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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冲撞 ...

  •   月末,逢孝端敬皇后冥诞,依照惯例,为表敬重,阖宫里有位份的主子都会移驾皇陵行宫,为先后诵经祈福七日。

      按理说,无论从何处算起,这都跟广泽冷宫干系不大。

      但临出发前,何艾没接到掌管六宫的皇后娘娘的懿旨,反倒是皇帝的御书房传来了指令:广泽宫主位也得去!

      谈甚主位不主位,这冷宫里拢共就俩人,也就是说都得去。

      已至春末,季二爷的肚子跟吹了气似地鼓了起来,大得让何艾每每瞧见都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对方走每一步路自己都能上前搀着扶着。

      因而此行至皇陵,路途折腾上百里,他难得的有些胆战心惊。

      然或许是出了宫,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感受到了自由,当事人季二爷反倒神情稳重怡然。

      “能待七日?”

      纤白的指尖掀开幕帘半角,季月浓贪慕地偷偷觑着外面。

      行路上清了场,没有生人,他就望天观地地看云看树看花看木,舍不得从外挪开一刻视线。

      谁知道下次能出宫是什么时候,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是,按规矩是这样的。”

      马车顶的树梢头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似有十数人从其上踩踏而过。

      往季二爷压向车壁的浑圆腰腹处掖了个软枕,同时也克制住了自己探身出去向上观望的冲动。

      何艾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暗厂诸人今日也定是来了。

      但明面上,因着泰安帝也在,负责后宫诸人此行安危的便不仅是暗厂,而大致交由殿前都点司,由其统领吴克带队护卫。

      兼之太子不在,主持奠礼的人又换作了陶阳王……

      几方势力交汇,想太平也难。

      那张信笺上让他诸事莫管,只保重自己便是,但若有事发生,难道就真能袖手旁观?

      何艾抿了抿唇,且其他先不论,若波及了季二爷父子,他定是要插手的。

      一念至此,却察觉到身侧的人陡然僵了僵,半晌后,唰地放下了车帘。

      缓慢地眨了眨眼,何艾想知道是甚场景让季二爷突然这般反应,遂掀开帘缝,探身去看。

      ——季月浓没有阻拦,但肉眼可见,神态越发地僵硬。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林间寂静,粗略一看,并无甚不妥。

      但实在是太静了,暮春时节竟然莺啼鸟鸣俱无……

      车辕还在一刻不停地向前,那段阗然无声的寂静岭在何艾的视线里渐渐远去,直至模糊成一团灰黑的影子。

      “你看见了什么?”缓过劲儿来的季二爷问他。

      那团灰黑的影子在何艾的脑海里迅速扩大,变幻颜色,略去日光,幻化成了那白麻素绢上那副莫名的‘藏宝图’。

      若是夜间来此,月过树梢,映在那潭中……

      同那图确实别无二致。

      世间事,无巧合,只有以有心算无心。

      余光瞥见季二爷那因惶惶不安而骤然苍白的脸色,何艾眉尖轻蹙,斟酌道:

      “我听说,皇陵周遭有岭,名忠隐。忠隐岭里葬了本朝历代皇帝身侧的随侍暗卫及其生前惯用兵刃,大抵是杀伐气过重,岭上向来无甚活物……想来,那或许便是忠隐岭。”

      这不是何艾随意胡诌来敷衍对方的,是确有其地。

      但这听说,却非是听宫里的人说,而是在小时,养父给他讲故事的时候随意提的。

      他说,世间大多人都有自己的家乡亲族,但宫里的暗卫却皆不知自己的来处和归途,因而若是某日人没了侥幸剩下个躯壳,就干脆同前辈后生都葬在一处,如是,想来走在黄泉路上也就不算孤苦伶仃了。

      天真幼儿,不知生死可怖,也曾问过养父,那您呢,您死后想葬在哪儿?

      养父答,那还是忠隐岭罢。

      再问为何,难道也是怕黄泉路上孤独,别怕别怕,到时候我陪您。

      养父笑出眼泪,我可不怕那些,但有人想来是怕,你把我葬在那里,生前不能陪她死后也能守着她。至于小傻子啊,不必陪我们,以后自有需要你陪的人。

      如今想来,能让忠隐岭作环抱状守卫的地方,却是只有皇陵了……

      垂眸,何艾思忖着,等有空了,还是得尽快把养父的坟迁过来才是。

      “……岭上无活物么。”

      季月浓喃喃,可他才刚分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岭内腹地,羊肠小道上。

      “冯大总管,想来孤是太给你脸了。”

      神色暴戾的青年连脚踹出,轰然一声,碗口粗的树木拦腰而折,“孤想做甚便做甚,还由得你来插手置喙?!”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自家阿浓,结果别说整个人,连半张脸都没瞧囫囵,个狗奴才就坏他的好事!

      冯甄皱巴着张老脸:“殿下,差点咱就被发现了……”

      您跟疯狗似的,瞧见心头惦念的那块肉,大老远就流着哈喇子撇着腿往前冲,危机当头,就是再木楞的人心里也多少会有点预感啊!

      但他这条老命还没活够,后面这话实在不敢说也没法说。

      平清世愣了愣:“隔那么远,都能认出是我,那你说,他是不是心里也有我?”想到此,跟被顺毛了似的,疯狗病好了不少。

      您可别忘了,能被放在心上惦念的可不止亲人爱人,对待死仇,那也是对方化成灰也记得的……

      冯甄低头撇撇嘴,这话也不能说,他只能装聋作哑,由得眼前这惹不起的贵主儿犯癔症。

      抛却了惯常的华服,平清世眼下穿了身毫不起眼的青灰粗麻衣,同他的东宫大总管扮作在这周遭迷路,误入此地的猎户。

      粗劣的布料剌得他浑身原本的细皮嫩肉红一块紫一块,暴.露在外的肌体,密密麻麻都是疹子疙瘩。

      “殿下,要不……咱直接去找陛下罢。”

      冯甄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在给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指条明路:

      “若是陛下说您没错,娘娘自然也罚不得您。您就说,是特意赶回来参加孝端敬皇后的冥诞。”

      是的,平清世没乖乖听他母后的话去边境荣王爷那里锻炼。

      而是半道上跑了,将影卫替身留了下来充当自己——然待对方到达边境,迟早会露馅。

      提到这事儿,平清世便满脸不高兴,眉宇间郁气隐隐,焦躁道:“孤不是不去,不过是过一段时日再去罢了。”

      阿浓再过三两月便足了月份,万一有个好歹……

      “咔嚓”几声,又一颗树拦腰而折。

      于是冯甄愁苦的老脸缩巴成一团,再不敢提及这等子事了。

      深山老林里,主仆二人绕着坡拐着弯儿地朝靠近皇陵的方向前进,然没走出多久,却又撞见位樵夫。

      日头西下,那樵夫戴着个大檐帽,将半边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挑着两捆柴,原本走得健步如飞四平八稳,谁料跟平清世主仆二人在小径上相错而过时,竟突然没站稳似的,连人带柴整个都朝平清世砸去。

      “大胆,你可知……”旁侧冯甄吓得尖叫一声,阴柔的嗓子直接破了音。

      “咳、咳咳。”

      擦了擦鼻血,平清世好半晌才从地上挣扎起身。

      青筋暴起,他有瞬间恼怒极了,但想到自己伪装成这副寒酸德行是为了谁,怒火又陡然熄灭。

      于是摆摆手:“冯,冯叔,我无碍。让他,咳咳咳,让他走。”

      从腰间掏出半串铜钱,樵夫佝偻着身子,指了指自己喉咙,摇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哑巴。

      末了,半串铜钱劈头盖脸直接向平清世砸去,又躬躬身作作揖,表示那是自己给平清世的赔礼。

      “……”

      赔礼既给,两不相欠。

      担起柴来,樵夫也不管二人是否还在恼恨,便继续健步如飞四平八稳的走自己的路。

      等人没了影儿,平清世捂着腰,脸如墨沉:“贱民,安敢羞辱本宫,换作以往,灭他满门都是轻的!”

      然这个差点被灭满门的‘樵夫’,在前行了半盏茶工夫后,突兀停了步。

      修白如玉雕琢的手揭下檐帽,檐帽下是个极温润清俊的青年。

      温声自答:“果然是太子。”

      然其眸色疏冷,眼里全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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