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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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树影映透着落日的余晖，四五个空酒瓶随意地躺在地上，空中仍然飘着‘苍梧竹叶青，宜城九酝酿’的幽香。
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半靠着一座坟冢，奇怪的是这座坟冢没有墓碑。他左手举着‘竹叶青’，右手随手拔着坟上枯黄的狗尾巴草。一袭青衣沾上了被秋风吹落的槐树叶，倒另有几分洒脱韵味。
看不起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兄长啊兄长，这里面埋得到底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俩？”
他左手微微抬起，甘醇的美酒沿着嘴角流入了脖颈，他竟也不在意，随手一抛，这瓶竹叶青在枯草中滚了几滚，也随哪些酒瓶一般无恙了。
左手往原来放酒的地方抻去，除了掌中捏到的一只血肉浑浊的蟋蟀外，别无一物。蟋蟀吱吱的叫了起来，似痛苦，似悲鸣。青年右手慢悠悠地把蟋蟀捻起来，“呵，小东西，你可真可怜，本来还能当个促织霸王呢！”
青年踉跄的起了身，静静地瞅了那座孤坟两刻钟，用暗哑低沉的声音道：“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夕阳的余晖已经黯淡，乌雀开始归巢。青衣少年的眼睛快速地闪过一滴泪，“如今的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顾钰成还是顾钰清了。”
用力把一大颗枯黄的狗尾巴草拔出，像似下来什么决心似得，“兄长，你是我，我是你，既然分不清了，这里面就埋上顾钰成和顾钰清两个人吧！”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豌豆黄，说道：“这是顾钰成最喜欢的点心，是吧兄长。”
说罢，自己也吃了一块，把点心放下，抖了抖袖子，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孤坟，“兄长，珍重。”
带着满身酒气踉跄的离开了。
京城城西，一众娇俏少女羞红了脸，用扇子半遮半掩偷瞧着这位青衣少年。还有胆大的，直接把香帕和荷包偷偷丢向青年。被同伴嘲笑了，还道：“顾家郎君风光霁月，目若朗星, 峨冠博带，嫁给他，真真是幸事了。”
青年带着满身酒气走向一旁的酒坊 ，“店家，来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不，两壶！”
青年目光迷离，半醉半醒，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记住！要最好的，最烈的！”
满脸胡渣的老伯，看到这幅场面，轻笑着摇了摇头。把飘着浓香的酒从新倒回去，装上一旁新沏的茶，“顾家郎君，您的好酒！”
青年接过尝了尝，咂咂嘴，“店家，你这人不实在，不实在！这哪般是竹叶青，莫不是唬我呢？不过又有竹叶青的味道，到底是不是呢？”
说罢，扭头边灌茶边嘟囔着走了。
“去顾家门房拿酒钱！”青年摆摆手，不忘提醒酒家。
“送给郎君您免费喝啦！”酒家无奈笑了笑，果真是喝醉了，按照这位挑剔的口味，非极品不入口，怎会不是酒都尝不出来。
青衣青年是“顾钰成”，然也非顾钰成。二十年前，顾家弄璋弄瓦之喜兼得，好不风光！想知世家大族，同得双生子，兼得龙凤之喜，着实不易。
玉玉成双，玉成其泽，顾家同时得一双玉儿，兄长取名为顾钰成，妹妹命名为顾钰清，愿两子绵延顾家，福泽万代。
顾家乃是世家大族，与方家、谢家共同把持朝纲，可以说就算是皇室宗亲也不敢盲目触三家的霉头！
唯一差的，就是可以说是子嗣绵薄了。当时，顾家主母入顾家三年无所出，一朝得双生儿，真是好不风光，圣人亲赐一对夜明珠，为双生儿庆生。
然天公善妒，顾家郎君与顾家娘子于七岁之时，一场风寒夺走顾家娘子性命，让人唏嘘不已。
谁知道？真正走的确是顾钰成。
双生之子，存女去男，实为不详！
顾家家主哀泣爱子，悲之家族无人可继，伤心之余，咬牙让‘顾钰清’下葬。‘顾钰清’的侍从全部陪葬，世人只道顾家家主爱女心切，心中悲拗。
可谁知，一招偷天换月，瞒了众人一十三载！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
世人皆夸，顾家儿郎天人之姿、无人项背！又有何人可知为了君子六艺、为了世家风流，只能每夜挑灯夜战，引经据典；只能闻鸡起舞、宵衣旰食。
钰清晃晃荡荡回到了顾家，门房远远地望去，快速地开了大门，忙迎上去：“郎君，您回来了！”说着就躬下身要去搀扶她。
“不必。”踏进顾家顾家大门那一刻，醉醺醺的少年便又是高贵自矜的贵公子了。
虽满身酒气，却把世家子的洒脱与傲气学了个十乘十，散漫不羁的眼神带着清冷自持的贵气，足以当着一声“玉郎”的称号。
“备水。”
清冷的语调从嘴中发出，虽带着些女气，但又并不怪异。
世家子多放诞不羁不羁之人，或爱男色，或喜敷面，或喜绮丽服装，语调阴柔，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世人反倒会说一句，玉郎就是玉郎，旁人学不来的风姿。
婢女恭敬谦和地答了是，就又退下来了，徒留钰清一人在浴桶中静思。
不多时，侍人去而又返，恭敬道：“郎君，家主有请。”
“嗯。”
着上衣衫，侍女为其束发完毕后，穿过景色秀丽景致的楼阁，钰清便来到主宅拜访顾家家主，恭敬行下一礼，“拜见父亲。父亲近日身体可康泰，敢问父亲找儿何事？”
“身为顾家未来家主，切不可过分肆意放荡。”
顾家家主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令他骄傲的‘儿子’，令整个大魏骄傲的玉郎，他到底是与她生分了。
“二十岁的及冠礼的礼客名单，你与管家商量，不得有失世家风范。”一如既往冷硬的语调遮住了顾家家主复杂的神色。恨意、赞赏、期待、悔意，在顾家家主眼中一一浮现。
“是”钰清嘴角微勾，神色莫名。
“若是得空，便去佛堂看望一下你的母亲吧！”
“是。”一如既往尊敬的语调显然没有父子的亲昵，不过钰清玩味地发现父亲大人貌似眼神里的愧疚和赞赏更深了些。
“既然父亲没别的事，孩儿告退。”
钰清腰间的环佩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顾家家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儿郎该有多好！”
进入东苑，许是顾家夫人常年礼佛的缘故吧，整个东苑弥漫着檀香味，小佛堂咚咚的木鱼声传过来，愈发显得寂寥。
东苑的婢女看见钰清走进，眼中闪过惊讶，相互看了看对方，“见过郎君。”
一名身穿紫衣的婢女抬头看了看钰清，眼睛闪过些许为难，道“郎君可是来看望夫人？烦请稍等片刻，待奴婢去禀告夫人。”
“嗯。”
只听里面的木鱼的声音猛地一下停了下来，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讽刺的感觉再一次在钰清心头出现，进了东院的大门，忽的就感觉没意思！
没等紫衣少女出来，钰清跪下问候了顾夫人，转身离去。
“夫人，郎君已经走了。”
顾夫人的木鱼声渐渐的乱了，保养得体的面容划过一丝泪痕。满堂花醉三千客，更无一人是知音。
此番心绪，又有谁能诉说？
难忘钰成欢欢笑颜，难忘钰成彩衣娱亲，难忘钰成聪颖天成！我儿，你真是狠心，竟舍得为娘一人留在这世间！
我儿可知，你如今竟是被你妹妹给顶了姓名，身份？可怜我儿死后竟是连个真正的墓碑都没有！
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这种思念不会因另一子优秀而抹去，看着顾钰成恣意风流快活人间，她心里越发想着，若我儿活着，定是比她还好！
渐渐地，渐渐地，这种思想占了她的脑海，便对窃了顾钰成身份的钰清生了怨气。
怎么，怎么，死的不是顾钰清？
怨恨自己的女儿，也怨恨自己生了这般恶毒的心思，偏顾钰清有个七窍玲珑心，亲身之母对其生了怨气她怎会不知？
钰清知道，顾夫人亦知道。她理解顾夫人，非是不见，而是不敢见。
她怕见到钰清，真的怕。她心中的钰成孩儿的样子便是钰清这般模样，看到钰清那张脸，便会恍惚。
成儿啊，为娘想你。
侍女们相顾无言，一名粉衣少女打破僵局：“郎君如此优秀，夫人为何从来不见吗？难道佛祖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
“听说夫人与郎君不大亲近，原因好像是曾经我们府上的女郎。”
“啊？我们府上还有过女郎？”
“你来的晚，不知道，我们府上的女郎可是与郎君为孪生，若是女郎还活着，定是位玉骨天成的美娘子，引无数郎君为其折腰！也不知道会有谁有幸迎娶和郎君一般样貌的娘子？”
“那世上只有方家，谢家的郎君能与娘子相配了。清河崔氏，姑苏张家等虽好，但也是比不上我们家。若是女郎还活着肯定会，哎！可惜了。”
“好了，别说了，小心让夫人听见。”
钰清听到后面的人议论，心里暗嗤：“活着又如何，死了又何妨！好笑。”
就算顾钰清还活着，世上又有何人配的上我！
回了自己院子，她对月畅饮，“儿郎？儿郎？牟然回首,几尽苍桑。沧海桑田，皆成烟云。明日辉煌,汝亦天涯。”
钰清抬头望了望明月，嘴角勾起，眼神坚定地望向远方，轻吟： “活的不是儿郎，可惜啊，活的必须是儿郎！哈哈哈，好笑！”
所幸顾钰则是位儿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