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长生长恨

3、第 3 章

　　……阴魂不散。
　　这是唐安再次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看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很想把他暴力地揪起来。他惹不起还不能躲不起吗！？
　　路陌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心跳吵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唐安。
　　“唐哥哥！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四天了！”路陌一蹦，扑倒在唐安身上，顺便还蹭了蹭。
　　唐安默默地打量着陌生的房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是哪？”
　　“这是我家，爸爸说我长大了，应该学会独立，就让我出来自己住。”
　　路陌一边说着，脸上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唐安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再问那个愚蠢的问题，他说道:“那你把我带过来干什么？”
　　路陌有些忸怩不安:“我不想把你交给爸爸……”
　　“为什么要交呢？”唐安想了一个不会触发机制的问题。
　　“爸爸说如果有人问起他，就要把他带回去，可是那些人都死了……”少年面露慌张，“但是你还可以活过来，我不太想把你交给爸爸……”
　　说得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一样，那位大人可是……
　　叮咚——
　　路陌一颠一颠地下床穿鞋:“你等等，我去开门。”
　　路陌刚出房间，唐安立刻从床上跃起，拉开窗户就要往外跳。这个时候相信外面的人只是来□□的才是真的傻逼！
　　然而他还没把脚跨出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
　　“为什么不多住几天再走呢？”
　　……逃不掉了。
　　唐安暗叹一声，老老实实地从窗台上下来，整了整衣服，恭敬地对来人行礼:“Doctor Lolita.”
　　这位身形娇小的女子拄着一把束拢的洋伞，着一身缀着繁复纹饰的黑白长裙，正笑吟吟地审视他。
　　“嗯哼，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家伙。你就是我家陌陌藏起来的小男友？”
　　唐安眼皮一跳:“萍水相逢而已。”
　　“那你在给他治伤的时候知道他是不死之身吗？”
　　“不知。”
　　“这不就对了？陌陌可是对你很有好感的。嗯，听说你还扒过他的裤子……”
　　唐安脸上绷不住了，略带无奈地请求道:“Doctor Lolita.”
　　女子把小洋伞顿了顿，似乎有点不耐烦:“叫我路冬梵。”
　　唐安从善如流:“路先生。”
　　路冬梵蹙眉抿唇，纤纤玉指死死攥住伞柄，拼命安慰自己称呼不重要。
　　没错，眼前这个无论是长相、穿着、还是声音，都比一般女性更合格的Doctor，其实是个男的。因为他尤为喜欢打扮得像个妙龄少女所以被一众Doctor称为“Lolita”。
　　好半天路冬梵才冷哼一声:“随你便。跟我出来吧。”
　　路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二人出来，快跑几步，一边乖巧地叫着爸爸一边抱住了和他等高的路冬梵。
　　唐安不忍直视地扭过头。
　　路冬梵揶揄地看着唐安一副辣眼睛的表情，心生一计。他揉揉路陌软软的头发，温言道:“陌陌，你喜欢那个哥哥吗？”
　　天真的路陌并不知道路冬梵打的什么鬼主意，老实回答:“唐哥哥是好人，我喜欢他。”
　　唐安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妙。
　　“那样的话，叫唐哥哥太生分了，就叫他的名字吧。”
　　路陌眨眨眼，又看看唐安，小声地叫了声唐安。
　　唐安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刚刚还暗自嘲弄叫全名岂不是更生分，结果现在被路陌这样唤，他竟然感觉到胸腔里生出异样之感。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发觉那里的温度果然升高了，还伴有嘶嘶轻鸣。
　　路冬梵看着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刚想嘲笑他一番，却看见他带着那个表情捂住了心口。
　　路冬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气急败坏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路陌，凶狠地宣示主权:“这是我儿子！”
　　唐安还没有从自己身体出现异常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冷不防又收到了路冬梵的一通宣言。
　　他张了张嘴，斟酌了半天才说道:“……哦。”
　　路冬梵没好气地说:“连别人的儿子都要抢，你的Doctor是谁？”
　　唐安脸上顿生敌意:“是Doctor Frankenstein。”
　　路冬梵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是他啊……”
　　他转头嘱咐了路陌几句，让他自己出门去玩。临走时，路陌还依依不舍地回顾了唐安好几次。
　　唐安忍不住问:“以他的智商，您不怕被其他Doctor或者造物杀了么？”
　　路冬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呀，不过是少了一个长得可爱点的孩子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瞧着唐安惊疑的表情，莞尔一笑:“你不会真的以为Doctor与造物之间会有真感情吧？嗯？刚刚你信了？”
　　他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们是Doctor，即使再满意自己的作品，也不会有半点怜惜的，顶多是唏嘘一下那些难得的材料罢了。”
　　路冬梵眼珠一转，饶有兴趣地盯着唐安:“倒是你这个Frankenstein家的小怪物，竟然有几分人情味。真想把你的核心挖出来看看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也弄一个。”
　　说完，他又晃荡着两条穿着白色长筒袜的小长腿，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资源越来越少了，让一些资历不足却还想当Doctor的人活着，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唐安后背一寒，再加上他之前说的掏核心的话，他立刻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路冬梵见状，捂住嘴“咯咯”地笑:“你真的好可爱。说真的，要到我这边来吗？虽然你很弱，但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管家’。”
　　Doctor的管家不仅要服侍他们本人，还要照顾好底下一众造物。听起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如果不是被揍得不能继续服侍，Doctor是不会关心他们的冷暖的。
　　唐安冷着脸拒绝了他。
　　路冬梵一脸遗憾，他敷衍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养不熟的狗。”
　　唐安并不在意路冬梵的轻侮，得到应允后便出门了。
　　在楼下的花坛边上，他看见了蹲在那里的路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你在干什么？”
　　路陌一见是他，便叫道:“唐……唐安。”
　　他指指地上爬动的生物:“我在看蚂蚁搬蜘蛛。”
　　唐安也一起蹲下，原来是一群蚂蚁在撕扯一只濒死蜘蛛的肢体，碎片一点点地被运回不远处的蚁穴。
　　路陌突然说道:“爸爸他……有点奇怪，你不要害怕。”
　　唐安一怔，问他:“你知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吗？”
　　路陌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他很厉害，发明了很多哥哥姐姐，他们也很厉害，有的姐姐可以变成鸟，唱的歌也很好听，有几个哥哥都听入神了，还朝姐姐们走过去。我也跟过去了。”
　　他说着，又沮丧起来:“但是我走过去就晕倒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姐姐们被拉走了。”
　　唐安敏锐地察觉了一个熟悉的用词:“你从晕过去到醒来用了多久？”
　　路陌皱着眉想了想:“一两分钟？”
　　唐安怜悯地看着他，这孩子，死了一次了都不知道。
　　“但是我觉得这里面就我最厉害，我还可以飞呢，你看。”
　　路陌说着，就要站起来给他看翅膀。
　　唐安赶忙抱住他，这可是在小区里，不远处还有几个老爷爷老奶奶呢。
　　他们虽然看上去争斗得风起云涌的，但实际上也只能算是一些有怪癖的人和他们的玩物之间的打闹罢了。相较于整个世界甚至这个国家，他们的力量都渺小得像鸡蛋之于石头。
　　路陌被箍在怀里，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哦，爸爸说不能随便在外面露翅膀。”
　　唐安突然觉得心口堵塞，他不知道为什么路陌的神智如同幼儿，但一想到路冬梵的态度，他宁可他像这般被蒙在鼓里。
　　！！！
　　他刚才在想什么？！他居然同情一个别人的造物！他用手死死攥住胸前的一片衣料。他到底是怎么了，是核心出了问题吗？他茫然地想。
　　路陌注意到他的异常，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玻璃瓶，拉下唐安揪衣服的手，把瓶子塞到他手里。
　　唐安一惊，从思绪中回神，他看了看瓶中透明的液体:“这是什么？”
　　“把这个滴到伤口上很快就能痊愈了，你的手就是这么好的。”少年眉眼弯弯地笑，“我很厉害吧？”
　　唐安伸出手指，揉揉他的眼睛。他隐约猜到了路陌的血统，这瓶子里想必都是他的眼泪。他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呢喃一般问他:“为什么给我？”
　　路陌眯着眼享受他的按摩，哼哼唧唧地说:“你刚刚不是心口痛吗，用这个就好了。”
　　揉眼睛的动作停下了，路陌睁开眼，疑惑地瞅他:“唐安？”
　　唐安的手顺着鬓角插进他的头发里，无意识地扰乱他软软的黑发。
　　“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唐安？”路陌没听清，“你说什么？”
　　唐安摇摇头:“没什么，我要回去了。”
　　路陌握住他的手:“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唐安想了想猜测那天路陌八成是飞到医院把他掳走的，于是他说:“医院不行，我要工作。你来我家吧。”
　　他报了地址，又补充说:“但是今天不行，我今天要出门，你可以明天来。”
　　“你……你出来的时候给……你爸爸说一声。”唐安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免得他找不到你。”
　　“好。”
　　“我走了。”
　　路陌眨眨眼:“一路小心。”
　　唐安脚步一滞，回头浅浅地笑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