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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闲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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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们的任务便是将这场宫变情势时刻控制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崔西沉声说道:“你们每门都有自己的秘密任务,互不能相通,违令者——”
他拖长了语调,扫视过在场诸人,吐字铿锵:“杀、无、赦。”
话毕,猛地拍案,他手畔小案上堆叠的几封密信四射开来,准确落入众人的手中。
何艾接过那封密信,没有急着打开,而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那信笺的一角。
他五感敏锐异常,电光火石间,便已发现自己的那封密信似乎要比其他人接到的来得厚上许多。
何艾轻轻地捻着那信封,不多时,真被他探出了一些异样地触感。
内里有一层,不似纸质,倒像是麻布一般。
他抿了抿唇,把那那封迷信揣到了心口处贴身放着。
再环顾四周,只见其他人也都没有急着拆那封密信,而是纷纷将其放在了自己随身惯常搁放物件的地方。
见众人都已归置好,崔西又出声道:“陛下的意思是这次无论宫变之人是谁,皆就地格杀,无须再请示他的意思。”
楼双雁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天家的人,都没感情的,心个个比石头还硬啊。”
张本中捋了捋胡子,又是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啧,少见多怪。”
他侧身,从兜里掏出颗甘草糖递给何艾,笑眯眯地道:“小艾,来,爷爷给你糖吃。祖传的甘草方子,可甜了。”
从一开始的何小兄弟到现在的小艾,谁能想到他们才只见过三次面。
张本中也不是会对所有人都这般示好的。
不过是忍不住对故交之子多加照拂罢了。
何艾接过那颗甘草糖,攥在手心里,客气道:“谢过前辈。“
张本中也没计较这疏离的称呼问题,继续笑呵呵地追忆往事:“怎么不尝尝?当年何清远可爱吃这甘草糖了,他面皮薄,也不好意思直接同我讨要,就一有空就到太医院来帮我做些杂事,末了就站着药柜甘草那格旁一动不动,只眼巴巴地瞧着也不好意思开口。最后还是当年的和秀大人来太医院拿药,随口调笑了两句,我才晓得他那般是什么意思……”
楼双雁向来八卦,一直注意着这边儿的动静,听到最后,才得意反驳道:“不不不,这事儿死人脸给我讲过,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哪里是何清远喜欢吃甘草糖?明明最后那些甘草糖都被送到了当时住在广泽宫的皇……”
无咎一剑戳在了楼双雁的死穴上,闷声道:“闭嘴,我没跟你说过这事,你想死别拉着我陪葬。”
楼双雁哑了声,半晌才嘀嘀咕咕地道:“……本来就是,你说当时你才七八岁,在太医院做药童,身高还不及那药柜子高,若是被挡在那里头,外面都看不出里面还有个人……那时候你眼睛也还看得见,每次就见那何清远把甘草糖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锦袋里,你后来在那位贵人身上瞧见过那个锦袋……”
无咎拔剑,对准了楼双雁的腰腹,木着脸道:“你可没第二条舌头可以割了。索性连这腹语也一起废了吧,免得聒噪惹祸。我是熟手,亲自掌剑,兴许还能给你留条命。”
见对方神情不似作假,楼双雁立时后退一步,捂嘴搂腹,猛地摇摇头,示意不敢再胡咧咧了。
而何艾,已从方才的谈话中捕捉到了不少讯息。
养父同皇后娘娘……何艾摇了摇头,他年纪还小,尚还不能理解除了亲情友情之外的各种情谊,只知道他养父同皇后娘娘曾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些旁人的琐碎言语不过是更加证实了何艾心中所想罢了。
只是他们的言语中还涉及到了一个何艾极想了解的人——传闻中深受泰安帝器重的前前任暗厂统领。
和秀!
或许当年种种与和秀的突然失踪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何艾想到这儿,拆开了紧攥在手里的甘草糖的糖纸,将那糖珍惜地塞入口中,圆滚滚的糖果在他左颊鼓起了一个小包,衬得他五官普通的假面上也多了些少年的天真与娇憨。
“糖很甜。谢谢前辈。”何艾冲张本中笑笑道,似不经意地问道:“和秀大人?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呢,像是曾在何处听到过一般,他也是我养父的旧交吗。”
不远处的楼双雁闻言,眸光一闪,暗道这小子记性那么好,怎可能不记得自己那日曾告诉过他和秀其人。
“和秀大人呐……”张本中眯了眯眼,语气中满是怀念:“他是前前任的暗厂统领,文韬武略异门百道无一不精,真算得上是天才人物。其实他年岁也不大,也就跟你养父是一般年纪。许是同龄人比较有话聊,他同你养父关系向来很好,就像……”
他搜肠刮肚也没找出合适的形容词句能够形容,便干脆道:“若不是他们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不同地方,大家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就连相貌都有五分相似,你说,这得多有缘啊。”
何艾想听的自不是这些,但也耐着性子将这些讯息一一铭记于心,他理了理思路,方才继续道:“那真是极好的关系了。那位和秀大人后来呢?我整理卷宗时好像不曾瞧见过他的卷宗。”
张本中敛了面上笑意,沉声道:“后来他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暗厂的一桩积压的一桩无头公案。至于他的卷宗……”
张本中瞥了何艾一眼,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下巴朝崔西所在之处示意了一下,道:“若你有朝一日能取代那家伙成为新任的暗厂统领,才有资格翻阅每一代暗厂统领的生平卷宗。”
楼双雁憋不住话,立马补充道:“小何艾,你难道没发现,铺叶门里也没有我们几个的卷宗?暗厂就是这样,依规矩行事,我们几个同你是平级,所以你也没法调看我们的卷宗。”
无咎也在旁冷冷道:“进取吧,少年,争取早日把这姓崔的送回家养老。”
崔西闻言哭笑不得,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行了行了,这位子能者居之,咱家巴不得早早回乡种田呢。”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沉默了下来,良久,楼双雁才出声道:“谁不是那样想的呢。但真就回得去么。”
而何艾突然出声道:“这一朝变了天,估计就能回去了罢。”
生则卸甲,死则殉。
崔西:“……”
张本中:“……”
楼双雁:“……”
无咎:“……”
众人异口同声道:“别乌鸦嘴,咱还想多活几年呢。”
何艾眨了眨眼,他真没开玩笑,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种预感,总觉得这朝若真变了天,这重重深宫自也能旧貌换新颜,如此,众人的选择该是会多一些吧。
但这变天,未必就是陶阳王成事。
何艾垂眸,唇角翘起了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
下一刻,崔西的目光却又忽然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半晌,出声道:“何艾,你打听和秀,是想做什么。”
他语调平平,不辨喜怒,只是在平铺直叙地讲述着一个事实。
这里没人是傻子,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只不过都在装傻顺着他想要知晓的事情说罢了。
毕竟何艾再是心智成熟,也未曾经历过太多世事,缺了些浮沉中历练出来的世故。
被戳穿了那层窗户纸,也不见何艾神色之间有任何的尴尬犹豫,反而越加坦然,他直接点头应道:“是。我就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厂公若是不支持我的想法,也不会将主掌讯息的铺叶门交予我手了。您其实是默认我可以查下去的,不是吗?”
崔西阖目长叹,半晌才睁开眼,淡淡地道:“是,你可以查,但前提是你得先在这宫里站稳脚跟,否则你就是一只蝼蚁,任随谁个都能轻易地踩死你,让你不得翻身。”
话毕,他也没再看何艾,反而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楼双雁:“让你去广泽宫守着,你就真当自己是去哄小孩,还带讲睡前故事的?无咎没说错,你迟早还会因你那多嘴多舌再闹出些事来。”
崔西能坐上这暗厂统领之位,凭的也是真本事,论察言观色,天下少有能与之一敌的人。
他先前默不作声地任由众人闲谈,早就把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心中打算摸得一清二楚。
而除何艾以外的其他人亦是心知肚明,陪着如今的“暗厂太子”未来暗厂统领随意聊聊罢了。
“何必要说得如此严重,咱这把老骨头还在呢。”张本中听不下去了,出来维护何艾道。
不出声还罢,一出声直接就让崔西调转了火力集攻于他:“张老,你以为我不知道呢,就是从你这儿开始的。治病就治病,非得回忆个什么往昔岁月,话里话外就是你同何清远是老朋友,交情甚笃……”
张本中气得直瞪眼,连胡子都不捋了,梗着脖子分辩道:“本来就是,难道我还说了假话不曾?!”
崔西只觉头疼,疲累地揉了揉额头,说:“我一直都未曾安排何艾与你们相见,便是防着这手,谁知你们一个二个就非得上赶着去叙旧。你们得清楚,他不是何清远,何清远尚且自保不能,他一个孩子能顶什么事?!”
何艾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儿,才开口道:“忠于所事,能奋不顾身。我只这满腔精诚,若厂公轻视,自可不予理会。何妨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