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宫凉》菰云簃

21、愁云惨淡万里凝

　　沈府外，早有精致的软轿备在外头，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见亦婉出来，赶紧行礼道：“参见沈美人。”亦婉见他一脸讨好的模样，赶紧吩咐了塞给他一大块银子，他登时笑得更欢喜了。

　　亦婉慢慢地坐上了轿撵，掀起帘子，眷恋的望着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沈誉之不过是端正的样子，郑氏眼里早已噙满泪水，几个幼妹懂事的也开始擦着满脸泪水，哪里舍得亦婉去。

　　亦婉越看越是心酸不已，眼泪终是夺眶而出——也许这是最后一面见家中的亲眷了……

　　然而软轿不会因为亦婉的不舍而永远停留在这里，亦婉看着帘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致，只费力克制住自己的悲伤，拭干了眼眶中的泪水，竭力笑起来，努力让自己保存着一个妃嫔应有的端庄仪态。

　　轿撵到了西华门停了下来，一旁的宫女小心地将亦婉搀扶下来，亦婉环顾四周，皆是晃眼的明黄色，让人心悸。这时早有恭候已久的太监朝亦婉行礼道：“沈美人万安。”

　　亦婉瞧着陌生的面孔，只柔声吩咐了免礼。那太监起身后，又为亦婉引路道:“美人破例入宫，因先入淑文殿受教一月，方可正式伺候陛下。奴才先带美人去淑文殿。这一月内，美人都要待在淑文殿内，会有尚仪教导美人妃嫔之礼，美人只管用心学着，这段时间也切莫摆什么妃嫔架子。”

　　亦婉忙称是。那太监又道:“和美人一同破例入宫的，还有三人，分别是梁才人、谢才人，以及陈常在。美人的位分是几人中最高的，但美人也切莫生骄矜之心，颐指气使。”

　　亦婉应声道:“我明白，多谢公公提点。”说罢，亦婉掏出一块银子打算相谢，不料那太监却推拒道:“小奴是熙妃娘娘派来提点美人的，美人不必打赏小奴。在淑文殿受教的几日，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找小奴就是了。”

　　亦婉一怔，心下了然，心里更是哀凉自己入宫注定受制于人，倒也什么都不说了，只随着那太监进来淑文殿。淑文殿在后宫偏远处，也不似其余宫殿繁华，只显得颇为古朴。亦婉缓步至淑文殿后，只见已有三位宫装丽人在了。四人都互相见礼了番。

　　亦婉暗暗看了三人，谢才人谢琼姿容颜庄雅，担得起琼姿玉貌四字，举止言行颇为客气大方，看上去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梁才人梁漱玉生的灵动活泼，惹人怜爱。陈常在一张白净小巧的瓜子脸，模样秀气素丽，但却带了几分小家子气，出语时而尖酸刻薄，常常让亦婉几人无言以对。

　　亦婉思及沈誉之之前所言，明了陈常在就是恭妃表妹，心叹果然是不好相与的人。四人各自闲谈几句后，一位上了年纪的颇威严的宫人踱步而来，目光锐利的扫了几眼四人，端正的行了宫礼道:“奴婢见过四位主子。奴婢是刘尚仪，这几日就由奴婢暂时教授几位主子宫礼，还望几位主子明白自己身份，虽然四位主子已有品级，但是在淑文殿受教的一月中，也请几位主子切莫摆什么妃嫔架子。不然，后果自负。”说罢，刘尚仪凌厉的眼风扫过亦婉四人，那眼神威严得令人不寒而栗。

　　亦婉目光平淡的回视刘尚仪，只不卑不亢地应道:“谨遵尚仪教诲。”眼神交汇间，刘尚仪瞥见亦婉眼底的波澜不惊，心下不由惊叹——好镇静的丫头！心里的警觉倒也隐隐加深。

　　随后刘尚仪又训诫了几句，就让亦婉四人各自去淑文殿分配的居所里暂先安顿下来。因着亦婉的品级最高，刘尚仪把最好的东厢房安排给亦婉暂住。

　　东厢房最是宽敞华丽，倒让陈瑾瑶颇为眼红，“沈美人到底是福气好，连这暂住的屋子都这样宽敞，不是我一个小小常在可以比拟的。”亦婉面色不由尴尬，只柔声道:“妹妹真是说笑了，宫中的地儿都是极好的。妹妹觉着我这东厢房宽敞，妹妹住的西暖阁倒也别致，本就是各有千秋的。”

　　陈瑾瑶摇摇头道:“沈美人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完，便大摇大摆走了。陈瑾瑶走后，谢琼姿颇不忿道:“她以为她是谁？这样目中无人。也难为你肯忍让她，若是这事搁在我身上，必然不给她好脸色。”

　　亦婉一笑，道:“谢姐姐是直脾气。只是姐姐应该明白，我们四人破例入宫，如今至少是荣辱系于一处的，自当同心。若是我们生了什么嫌隙，只怕后患无穷。”

　　谢琼姿略略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也对。我却只怕她因你一昧忍让，反倒变本加厉。”说罢，又牵过亦婉的手，诚挚道:“我见着沈妹妹很是亲切，因着沈妹妹和我幼妹一样安静识大体，所以有什么话倒是不知避忌和妹妹直说了，还望沈妹妹不要介意。”

　　亦婉也明白谢琼姿不过心直口快，自然笑着摇头道:“哪里来介意一说？姐姐客气了。”二人都是好性子，倒也处的客气融洽，很快亲近起来。

　　四人安顿下来后，次日便要开始受教。尚在寅时三刻，天色依旧晦暗，刘尚仪便派了宫女唤四人立刻去淑文殿正堂。亦婉因初入宫闱，夜里睡得实在不安生，又被早早叫醒，神色也实在倦怠青黄，速速用脂粉遮了遮才提了些起色。

　　等到亦婉到了正堂后，发觉谢琼姿、梁漱玉也是精神不济的模样，唯有陈瑾瑶却是迟迟未至。

　　刘尚仪神色严肃，冷冷道：“我昨日就同几位主子说过，既然在淑文殿一日，就得守淑文殿的规矩。切莫在这淑文殿摆什么主子架子！”

　　亦婉黛眉一扬，自己同谢琼姿、梁漱玉都是安分守己，陈瑾瑶不过来的晚些，许是睡迟了，还也不算摆什么主子架子，反倒是这刘尚仪，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心里虽然这样计较，亦婉面上倒是恭恭敬敬答道：“姑姑宽心，我等自然听从姑姑教导。”

　　亦婉这样开口了，谢琼姿和梁漱玉自然也是接口道：“我等听从姑姑教导。”

　　刘尚仪神色依旧不满，眼风扫了扫殿外，还不见陈瑾瑶到来，遂冷冷道：“你们四人一同入宫，自然是一荣俱荣、休戚与共。陈常在迟迟未至，烦劳三位主子习跪礼等之。”

　　亦婉闻得跪礼二字心里暗叫不好，跪礼一向是最繁琐伤身的礼节，若是受教期间频繁练习跪礼，绝对疲乏异常。

　　可惜刘尚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根本容不得推拒，便继续道：“跪拜礼分稽首、顿首、空首，则为正拜。行稽首礼时，拜者必须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

　　亦婉闻言，自然是照着刘尚仪说的，端端正正的屈膝跪地，双手相按，撑扶在地上。身后的谢琼姿和梁漱玉也是照做。

　　冬日本就天气严寒，淑文殿的白玉瓷砖上也是冰凉刺骨，有些难捱。刘尚仪却不急着唤三人起来，倒是在一旁慢悠悠地踱步品茶，脸色倨傲。只是这样一动不动跪着久了，实在吃力，梁漱玉腰忍不住弓下去些，刘尚仪见状冷冷一笑，伸手狠狠的掐住了梁漱玉的细腰，梁漱玉疼的脸都白了，刘尚仪仍旧不为所动，训斥道：“若是跪拜帝后你的身子也这样不庄重，你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梁漱玉唯有忍住痛意，强作恭顺道：“多谢姑姑指点。”

　　这样耗费了半柱香的时间，亦婉只觉得腿脚发麻、身子紧绷，亦婉竭力控制住虚晃的身子，才不至于被刘尚仪挑出把柄。

　　刘尚仪见三人神色煎熬，眼角渗出几分得意，才继续道：“然后，缓缓叩首倒地，稽留多时，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身子总算可以略微动弹，亦婉轻舒口气，忍着僵硬的手脚，将头叩首在地。刘尚仪自然也不闲着，挑剔着几人跪拜的毛病，这样就折腾了半个时辰。

　　亦婉和谢琼姿、梁漱玉都是大家千金出身，从未在跪拜之礼上受过这样的折磨，脸色也被折腾的苍白起来，手脚更是僵硬发麻。

　　刘尚仪也不急着让几人休息，只吩咐道：“既然你们已经熟悉了跪拜之礼，便一遍遍行下去。陈常在什么时候来，你们便什么时候停。”

　　亦婉心里震惊刘尚仪的严苛，却知别无他法，只有一次一次重复行了跪拜之礼。

　　虽在冬日，亦婉额前耳后渗出了细密的汗，手脚也越发酸胀，连冰冷的瓷砖，都被跪热了。亦婉心底前所未有的期盼着，陈瑾瑶可以快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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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起看文的小可爱们，最近忙着校外实习，真的没什么时间更文，于是这次双休日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