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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国笙歌醉太平 ...

  •   光熙九年六月,大齐又是一番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当年杀机迭起的夺嫡政变也逐渐封尘,诸皇族宗室也走出了当年的低迷残败,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先帝一朝执政三年、连历三世的镇国永兴大长公主①回宫,可是极大的一桩喜事。

      说起这镇国永兴大长公主,可是一段传奇。镇国永兴大长公主原是太宗之女,先帝世宗的亲姐,在太宗一意孤行欲立爱女永世大长公主的情况下,成功力挽狂澜,扶植先帝世宗即位,又因世宗年幼之故,临朝听政三年余载,以铁腕之势,震慑住所有蠢蠢欲动的臣子,稳定天下局势,故而得“镇国”封号之名,无人异议。

      而在世宗亲政后,镇国大长公主又风光下嫁关内侯苏回,收敛锋芒。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永兴大长公主三休夫君苏回,又三嫁苏回,三度干政,三度避政。在世宗大权独揽后终是再未回过京都,只在关内相夫教子。在世宗年迈的夺嫡政变中,永兴大长公主又出乎意料的支持了默默无闻的魏王,年仅十六的魏王脱颖而出,顺利登基,成为如今的九五之尊。

      只是奇怪的是,镇国永兴大长公主在助新帝登基后却是匆匆离开了京都赶赴关内,未曾干涉朝政。

      没有人知道永兴大长公主在夺嫡政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没有人知道原本默默无闻的魏王是否早有夺嫡之心,没有人知道当年众望所归的太子和心机深沉的成王如何暴毙,以及爱极梁王的世宗为何最终下诏立魏王为东宫。当年二王死一王废的变故成了皇室一块不敢触碰的伤疤,没有人再敢提及。

      有些秘密,是所有的大齐皇室都心照不宣、缄口不言的。

      而此时,所有的宗室皇族,皆是翘首以盼那位新帝登基后再未出面的镇国永兴大长公主,都想一睹这位年过半百的铁血公主是何等风采。

      皇帝袭傲在扶荔殿为镇国永兴大长公主风光设宴,宴会之盛大,可谓世所罕见,大殿上铺满了赤金龙凤百纹红毯,数颗硕大的夜明珠代替明烛更是亮如白昼,东西排开了数以百计的楠木长桌,桌上花样百出的精致菜色层出不穷,尽是觥筹交错的和乐之气。

      丝竹管弦之声本就清润悦耳,大殿内的数十名容貌妍丽的舞姬鱼贯而入,皆是头戴珍珠流苏额饰,身着宝蓝色碎花雾纱飞天裙,纱裙本就轻盈飞扬,露出雪白的罗袜生尘的三寸美足,踏着柔柔乐声,随韵起舞,翩然生姿。舞到动心之处时,舞姬肆意披散的满头青丝随着纤弱的柳腰一同晃动,旖旎芳华,令人沉醉。

      歌舞升平如斯,恰是万国笙歌醉太平的盛世和乐之状。

      年轻的皇帝袭傲起身朝镇国永兴大长公主举杯示意,轻笑道:“姑姑难得回京,朕以此酒代贺,还望姑姑看着朕的几分薄面,在京中多羁留几日。”言罢,袭傲极是爽快的一饮而尽。

      闻言镇国永兴大长公主萧暄仪缓缓起身,威仪的面容难得的蕴起了点点笑意,朗声说道:“陛下厚意,本宫不胜荣幸。谢陛下圣恩浩荡,也愿大齐万世永昌,本宫满饮此杯。”

      一旁慈祥端和的太后也是笑道:“一别经年,大长公主依旧豪爽如昔。等会宴会结束,可要和大长公主好好叙叙才是。”

      萧暄仪笑得得体:“自是如此。”

      太后听罢也未言语,淡淡一笑,又是慢慢喝着莲子膳汤,却又是忍不住拿眼去瞧永兴大长公主。这永兴大长公主有一种天生的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带着一种凤凰般的光芒和傲气,却让自己这个正正经经的太后都落了下风。

      太后闷不做声,又是舀了一口膳汤,面色依旧云淡风轻。

      而宴会上其他皇室又是小心的看着皇帝以及大长公主的脸色,琢磨着如何出些风头,也是各怀心思。

      唯独坐在偏侧的永昌郡主萧至柔面色冷漠,眼中清冽的如深海里的碎冰,默不作声,偶尔冷眼看过袭傲和萧暄仪。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萧至柔冷滟的眉眼间,暗藏的是一闪而逝的杀机和恨意。

      已经出降的太后长女汝南长公主②萧心纭生怕别人注意到萧至柔的异样,倒是笑靥如花:“听闻姑姑有一子尚是年幼,此番姑姑难得来京,可要给公子定一桩婚事?”

      “犬子还不过十二岁,也是不急。”

      汝南长公主道:“早些定个亲也好啊。姑姑何不趁早挑挑?”

      萧暄仪不置可否,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一把年纪了,可懒得操心那个顽劣儿子。”锐利的目光转向萧心纭,由瞥了一眼低头的萧至柔,缓声道:“永昌郡主而今应该也是二八年华了,不知可有许亲?”

      萧至柔双唇紧咬,竭力克制,汝南长公主心知不好,赶紧开口道:“姑姑尚精神,哪里就一把年纪了?至于永昌,多年养在母后膝下,自有母后定夺。倒是姑姑多年离京,对京中之事还是一清二楚啊。”汝南长公主说的轻快,却让在场气氛不由凝重起来。早有有眼色的宗亲陆续离席,皇后也携众妃嫔纷纷告退。

      袭傲却好似未有察觉宫宴中夹杂着的剑拔弩张,夹着一块鸡丝煨鱼,边吃边道:“姑姑的记性极好,难怪对永昌记得清楚。”

      太后早已放下箸,安抚的看过萧至柔,依旧沉住气笑道:“永昌是哀家疼大的,哀家如今哪里舍得,自是要多留几年,大长公主真是费心了。”

      萧暄仪只是笑笑,又道:“只是永昌郡主再留几年快要双十年华,可是耽搁了郡主。”

      “当年大长公主出降也是在双十年华,永昌即便是双十年华出降,也无妨。”萧心纭眼神示意萧至柔不要开口,又是接口道。

      萧暄仪闻言淡淡搅拌着瑞凤百花瓷碗里的羹汤,漫不经心道:“永昌郡主能和本宫比吗?彼时本宫是镇国公主,亲母为太后,亲弟为皇帝。而今永昌郡主,生父生母不过罪人,虽是萧氏血脉,却也至微至陋呵,如何能与本宫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与大长公主相提并论?”萧至柔闻言亦是泠然起身,清冷的眉眼直直看向萧暄仪,冷笑道:“同是萧氏血统,又何分别?是,永昌的父王或许是史册上的罪人,但父王也是皇祖父的长子,皇祖母的儿子,陛下的手足,大长公主的侄子,若我因父王而卑贱,那大长公主是不是也因父王而卑贱呢?那陛下是否也因父王而卑贱?”

      萧至柔这话说得犀利,殿内诸人皆害怕陛下因此龙颜大怒,都小心翼翼的瞧袭傲那里看去,没想到袭傲依旧淡然置之、恍若未闻,继续慢悠悠的晃动双龙戏珠金盏杯里澄亮的果酒。而汝南长公主却心底不安,尚未来得及制止,萧至柔又是不管不顾的说下去,“何况,当年文穆太后不过是太宗宫里的才人,大长公主也不过是庶出公主,太宗一心宠爱永世大长公主,分明视大长公主如无物。而永昌,是父王嫡女,皇祖父的皇长孙女,永昌之名,也是皇祖父当年亲赐,寓意万世永昌。永昌出生时就是万众瞩目的皇长孙女,永昌又为何不能与大长公主相提并论!”

      太后及汝南长公主心里一惊,虽说太后亦是不满永兴大长公主出言诋毁自己长子,可萧至柔这番说辞更是僭越百倍,也是扯上了皇族一段不甚光鲜的辛秘。

      当年的太宗专宠文惠皇后,却奈何文惠皇后诞育永世大长公主时血崩而亡,太宗伤怀过度。原本身份低贱,出身宫女的文穆皇后佟氏当年只是高祖的才人,因貌似文惠皇后在高祖醉酒时有了一夕之幸,珠胎暗结,而后成功诞下永兴大长公主。太宗一心挂记文惠皇后,对佟氏毫不在意,连带着永兴大长公主也是颇为失宠,只对文惠皇后的遗女永世长公主爱逾珍宝。而佟氏工于心计,又成功诞育高祖唯一的皇子世宗。可太宗临终时,竟然下诏立永世大长公主为皇太女,佟氏、永兴大长公主费尽心思,才扭转乾坤,掌控大权。而后又以煽动之罪,将永世大长公主常年囚禁于相思殿。

      宫闱之人皆是一清二楚,永兴大长公主幼年活得并没有什么公主的尊贵,当初的文穆皇后不过是太宗后宫的才人,加之母族微贱,永兴大长公主又不得太宗疼爱。可自世宗即位,永兴大长公主执政后,无人再敢提及那段岁月。如今萧至柔这样大胆的便说出来,撕毁了宫廷常年善于粉饰太平的伪装。

      而萧暄仪却不见得动怒,威仪的面容依旧平稳,只是嘲讽一笑:“你说再多不过虚无。单凭本宫是镇国公主,你不过是区区郡主,高下尊卑立现!”

      萧暄仪短短几言,亦是霸气如王者之风,却让萧至柔面色一变,欲再度开口。却不防袭傲悠悠打断:“姑姑和永昌好好的说些什么,若是这歌舞看厌,珍馐吃遍觉得无趣了各自回宫就是了。好了,朕乏了,你们也各自散了。”袭傲说得声音依旧温和,但却无形中有一股震慑,萧暄仪如方才一般淡淡坐着,萧至柔亦未再开口。

      在座诸人如蒙大赦,均是小心翼翼地离开。

      太后面色一松,笑意盈盈的起身,拉着萧暄仪一同离席,絮絮的说些无非是永昌郡主年幼无知的话。萧暄仪也没有再度拆台,反而看起来和睦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皇宫,再大的恩怨矛盾,都能消融在似真似假的笑容中。

      而萧心纭拉着萧至柔走在后边。萧心纭低低责备:“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萧至柔依旧倔强:“我若能在萧暄仪那样说了还没反应,我会气的呕血!我父王母妃才不是什么罪人!”

      萧心纭不由叹气,萧至柔的父王,就是萧心纭的长兄,先帝的太子。却被当今皇帝袭傲还是魏王的时候陷害谋反,被萧暄仪的兵马围困,被袭傲亲自射杀。史册上,以及不明真相的百姓,自是认为前太子是乱臣贼子。

      可皇族永远不会有什么乱臣贼子,只有成王败寇。

      萧心纭拉过萧至柔冰凉的手,郑重在她耳边许诺道:“至柔,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让萧暄仪付出她应有的代价!”

      萧至柔依旧没有半分喜色,良久才怅然道:“我只担心哥哥,这么多年来,怕都是陛下的眼中钉。我想去见见哥哥。”

      萧心纭叹气道:“小心些就是了。”

      而萧暄仪和太后别后,收起了刚刚的虚假笑意,脸色变得阴沉不悦,只是吩咐身边的婢女道:“走,去陛下的乾元殿。”

      乾元殿里袭傲早已等候多时的袭傲正闲闲摆着棋子,见萧暄仪来了,温和道:“姑姑快坐。”

      萧暄仪自是从善如流的坐着,侧目看了几眼袭傲摆的棋子,深深一笑道:“陛下果然是善于执棋之人。整个天下,怕是就如此棋,尽在陛下掌握之中。”

      袭傲闻言眉心一动,修长的手细细拣着棋子,从容道:“皇帝坐拥天下,若不能掌控一切,这皇位只怕就要易主了。觊觎皇位的人太多了,觊觎权力的人也太多了。姑姑说是吗?”

      萧暄仪自然明白袭傲意有所指,掩饰道:“对于陛下而言,不论是代王、永昌郡主,抑或是梁王,以及燕王,都是横在陛下心里的刺。”

      “不错。”袭傲如是说着,眸光微动,看向萧暄仪的眼神颇有深意,又道,“不过,朕希望姑姑明白,自从十年前,姑姑站在朕这里。那么十年后,就没有别的退路了。姑姑若能一心一意辅佐朕,朕绝不会薄待姑姑。”

      皇帝的话依旧温和,可萧暄仪却明白其中暗藏的试探。萧暄仪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纵然忌惮袭傲狠辣手段,依旧显得沉稳:“永兴自然是效忠陛下的。”

      “母后、永昌郡主以及代王,暂不必姑姑费心,只是而今朕将梁王派去徐州任职,梁王那里,劳烦姑姑盯梢着。”

      萧暄仪点头应允,道:“梁王本没什么心机,不是什么大患,不过是当年皇弟太宠他,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亲信。那些亲信,许多已被本宫解决。应该无碍。”

      袭傲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萧暄仪抬眼看着袭傲,那样温润的眉眼,却又有那样深沉的心机,实在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又是后悔起十年前的轻敌,本以为帮了他可以再度临朝,却不想,袭傲早在关内整出了一系列十万火急的事情,又让手握兵权的温稹良强行押自己回关内,内忧外患,终是棋差一招。

      而今十年已过,萧暄仪更是明了袭傲的难以对付,唯有以退为进,是故萧暄仪没有犹豫便直接道:“永兴素来觉得镇国封号太过招摇,原来不过是和皇弟手足情深,如今陛下新政卓越,这封号早就可有可无。”言到此处,萧暄仪恭敬跪下,郑重道:“永兴此番自请去除镇国封号之名,望陛下恩准。”

      袭傲摇头,又是起身忙打算扶起萧暄仪:“姑姑说什么话,镇国封号本就实至名归。”

      萧暄仪却固执久跪,执意如此,袭傲无奈之下,终是妥协。萧暄仪这才起身告退。

      待的萧暄仪出了乾元殿,龙凤呈祥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纤柔女子,笑意如清荷初绽、风华绝美:“永兴大长公主果然聪慧,好一招以退为进,刚好是向陛下表示忠心呢。”

      袭傲看向女子,唇角微扬:“清桑,你来了。”

      名唤清桑的女子优雅行礼,鬓上的银花绕兰流苏簪微微摇动,衬着惊世绝艳的面容,美得动人心魄,声音亦是妙曼如弦乐轻击,珠玉落盘,“永兴大长公主也是工于心计的人,和陛下一比,还是有所疏漏的。且说永兴大长公主野心勃勃,在清桑看来,比梁王威胁大的多。”

      袭傲唇角笑意逐渐加深,目光炯炯,手中把玩着黑子,徐徐开口:“确实如此。只是永兴大长公主,是一颗太好的棋子,朕现在,还舍不得弃了。”

      清桑立于袭傲身侧,含笑斟茶,将茶盏递于袭傲,慢悠悠道:“清桑前几日已经派了人安插到永兴大长公主身边了。此事做的隐秘,大长公主发现不了。”

      “母后最近有什么动作没有?”袭傲接过茶盏,沾了口茶水又问道。

      “太后往乾元殿安插了人,我已经派人盯梢着,不足为患。只是……”

      袭傲挑眉:“只是什么?”

      清桑低声道:“太后怕是有意给代王议亲。”

      却不想袭傲不甚在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只是随意道:“这是应该的。”

      清桑却是急道:“代王一旦纳妃,陛下必然要外封代王。代王一旦自由,怕是难以控制了。”

      袭傲依旧从容不迫,只道:“且看母后打算给代王纳个什么样的王妃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些人,也应该用起来了。”

      清桑这才了然,妩媚一笑:“到底陛下思虑周全。”

      ①:大长公主,即皇帝姑母一辈的人
      ②:长公主,即皇帝的姐妹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读者们看不看得懂人物关系……我解释一下,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目前设定高祖创立了大齐,然后第二代皇帝是太宗,太宗是痴情人,专宠文惠皇后。但是文惠皇后生永世大长公主的时候死了,从此无心后宫。然后这时候才人佟氏就上位了,生了永兴大长公主和世宗,但是太宗不喜欢佟氏,所以连带着永兴大长公主也不得宠。后来是佟氏的儿子世宗登基,也就是大齐的第三任皇帝。然后袭傲,是大齐的第四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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