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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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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 63
【昏迷】
关押俘虏的监牢条件比之前囚禁他的军帐恶劣了许多,如今正是冬天,里面冷地几乎滴水成冰。
不过李从嘉却意识不到,他身体的触觉完全失衡,并不觉得冷。
他不想以后每天都要趴在地上狼狈地伸手去找应该会铺些稻草的地方,索性往身后摸索了一会儿,靠着栅栏坐着了。
守卫的士兵给他送饭的时候没忍住揣了他一脚:“别装死了,快来吃饭。”
那一脚正踢在腰上,李从嘉疼地弓起了身子,手抓着栅栏才不至于倒下去。
士兵得了上头人的指示,给他送来的都是些已经馊了的饭菜。
李从嘉却一无所觉,他盘腿靠在栅栏上,已经被冻得肿胀起来的手带着沉重的镣铐,在漆黑的地面上一点点地摸索着。
没有找到。
他贴着栅栏的方向,往前挪了挪,他的衣袖和手掌都变成了灰黑色,就连指甲缝里都藏了许多地上的污秽。
又慢慢摸了一会儿,他的手碰倒了一个东西,他拿手去摸了一下形状,确实是个碗的形状。
他又在碗的周围去抓刚才弄洒了的东西,是像粥一样的东西,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粘稠。
大概是馊掉的饭吧。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早就没有味觉了。
他更不怕中毒,他体内的毒素还少吗?
但一想到嘴里吃着的是馊饭,他还是觉得恶心,强忍着反胃,他拿着刚才落在了地上的筷子,慢慢地扒完了一碗饭。
他升起过用碎瓷片割腕的想法,可他右肩上旧伤又添新伤,恐怕没有足够的力道让他如愿。
李从善竟然如此恨他,用如此阴险狠毒的方式折磨他,让他一点点被恐惧和绝望吞噬,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希望。
李从嘉枯坐了一天又一天,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这些天来他时昏时醒,就连意识也不太清明了。
大概,真的要结束了吧。
想到这里,他惨白皲裂的唇上竟然浮起了一丝惬意的笑,犹如荒草丛生里一株嫩绿的幼芽,鲜嫩、充满了生机。
当殷南不顾身份地来到监牢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身白色囚衣的人倒在冷冰冰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监狱里的士兵来禀报说他好长时间没动过了,饭也一直没吃。
那一瞬间,殷南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地掐住了,他蹲下去,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呼吸了——心头顿时涌起一口血,被他按住胸口强忍着才不至于呕出来。
他不死心地又去探——还有气!微弱的气息时有时无,但好在还没断气。
殷南顿时笑了出来,他红着眼将地上的人紧紧地搂进怀里,飞快地出了牢房:“叫军医来。”
殷南这次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军帐里,军医战战兢兢地替李从嘉诊治着:“陛下,这位公子身上的外伤臣还能勉强医治。可他的眼疾臣却是束手无策,还请陛下恕罪。”
“你说什么?”殷南愕然地去看李从嘉苍白消瘦的脸,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他的眼睛怎么了?”
“这位公子的眼睛伤地厉害,臣生平学到的方子,恐怕都是无用的。”
殷南忽然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去见他时,他冷淡地毫无感情的眼睛,心底忽然浮起一个令他心碎的猜测:“他的眼睛……坏了多久了?”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公子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一个多月前,是他自刎的时候。
那时候他就看不见了吗?
殷南坐在床边,抓着他被冻地红肿的、能摸到骨头的轮廓的手,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许多地上的污秽,灰黑的颜色与他手背的冷白截然不同。
殷南拿着手帕替他一点点擦着手心里的脏污,心也一点点揪紧了:从嘉,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虽然他在卫毅面前说地特别坚定自信,可那不过是让卫毅安心与他一起留下李从嘉性命的手段罢了。
其实他心中也充满了踌躇和不安:他不知道从嘉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也不知道从嘉还愿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究其根本,是殷南当初的那一纸和亲国书将他一步步逼迫到了如今惨淡的处境里。
在李从嘉沉睡或者昏迷的时候,殷南才敢释放自己心底对他的依恋和柔情;当他醒过来以后,殷南便又只能伪装成冷漠的帝王,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尊严。
殷南捏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替他修剪着已经很长了的指甲。殷南挑干净了指甲缝里的脏东西,又用泡在温水里的帕子替他慢慢擦拭着双手,给他上药。
殷南处理了奏折军务回来的时候,李从嘉还在昏迷着。
今天确实把殷南吓地要命,第一下没探到他的呼吸时,殷南头脑顿时空白了,心口也疼地要命,差点呕出血来。
幸好,幸好救过来了。
殷南脱了外衣上到床上,他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睡着的人拥在怀里,他实在怀念极了这种感觉,等从嘉醒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怀中人安静而憔悴,殷南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从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上庸开始下雪了,棉絮般的雪花飘飞在巨大的天穹下。群山层叠,如黛如墨,犹如沉默的山神冷眼看着凡尘中人嗔痴喜怒,不一而足。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从嘉才醒了过来。
他一有了意识,浑身的痛意就如同千万只利箭插在了他的身上,他略微动了动,惊讶地发现身下不再是坚硬的石头了,也不是之前囚禁他的地方。
他在哪儿?
李从嘉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他伸手去抓周围的东西,却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他想要用耳朵去搜集些周围的动静,却惊恐地发现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张嘴说话,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难道他又一次彻底聋了吗?
李从嘉按着心口,他茫然无助地坐在原地,努力想要想出些有用的东西。可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沉默和黑暗吞噬了他的坚定、平静,内心深处的脆弱、惶恐犹如崩塌的雪山铺天盖地而来。
不、没什么可怕的。
总会过去的。
没事的。
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右肩上的伤被他扯地极痛。那人的手甚至搂上了他的腰,粗暴的动作让他全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
他用力推开身前的人,声音疼地有些发抖:“你是谁?”
那人的手把他抓地更疼,他完全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谁,可面前人的动作却越来越放肆,那人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压倒在了床上。
李从嘉心中警铃大作,恐惧地厉声喊道:“你是谁?滚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闪过面前人就是殷南的念头,可他不敢确定,更不敢赌,他已经如此狼狈不堪,怎么可以还被旁人肆意羞辱!
殷南一连叫了好几声:“从嘉,从嘉,是我。”
“从嘉,你能听到吗?是我!”
“从嘉!”
可李从嘉却还是在问——你是谁?
殷南眼角发红,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他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抽干了,他疲惫又心痛地俯身把人抱进自己怀里:“从嘉,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
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要是我真的心狠些,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知道你现在既看不见,还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你是怎么挨过这些日子的?
殷南简直不敢细想,他紧紧地抓着李从嘉的手:从自刎开始,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活下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
殷南一手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他低头,慢慢地去吻身下难掩慌张羞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