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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丝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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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贴满了捕人的告示,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鸦逝送信归来,回到酒馆地下,落了座:“飞鱼令已经开始满城搜捕了,我们的画像俱被贴了出去。”
已近黄昏,他的房里昏暗一片,昏黄的烛火下,花枯坐在鸦杀的床前,以手托腮,双眼紧盯着还未醒来的病人,阿奇卧在她的脚边。
花零在一旁熬着药,闻言问道:“大师兄,此处安全吗?”
“花颜师叔与掌柜似有旧,此处便是师叔所荐,应当无妨。”鸦逝看着呆呆盯着鸦杀的花枯,“枯儿,你与零儿先行休息,小二由我照看便好。信已寄出,不日便会有回音!”
“啊……好。”花枯异常沉默寡言。
交接完事宜,两人行到门口,花枯回头:“有事便来喊我们。”
“不必太过担心,你们天明再来!”
花枯沉默地走了出去,花零带着阿奇在后面担忧地看她。
自看见体无完肤,脊背模糊一片,几乎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鸦杀以后,她便沉默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刑罚,和躺在床上几乎死去一般的鸦杀。自被救起,他还未曾醒来。
花枯回了房,强迫自己入睡,脑海却如云山雾海一般灰蒙蒙一片,思绪杂乱无章。
白日大夫来看时,清除了鸦杀背上的铁钩,处理了他的外伤,却告诉他们一个噩耗——他说,鸦杀中了金丝毒,药石无医。
金丝毒啊,传闻江湖上九死一生的毒药,可不是药石无医!鸦逝给师门送了消息,他们却不知道会不会有佳音。
她闭着眼,眼前却出现一片花田。
“阿枯,你看这朵芍药怎么样?”活泼精神的少年凑到她的面前。
“不好。”她嫌弃地皱眉头,把花拨开。
“这朵呢?泡茶应该好喝。”鸦杀拿着朵月季喃喃,又递到她的面前,笑眯眯地献宝。
“梨花茶比它好喝。”花枯揪断了几根新芽,“好了,你别在我眼前晃了,心烦着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烦不烦,我今年给你载一棵梨花树好不好?来年你就有茶喝了!”少年百折不挠,锲而不舍。
如今却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树还在,花未开,却只怕物是人非。
阿奇担忧地舔了舔她的手腕,花枯一动不动,睁着眼到天明。
天色熹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枯儿,零儿,师父来了!”天色方蒙蒙亮时,鸦逝便敲响了她们的房门,语气兴奋急切。阿奇摇了摇耳朵,花枯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她一晚上和衣而卧,连衣角也没乱半分,侧身开了门。
“青羽师伯来了?”花枯睁着爬上几道红血丝的眼睛,紧张地问。
“嗯,师父在看小二,我先来知会你们!”两人在门外谈话。
“师伯肯定是来救小二的!我去喊零儿起来!”花枯风风火火地又开门进去,三人一犬一齐出现在鸦杀床前。
“师伯!”花枯花零喊。
青羽正背着他们在查看鸦杀的情况,“嗯”了一声:“你们先坐。”
本着大隐隐于市的原则,青鸦山离京城并不远,就藏在北方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中。昨日花颜接到来信,便迅速通知了同在京城办事的师兄青羽,听闻二徒弟身中金丝之毒,青羽连夜兼程赶了过来。
探了很久,确定是金丝毒无误,青羽眉头紧锁。
花枯看他放下了手,紧张地问:“师伯,小二还好吗?”还有救吗?
“尚不致命,你们先在此处等候,我且带他寻医。”
他是个浑身杀伐之气的人,平日花枯见他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却鼓起勇气:“师伯,我能否,与你同去?”她问得没什么底气,蚊蚋一般低语。
青羽正想拒绝,却看见她一双通红的兔子眼——昨夜没睡熬出的红血丝——和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顿时一软。花枯连忙趁热打铁:“我必不给师伯添乱!”只差没对天发誓了。
他还是想拒绝:“城中危险重重……”
花零轻轻拽住他的衣角,仰着头:“师伯,我们也十分担心二师兄……”青羽:“……”好吧,他完败。只能带着他们三人一起上路。
为防阿奇吓着人,它被留在了酒馆掌柜那处。
阿奇:“……”长得凶是我的错?谁要和那个变态一起玩啊?
掌柜牵着它看众人走远,回头笑眯眯地看它。
众人一路避着路上搜捕的官兵,从城西到了城东。越往前走,鸦逝和花零便越困惑,直到那凄清的“回春堂”三个字出现在他们面前。
鸦逝和花零:“?”
青羽背着鸦杀,落在了医馆的后院。一名小僮正在庭院中收拾药草,看见从天而降的一群人,也不害怕,对着青羽“啊啊”了两声。
“阿仆,我来寻你主人。”青羽罕见地收敛了一身的杀伐之气,进了医馆的他仿佛铁树蒙上了一层暖光。小僮向前厅跑去,不多时,领了一个姑娘出来,正是此前他们来寻医碰见的那个姑娘。
姑娘看见青羽,脸色一点不好,若先前对他们只是冷得像霜,对青羽简直就是冰刀子:“你来作甚,此处不欢迎你!”直白得可怕,甚至气得没有匀一个眼神给其他人。
鸦逝几人瞬间紧张得心跳到飞起,几乎以为他们会看见一场冰山大战——这两人杵在这里就像两座散发着寒气的巨大冰山,冰冷程度简直不相上下——然而,惊讶的是,他们发现青羽居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锋芒。
青羽略有些无奈:“霜桥,我寻你外祖。”
“不见!”她冷笑一声。
三人插不上话,只能看着两人交涉。
“此子身中金丝之毒。”青羽指了指鸦逝扶着的鸦杀,一夜过去,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简直像是地狱来使。
柳霜桥捏了捏手,沉默片刻,开口:“与我们何干?”甩袖进屋:“阿仆,送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小僮阿仆递来一张纸条:“主人出诊,午时方回。”青羽道了声谢:“还请为我们安排一处卧房。”小僮为难地搓了搓手。
“莫怕,老先生自会同意,霜桥那处我去解释。”
小僮领着他们进了屋,没有看见柳霜桥的人影。
冷益言一个时辰后方从外出诊回来,看见青羽,一贯慈和的老人神色复杂:“青侠士。”
“老先生!”青羽执了一礼,“鄙人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老先生救一救鄙人小徒!”
冷益言看着他,不置一言,青羽再拜:“倘有他法,鄙人必不来叨扰先生,但小徒身中金丝之毒……”
“带我去看!”冷益言沉了脸色。
众人守在鸦杀床前。
冷益言探了探他的脉搏,吩咐小僮将柳霜桥唤来。他道:“桥儿,将月儿留下的那丸药给外祖!”
柳霜桥站着不动。
鸦逝此刻离她近,发现身旁的姑娘双手紧握,身子微微颤栗,似有什么难以忍耐。冷益言已开始施针,见无动静,又唤了一声。
柳霜桥从牙关里蹦出一个字,拒绝道:“不!”
她虽生来性情冷淡,但素来孝顺,自幼与外祖相依为命,如今还是头一次拒绝冷益言的要求。
“桥儿,人命关天!”冷益言停了针,回头看她。
“不!”柳霜桥死死握紧自己的手,“我绝不会帮助杀我父母的仇人!”她仇恨地看着青羽。
不知情的三人震惊地看着她,又看看青羽。
“抱歉!”青羽垂下眼。
冷益言叹了一声:“桥儿,还记得你娘为何要拼命研制这解药吗?”
因为她爹惨死于此毒之下!
柳霜桥眼里有泪花闪动,却依旧倔强,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异常凝重。鸦逝尴尬地咳嗽一声:“姑娘,不若如此,你今日取药救我师弟,日后姑娘有何需要,我们定为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柳霜桥嗤笑一声:“杀了他,你肯不肯?”她指着青羽,嘲讽地看着鸦逝。
“桥儿,莫再胡闹!”冷益言是真的有些动怒了。爱之深,责之切,他如何也不愿意看见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偏执疯狂若斯。
柳霜桥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僵硬地解下颈上佩戴多年的玉葫芦,放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鸦逝尴尬地看着众人,想了想:“我去看看桥儿姑娘!”跟了出去。
冷益言闭目叹息,仿佛苍老了好些年岁。他拿起了药瓶,疲倦道:“你们出去吧,老朽先为他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