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的糖》姬大叔

20、生日快乐歌

　　周末中午，我独自一人坐上公交车，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拐过七扭八歪的小巷子，来到了隐秘在市中心的静谧。我站在门口的时候，却打了退堂鼓，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找何倾？”
　　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悄没声息的，轻声冲我说。我回过头，来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惨白的下半截脸。正常说话的时候，他语气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可能瞳仁太黑，埋在头发里快要融为一体了。
　　“嗯。”我点点头。
　　“进去吧，她在。”
　　我走进去的时候，由于环境太过静谧，一时间竟然难以适应。这才有了些它名字的意味，难道阿泽他们起名的时候，是白天起的？
　　一两个服务生正躺在沙发里酣睡，光纤幽暗，只有头顶一盏惨淡的白炽灯亮着。阿泽进门后就不见踪影，我巡视一周，就看到了坐在舞台边缘的何倾，她正怀里抱着一个吉他，随意的拨动。
　　她看到我，没有动，还是随手拨着琴弦，冲我笑，“小乔姐姐来了，我知道你还会来的。”
　　我不置可否，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你平时都在这里么？”我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在。
　　慕蠡告诉过我，何倾在附中高中部读高二，平时两点一线，基本不是在学校就是在酒吧，很少的时间会回家一趟。
　　“对啊，我哥丢下这么个大摊子，我得负责不是？”她嘲弄似的勾勾嘴角，不知道笑的又是谁。
　　我知道她是说笑，没当真的。
　　“有一天，我是说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何倾慢悠悠的开口，望着阿泽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会离开……”
　　许是她的语气太缥缈，表情太矛盾——嘴角努力想笑，眼底又盛满悲切。蓦地，我喉头有些哽咽。
　　为什么会离开？我没有问出口，我不想太早知道结果，他们的故事应该随他而去。
　　“你为什么在弹祝你生日快乐？”我问。
　　何倾笑了，“因为我只会弹生日快乐呀！我教你？”
　　她坐在舞台上的姿态，全然像一个全能的吉他手。
　　“这首歌我弹了两年了。我只会这首。”
　　“为什么？”
　　“因为阿泽只交给我这首歌。”她讪讪开口，“两年前为了何城学的，没想到没用上，就平时打发时间了。现在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
　　“那等我生日，来找你听。”我对她说。
　　她轻笑，“好呀，学了这么久，还没有实操经验。小乔姐姐是为了慕哥来的吧？”
　　她突然转变话题，我一时间接不上话。
　　“慕哥……其实他被退学，都是因为我。”

　　何倾说，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酒吧经常有人来捣乱，阿泽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是却是一个内心世界很简单的人，根本不懂什么人际交往的复杂，又不爱讲话。所以当不远处十三中的混混来找事的时候，阿泽完全处理不了。
　　何倾人长得很漂亮，把她当成阿泽的女朋友，所以老是来酒吧调戏何倾，何倾虽然看起来柔弱，却脾气很暴躁。
　　混混们嘴里不干净，何倾第一个，伸出手，给了对方一拳。等阿泽反应过来的时候，混混们已经怒极，骂骂咧咧的朝着何倾动手动脚了，阿泽着急的拉架，但是因为平时根本不擅长运动，没动几下，就被压在地上。
　　万幸的是，当天慕蠡和何倾越好酒吧见面，所以慕蠡一进门，看到何倾跟混混们打作一团，阿泽被压在地上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把拉着何倾的几个人打的鼻血横流。紧接着从一中跑来准备视察新酒吧的林森也进来了，两人一起勉强吓走了这群混混。但混混们记仇，他们自然不会把仇视的冒头指向本欲讨好的何倾，也不会在意被他们打趴下的阿泽，所以矛头直指后来到来的慕蠡。
　　这件事本来发生在酒吧这样偏僻的角落，是不应该被学校知道的，但是那群没有混混界职业操守的混蛋，寄了匿名信到教务处，还夹带他们偷偷拍的照片，算是人证物证俱全。
　　学校找来慕蠡，慕蠡也不隐瞒，直接招认了，偏偏问到有没有同伙的时候，却一口咬定只有他。校领导怒不可遏，但是偏偏他又是高一的尖子生，舍不得直接开除了这个好苗子。便给了他留校处分的惩罚。这样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没过多久，这群混混又找上门了，何倾知道不能让慕蠡在参与这件事了，正在她想办法的时候，店里一个同样附中的来打零工的服务生跑到学校。
　　他看到慕蠡的时候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开口：“何倾，何倾！酒吧！”
　　慕蠡听后，直接冲到酒吧。
　　所以大家都误以为，他是为了和混混们争女人，抢何倾。却不知道他只是因为过去的好朋友，过分的尽了一个作为朋友的任务。
　　学校知道后，很是头疼，慕蠡的班主任拼命的帮他说好话，但慕蠡却一声不吭，只低着头，也不为自己辩护。学校想留下他，但是不能因为他而再三破例，这样以后还如何管理不听话的学生。
　　何倾也着急，拼命跟学校解释，这件事都是因为她，可是，校领导也说，打架的却是慕蠡啊。
　　慕蠡却冲何倾安抚，“别说了，你也想被退学呀？”
　　“你更不能被退学啊！你的前途跟我是不一样的！”
　　“能有什么不一样？”慕蠡却笑，“谁的未来不是未来。”
　　在校领导争执不下的时候，慕蠡帮他们做出了决定，他说，他愿意退学。
　　之后，因为他的成绩还不错，家里用了点关系，转到了一中。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何倾说：“慕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别笑，我词汇贫乏，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
　　“我没有笑你，我觉得‘很好’是最真诚的夸奖，不加任何修饰，是最最真心的。”我说。
　　何倾却露出神秘的笑容，“慕哥对你也很好，很好很好。”
　　“哪有很好很好。”我说。
　　“最起码，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单独外出呀！”何倾笑眯眯的补充，“哦，我pass，我算半个妹妹。”
　　“我们只是很好的同学。”我急忙补充，“前后桌离得近而已。”
　　很好很好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也能察觉出来很好很好，可是如果只是臭味相投而已呢？而且……他从来没有言语上的越界，没有动作上的亲密。甚至我跟江明打闹是时候感觉更加亲密。咳咳，我是说相比而言。
　　“小乔姐姐以后可以常来，我没什么朋友，你能来，我很开心。”她也不纠结刚刚的话题。
　　“好呀！”我笑。
　　“喝一杯？可乐雪碧矿泉水？”她笑着问我，还是初见面的那一套问题。一边说一边走向吧台。
　　“都没有，还是白开水吧！”我也跳下舞台，走向她。

　　清晨，我又轰轰烈烈的掐着点跑进教室，寒冬腊月的天气，硬是叫我跑出了一身大汗。我刚在座位上坐定，旁边的位置也急冲冲的坐下一个刚刚跑进教室的人影。
　　他放下书包，问我：“老师让干什么？”
　　我手底下没停，一边掏出一边快速的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我刚刚进来。”
　　“哦，我不应该问你的。”他笑，“刚问出口我就知道结果了。”
　　干！那你还问我！我转头怒视他，身后的梁新却发出怪叫，“小乔你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老大干什么！”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是含情脉脉了！我转后瞪着梁新。因为梁新得了感冒，临近期末考试，她妈妈又不允许她请假，所以我们这排靠近窗口老是漏风的位置，是万万不敢让她继续呆着了。
　　梁新居心不良的转向后排（她当时的表情，我确定是这样的。）开口询问，“老大，咱俩能换几天位置么？”
　　她老大也是大义凛然，老大不能白叫的样子，表情冷漠，语气平淡，开口：“好。”
　　干！太能装了！我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不过转念发现，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好像大多都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不咸不淡，清水挂面。
　　于是，在这短暂的几天时间了，我跟慕蠡成为了同桌。平时不会迟到的他，自从跟我做了同桌，开始频频迟到……我觉得这一定跟我没关系。
　　成了同桌之后我才发现，他很容易走神，经常听课听到一半，就眼神呆呆的望着黑板不知道神游去那里了。
　　这件事可以从某一次数学课说起。

　　当时刘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慕蠡打着尺子在本上画象限，我本来想问他题，可是转过头发现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做题，便不打扰他，准备过会儿在问。没成想……大半节课过去了，我再次转头看他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十几分钟前的姿势，手里打着尺子，笔尖指在“4”那格上。
　　我以为他打瞌睡了，立马卡看他的眼睛，才发现他正双目无神的盯着笔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好笑的笑出声，他被我的笑声惊到，回过神，茫然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