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之佳音》风月闲忆

38、旧情复燃

　　【亦真亦假】
　　重重殿宇在夜里沉默，高大的宫墙阻隔了外面的万家灯火，紫宸殿外落木枯黄，一片秋意阑珊。

　　帘幕轻垂，灯火摇曳，人声喧嚣的宫殿也渐渐回归寂静。

　　顾晏初脖子上的掐痕很深，即使抹了药依旧红地触目惊心，他脸上也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嘴角都淌出了血，虽然都上了药，那些伤痕却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憔悴和可怖。

　　顾晏初手上被断掉的簪子划了一条口子，也缠着纱布，殷南握着他那只受伤的手，目光十分复杂地盯着面前显得无比狼狈的人——不过是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太医说你生病了？

　　殷南抬手就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手举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刚才已经冲动了一回了，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来哄你？我为你担心，你的心里却有没有我一丝一毫？！

　　“陛下”

　　元福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殷南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因此这时候听到元福的话他便自己起身过去开了门：“陛下，太医把君上的药熬好了，奴才特意送过来。”

　　上好青瓷碗里的药在夜里飘着轻烟似的水汽，殷南接过药碗，顿了一下，忽然皱眉说：“等他醒了，就把药送到莲隐轩吧。”

　　“陛下？”

　　元福诧异地问出了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但他自认和殷南关系亲厚，因此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不等重光君病好了以后再送君上回去吗？”

　　上回顾晏初被惠妃罚跪以后殷南可是让顾晏初在紫宸殿住到膝盖完全好了才亲自送回去的！

　　殷南似乎纠结了一会儿，随即脸上有些不忿地硬声道：“让他吃点苦头才知道谁对他好！”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故意大了些声音朝元福说道。

　　元福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还没消气，于是也不再多劝：“奴才明白了。”

　　殿内，缠着纱布的手习惯性地想要握紧，直到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他这才倏然停止了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

　　门再次关上了，殷南的脚步一步步踏来。

　　因为习武，他的脚步很轻，只有汤匙偶尔撞到瓷碗的轻响令他还能判定殷南的位置。

　　顾晏初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右手手掌的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那个蒙面人放了迷香以后进屋的动作就像这样！

　　殷南当然没必要亲自去杀一个侍君，但那人掐着他脖子时说的却是“我奉陛下密旨，取你性命！”

　　在火光冲天的屋里和那人搏斗时顾晏初还不相信他的话，毕竟这实在太像是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了。

　　但刚才顾晏初忽然想，正是因为蒙面人的这句话，顾晏初便自然地把殷南排除出了怀疑名单——或许这正是殷南的兵行险着灯下黑呢？！

　　既然要让他吃点苦头，光是把他赶回莲隐轩怕是不够吧？

　　殷南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顾晏初强迫自己把整个脑子放空，他不敢赌殷南看不出他已经醒了，于是在殷南还来不及走到床边时轻微地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殷南端着那碗药站在了原地，顾晏初应该是才醒过来，他愣愣地微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缓了一会儿，这才动了动还有些昏沉的脖子。

　　目光相触，顾晏初脸上的疲累和倦怠肉眼可见地迅速消了下去，那一瞬间，殷南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异和隐隐约约的难堪、委屈、恍然，他近乎贪恋地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帘。

　　“……参见陛下。”

　　顾晏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殷南忽然有点心疼，他生了病，又差点葬身火海，就这么把他从这里赶出去，他会不会痛呢？

　　算了，殷南想，先让他把药喝了吧。

　　于是殷南在他身边坐下，他本来是准备到时候让顾晏初自己喝药的，这时候却忍不住又亲自拿起了药碗，他先把人扶起来：“来，先喝药。”

　　亲自喂了他喝药，到时候再让他回莲隐轩该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顾晏初倒也没有使脾气，十分顺从地被他扶起来靠在了软枕上，他的唇苍白，轻声道:“多谢陛下。”

　　殷南还是没有看到顾晏初的表情，只是，他看了看顾晏初抿着的唇——莫不是他眼花了，或者是他脑补过度，他怎么觉得晏初好像很委屈呢？

　　不自觉地，他喂药的动作又温柔了几分：“喝吧。”

　　顾晏初没有再说话，他一直垂着头，安静地张口，又把那原本苦涩地不行的药一口咽了下去。

　　顾晏初喝地顺畅，殷南也就没多想什么。直到一碗药喂完，他无意中看到顾晏初终于忍不住狠狠抿了抿嘴角的小动作，这才想起来顾晏初以前是很不愿意喝药的！

　　他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手里的空碗，几个月的冷落，就让他变成如今这样谨小慎微的人了吗？

　　他爱的顾晏初，不该是这样的！

　　顾晏初为什么会变？

　　他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晏初是为了——讨好他？

　　顾晏初又把头低了低，他微转身把脸朝向里面。

　　从殷南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被人掐地於痕密布的脖子——一股深深的疼痛从心里破土而出。

　　他殷南爱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唔……”

　　打从恢复了意识的那一刻，顾晏初的所有行为皆是亦真亦假，他只是想借自己此时的示弱唤起殷南那可能已不复存在的怜惜之情，为他身份暴露之时多增加一分活着的砝码。

　　但他却全然没有想到殷南竟然会在明知他身份有异的情况下还会对他做这种酷似旧情复燃的举动！

　　殷南狠狠地咬住了顾晏初苍白的唇，他有些粗暴地将顾晏初按在宽大的龙床上，龙涎香幽幽，床上的两人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这一次殷南的吻有些粗暴，甚至带着些恶狠狠的味道。

　　但到最后，他的唇舌又不失缱绻地细细吻过顾晏初口腔的每一处，那一缕久久残存于口腔的苦味在他的唇舌扫过之后再不复存在。

　　“晏初”殷南喘着气，双手依旧按在他的两臂之间，“我们和好吧。”

　　“你一难过，我的心好像也不是我的了！”

　　殷南深深望着面前顾晏初的脸色，短短几个月，他竟是消瘦地不成样子，本来合身的衣衫如今竟完完全全大了许多。本来丰润的手臂如今握在手里却觉得瘦骨嶙峋。

　　说实话，殷南到现在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有时候，他觉得顾晏初不过是仗着自己对他的宠爱，明明身份败露还是不肯对自己实言相告，实在让殷南失望又气愤；他宁愿舍弃自己也不肯说出实情，殷南又觉得挫败和痛心。

　　可是殷南又无法忽视在不见他的这几个月里内心蚀骨的思念；望见莲隐轩大火朝天时心里一闪而过的不祥念头更是让殷南消失已久的暴虐、孤独和恐惧突然直击心底，震得他心神颤动！

　　而那些狠心和冷漠，在看到顾晏初的落寞与孤寂憔悴以后怎么也再说不出来。

　　殷南有些无奈地把头埋在顾晏初的肩膀上，他像以前一样搂着他的腰，心里却难得地感受到一丝快乐与安慰：“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夜已深沉，轻歌曼舞落下帷幕，浓艳欢情却正是烈火烹油。夜晚合该放浪，尤其是富有天下的帝王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可殷南，夜夜面对艳色无边的季淮烟却无动于衷，打从遇到顾晏初那一刻开始看，他的心似乎就只为顾晏初而或喜或悲，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窗外似乎有月光皎洁，流溢生姿。殷南忽然想起莲隐湖荷风阵阵、绿柳皓月下孤身坐在湖边的顾晏初。

　　玉人之姿，当如月下晏初。

　　从过往的恬静美好里回到现实，现在躺在榻上的顾晏初清癯瘦弱，憔悴不堪，一身病态似乎刻进了骨子，仿佛再多碰一下他就会散架了。

　　天生带有这般风华的人，不是天潢贵胄也是出自名门士族吧？

　　罢了，晏初天生傲骨，清洁自持又古雅风仪。世间美人千万，却佳人难再得！

　　寂静的宫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窗外月色正明，殷南轻轻揽着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却欲罢不能的人沉沉入眠。

　　虽如海上行舟迷雾众多，可终有一日会打破迷雾寻得一片净土！

　　既然晏初不愿主动坦诚，他便自己去查吧，终有一日，他总会知道顾晏初藏在心底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若是晏初哪一天想明白了主动告诉他，那便是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