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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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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未至,那张濉溪就到了如意楼二楼的雅间等着。
木槿白玉簪半挽发,一身靛蓝银丝打底,腰间缠着九天揽月腰带,垂着古玉腰佩环,看得出来是个极为讲究的人儿。
他左手攥着一杯茶,漫不经心道:“张肃,那位郎君来没来?你去门口迎着去!”
“可是小的的职责应该贴身保护郎君!”
粗眉大眼,髯多发杂,看起来虎背熊腰,面无表情,煞气盈身,一身黑色劲装,分外醒目!
别看张濉溪不着调,这位张肃却人人其名,说话办事都是一板一眼的,严肃的很。
张濉溪面色一冷,“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张六郎可不留不听话的人!”
那个男人犹豫一会儿,“是!”
张濉溪举杯轻笑,跟了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都得守我的规矩。
长得跟那谢清晏似的,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给谁看呢?
“张旺,你陪他一起去。顺便跟如意楼掌柜说说,我要他这最好的清茗!”
那个张旺贼眉鼠眼,连连点头,“郎君放心,小的知道,肯定会让您满意。”
他矜贵地勾了下巴,示意两人出去。看着张肃和张旺那两人的长相,真是越看越难看。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嘴甜又俊逸的下属呢?
要是那个人同意,自己肯定收了他,那般容颜,就算只是放到身边看着,心里就感觉欢喜!
那青天白日梦做的十分酣畅,回到现实,不过那人怎么还没来?
茶添了三回,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手重重地放下那杯茶,“张肃!”
那位壮汉脚砸得地面碰碰响,不消一会儿,上了楼,应声回道:“郎君,他还没来。”
“哦?都这个时辰了,若是没来,估计是不会过来了。看来是我跟他的缘分不够深!”张濉溪举着一杯茶,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爷被美人放了鸽子!
用手一下一下扣着桌子,淡淡扫了眼桌子上他放杯子的水印,轻哼,“走,先去州城看看我们家的粮。等过两天在跟他续前缘。”
张旺努力缩了缩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主子,是怒了。
张旺从小便跟着张六郎,他可是明白得很,主子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气得很。那位郎君,可真得自求多福了!
你说主子邀约,你为什么就不能欢欣鼓舞地来应呢,那位郎君你一定会后悔的。
张旺亦步亦趋地跟在张濉溪后面,连连扯了几下张肃的衣服,不长眼的东西,本事再高又有什么用,就算是家主给的人,看不清局面,惹得主子不高兴,他敢肯定,这次回去必是也见不着他了!
张旺扶着张濉溪上了马车,很有眼色地给他递过去一个手壶,涎着脸说:“主子,您先歇会儿,去州城约莫要两个时辰,等到了,奴叫您!”
北风呼呼,张六郎端坐在马车里,半眯着眼睛,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句,示意张旺,“机灵点儿,别丢了我张六郎的脸!”
张旺连连称是,用手抹了把虚汗,这主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郑新县在品安州州城襄城南边,也就两个时辰的距离。襄城是个极富庶的地方,身为品安州首府,最有名的就是它的丝质品,可谓“宝黛易得,千金难觅襄绢丝”。
夕照里,襄丝艳壁彩霞,横路十里不足奇。绮罗秀丽,谁人不望披一匹!
车马川行无止时,夜半罗衣踏歌舞。更难能可贵的就是南方多山,而襄城却处于几座大山中部,是极为难得的平地,是南北纵横交汇处。
除了,没粮!
品安州地多为碱地,人多养蚕,除了个别酸碱合适的地方,并没有多少的地方适合种水稻。品安州雪灾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因雪灾造成的断粮!
马车慢慢驶过官道,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车辙压得痕迹一会儿就被积雪覆盖了。
行至半途,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方脸的张肃一手挥着马鞭,一手勒着缰绳,雪风如刀割一般吹到脸上,他也不为所动。
他知道主子不待见他,可是作为下人的本分他却是记得的。
看这苍苍雪海,人如沧海一粟,至于主子记不记得曾经救过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虽有积雪厚覆官道,然而前些天稍稍放了晴一些雪化成了雪水,现下正好,正好成了冰。
那路宽又阔,根本不敢驱马快行,生怕一不小心,连人带马都得摔个狗啃泥。
张肃走得分外小心,绝对不能损了车上人的一丝一毫。
路途漫漫,车上张濉溪也闭着眼睛,不需要张旺伺候。张旺机灵的很,用张濉溪的话,就是张旺是张家除了他之后的第二聪明人。
张濉溪虽说日常嫌弃张旺千万遍,却离了他却不行。
张旺正也捧着个手壶,闭着眼睛寻思着怎么打发了这张肃。这张肃曾经跟过三郎君,这次主动请缨护着主子,谁知道是不是内应?
主子要办的可是大事,要是张肃起了坏心,自己一时不察,坏了郎君的事儿可怎么办!
张肃忽的勒住了缰绳,“吁!”
一时不察,张旺头一下子狠狠撞到了车架,哎呦一声,怒极,吼道:“怎么驾车的!郎君,您没事吧!”
“主子,快让小的看看,可见红了?”
张旺赶紧扔掉手壶,扶起疼的面色发白的张濉溪,张濉溪皱着眉头,“我没事,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张旺掀起厚帘,凌冽刮骨的妖风见缝插针,飕飕地就钻了进来,张旺一时没适应,着紧拿手挡住了眼睛。
用那鼠眼一瞄,“主子,车架前面趟着一个人。”
“下去看看,还活着吗?”
雪地上一消瘦男子,全身都沾了雪,脸色僵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乌发凝霜,已被冻成了麻绳。也未着皮毛大氅,只穿了一身青白缎袄,上面绣着腊梅。
雪沁在上面,倒真成了腊梅朵朵盈雪绽,分外孤寒了。
见张旺出来,张肃一脸正气,立马将缰绳塞到张旺手里,跳下去狂奔两步,半扶起男子,“主子,还有气!”
“我张六郎的马车,可碰到了他?”
张肃紧握双手,眼里闪过犹豫和不忍,这是一条人命啊,半低着头,“请主子责罚,是张肃驾车不利。”
张六郎半起身,掀起车帘,满脸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呵,竟然是他!
讥肖地瞅着下面的张肃,“我张六郎从不是善人!既然不是我撞得,也就跟我张六郎无关。张肃,两个时辰内,我要见到品安州的知州!”
张旺惊诧,“主子!可是他是,”
“与我何干?”
“主子!此地正处于郑新县和襄城正中间,天寒地冻,根本无马车从此地路过,若是他得不到救治,必活不过一个时辰。望主子三思!况且他,”
张肃满脸挣扎和犹豫,一条人命啊!
“我张六郎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张濉溪凤眼一挑,嘴角挑起邪笑,轻轻一甩便放下了车帘。“或者,你留下来,他也许还能活下去。”
“不过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张六郎的视线里,我可不要背主的奴才!”
张旺在马车上急切道:“还愣着干什么,上来驾车啊!”
这张肃虽然蠢了点,一根筋,脑子不灵活。还可能是个内应,但是比起某些人还是省心的多。
“我,我我!”
张肃急的脸红脖子粗,他知道自己应该跟张濉溪走,可是他张肃要是不救,此人必死无疑。
他眼眶泛红,犹豫了一会儿,用裹着粗布的拳头砸了地,瓮声吼道:“郎君,这是一条命啊!当初,你就是这样救了我的!”
“张旺,你去驾车!”
张濉溪冷了脸,救过你的张濉溪早死了!现在的张濉溪是阎王六郎!
张旺气得恨不得抽张肃几下,蠢货!要是刚才他听话,主子此行结束后就不会拿他当外人看了。
狠狠地剜了他几眼,他人如何,与主子何干?况且张肃说谎,主子如何看不出?
挥动马鞭,用劲地抽了马臀部一鞭。
“驾!驾!”
张肃抹了泪,主子,不是小的故意忤逆你,只是人命关天,小的不得不救,当初你也是这么救我的。
背起地上的那位男子,往回走去。此地处于郑新县和品安州州城官道正中心,按理说应是襄城才有名医,可是这位郎君估计等不到天黑了。
只能抄个近道——走山路,往前七八里就是阙和山。时间不等人,只要翻了阙和山,这位郎君就有救了。
踩着将近没膝的雪花,一步一蹒跚,黑色壮汉背着昏迷男子,万分艰难,每踩一步,脚步勾起来无数雪沫。
背上的这位郎君,你可得一定活过来,切莫辜负张某人这条不值钱的贱命。
主子,我的命就是你的!救了他,我自会向你请罪。
“哒哒哒,”马蹄响起,张肃一激动,差点把背上的男子给抛了。
一定是郎君!他回来了!
近了!近了!
希望与失望往往存在交汇点,待来人走近,张肃如同被冰箭射中,不是张濉溪,只是普通的一名商贩。
但是他理智还在,没有忘记背上的人,“这位小哥,能否称一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