便见到了意澜，他轻抬起笔尖，笑得安逸，满足道：“伊人添香，朕真是好福气。”
　　他低下头写了两笔，复又抬头道，“朕知道皇后平日也是看书打发时光，就先择本坐在那看看吧，”便用笔杆指了指书案旁的圈椅，“朕还有折子，批完了再和皇后说话。”
　　说罢，向意澜一笑，又低下头，手也动了起来，不再言语。
　　意澜听得随便在书橱里选了一本，坐在椅子上兀自地翻起来。
　　泛黄的书页翻动时发出悦耳的声响，微微一动间满头珠翠也在耳畔响起泠泠之音。
　　冬阳从糊了窗纸的窗棂中射入变得柔和轻盈，似飘渺的雾，书页被日光照上，仿佛镀了一层碎金，愈加明亮起来。
　　她暗暗地抬起头，望着焉齐俊朗的身形，以及被日光拉长的清秀身影，霎那间心如止水，时间仿佛静止，就定格在今天这安静闲适的青葱岁月，一辈子都这样的放松。
　　意澜清楚，自己是沈家的女儿，一定要坐住而且坐稳皇后的位子，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她一开始便下定了要稳坐中宫的决心，能够泰然面对突如其来的波折。
　　可是，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波涛诡谲的宫中，还有这样静好的岁月，而这份从未预料的生活，轻而易举地让她沉醉其中。
　　可沉醉归沉醉，意澜并非寻常女子，若说要用放弃皇后之位来换取一生的平静生活，她必定是不肯的。
　　书看了近一半，意澜还未察觉，便听得焉齐如释重负地将湖笔搁下，笔杆与端砚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从袖中掏出一串红玛瑙珠串，红玛瑙颗颗艳红如血，很是亮眼。
　　焉齐左手把玩着珠串，转过身来对着意澜，像是交差似的说道：“朕批好了。”
　　意澜这才抬起头看他，狐疑地打量着书案上原本摆放着一厚摞奏折，如今空空如也的位置，有些不可思议道：“臣妾刚还看着有许多，怎么皇上这样快就批完了？”
　　焉齐顺着她的眼神也看了看，对她温柔地笑着，眼眸中尽是柔情，语气中带着些宠溺，道：“朕怎么舍得让皇后受了冷落，况且朕答应了，要和皇后说话的。”
　　意澜两颊漫上一抹飞红，殿内银炭熊熊燃烧释放出暖意，虽在寒冬，乾和殿内依旧温暖如春，也为意澜面上的殷红添了几分色彩，愈发显得她娇嫩可人。
　　她微微颔首，复又抬起，端庄含笑，如一汪毫无波澜的池水，谦和道：“臣妾不过一介妇人，不过和皇上说些家常话，哪里比得上国事要紧。”
　　焉齐伸出右手，意澜会意，起身走到他身边，将玉手轻轻搭入他的手心。
　　他将手轻轻一握，并未将她的手弄疼，又牢牢地把那人的手握在手中，和缓道：“皇后识大体，朕是知道的。只是和朕在一起，不必这么拘着。你是皇后，是朕的嫡妻。”
　　说罢，温柔地望向意澜。
　　意澜亦是望向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却让她不自觉地避开，只是低下头羞涩地微笑。
　　焉齐眸中的柔情蜜意更添三分，轻抚她的手背，语气中带着安慰，“昨日的事情朕听母后说过了，妍妃的确是有点不像话，是有些委屈你了。”
　　龙涎香味道迷人，银炭燃烧，赤红的火苗熊熊跳跃，炭身也被烧成了亮眼的红色。
　　融融的暖意四处弥漫，空气沾了温暖变得沉静，日光如瀑布挥洒殿中也是静谧安详。
　　意澜微笑如春，端庄大方似盛开的雍容华贵的牡丹，安静又带着气质，含笑道：“妍妃之貌美，臣妾自愧不如。五凤也是合乎妃位礼制的，何谈委屈。”
　　口中虽这样说，方琳鸢昨日种种，已被她暗暗记在心上。此刻若不显得顾全大局，如何在宫中立足。
　　焉齐赞许地点头，夸赞道：“有一贤后管理后宫，朕便放心了。”
　　他顿一顿，望着意澜片刻，语气中稍有试探，“妍妃就是那个性子，你多教导着就是。只是，你怎么不打扮得隆重些？”
　　“如今封后之礼未成，臣妾不敢太过奢靡，仍以自己为娴妃，时刻提醒自己克己复礼，谨守宫规。况且来日臣妾为后，自要为后宫众人表率，如此一来，臣妾时刻惊醒着后宫妃嫔节俭用度，其余的妃嫔断不能越了臣妾去，节俭之风也可盛行。”意澜字字恳切，话说的十分诚心，让人不得不相信。
　　言语间，她依旧含笑如春风拂面，尽是大家闺秀的仪态。
　　果然，焉齐欣慰不已，握着她手的力度又重了些，只用柔和的眼光瞧着意澜，眼神中说不尽的宠爱，半晌，亦是恳切道：“朕有你这样的贤后为妻，足矣。”
　　畅春宫
　　已是夜晚，苍穹如泼墨般暗黑，星辰满天，就好像墨色的锦缎上点缀着无数米珠，镶嵌着多颗和田白玉。深邃的夜色越来越浓，渐渐有了焦墨一般深厚的颜色。
　　一名身形瘦弱，身着青碧色宫装的宫女，手提裙裾，点着脚尖，鬼鬼祟祟地快步走到婧瑶殿旁的墙边，几乎没有声响。
　　到了墙边，手扶在墙壁上，四下观望，探出头来左右观察。
　　确定没有人后，才缓缓地蹲下身子，一眼便瞧见从墙根小洞内送来的锦匣，迅速地抽出，双手拿着隐匿在袖里，又环顾四周，更快步地，仍是踮着脚尖小跑回殿内。
　　婧瑶殿寝殿内，孟逸然正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护甲上镶嵌的玛瑙石。
　　见到那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淡淡地“唔”了一声，便又垂眸而望。
　　那宫女眼尖，捧着锦匣行至孟逸然跟前，跪在她面前，打开锦匣，高举过头顶，颔首静待。
　　孟逸然就势拿起匣内的玉镯，放到如银月华下观赏。玉镯通体碧翠，晶莹剔透，不含杂质，是难得的上品。
　　她柔荑一抬，另一名宫女替她带上了玉镯，翠绿的颜色更显皓腕洁白如玉。
　　她不觉道：“果然是好玉。”
　　只是她语气淡淡的，赞叹之意并不强烈，又补了一句，“好是好，还是不如西薛国贡来的，不过她也是大手笔了。”
　　语罢，唇边一抹冷笑。
　　整匣堆积的珠翠内，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打开一看，簪花小楷寥寥几行字，最后一行力道最大，浓浓的墨汁里饱蘸了浓浓的恨意。
　　这一行只区区两字：

　　必成。
　　孟逸然阖目，摆手命人将锦匣撤走，轻叹一声转身入睡。那张字条，在烛焰闪烁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