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当初》一叁

5、第五话

　　正值春末，路上的风景十分迷人，尽是高耸茂盛的树木，时不时还能看见一晃而过的松鼠。
　　不过正如文大夫所说，这泥巴路在雨后格外不好走，脚底特别容易打滑，而这山路又大多是窄而陡的小道，一不注意便会滑下山坡。
　　这路窄，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走，许之一守在玉婉和他妹后面，说是要保护女孩子的安全，文照和冯九月跟在人群最后。
　　走着走着，文照突然停了下来，他扯扯前面的冯九月，小声道：“那个……我想方便了。”
　　“这儿没厕所吧。”冯九月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荒郊野岭的肯定没茅坑啊，”文照说，“等前边儿人走远些了，我在后头偷摸尿一下。”
　　“那行吧。”冯九月笑笑，“我帮你守着？”
　　文照啧了一声，看着前面的人走了有一点距离了，就往山坡上边走了一段儿，找了棵树开始尿。
　　冯九月别开了头，没往他那边望。
　　文照完事儿后，两人开始加快步伐准备撵上前面的人。
　　他们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几个大嗓门的笑声，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走的还挺快，文照才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掉了队，步子迈得更大了些，可一个不小心，脚踩到了小路边上的一块长的青苔的小石头上，他“啊”的一声，连人带行李整个滑下了山坡。
　　跟在他身后的冯九月吓得一惊，“文照！”
　　这山坡有些陡，文照转着圈的滚了下去，直到背部撞在一颗树上才停了下来。
　　冯九月手足无措，吓得慌了手脚，他脑袋一热，也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于是他连滑带滚的到了文照身边，“你没事儿吧？”
　　文照疼的咧开了嘴，摸了摸撞在树上的背，“嘶……疼死了。”
　　“你怎么样？伤哪儿了？”冯九月连忙把他扶起来。
　　“背撞了，”文照疼的说话都有点走调，“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一慌，就跟着你滑下来了。”冯九月貌似意识到自己有点犯傻，他一下来，就完全和同学们联系不上了。
　　文照看了他一眼，突然乐了，没忍住笑了几声。
　　“你还笑得出来？”冯九月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别是撞到头了？”
　　“你才傻了呢，到底谁犯傻了。”
　　冯九月没搭这话，站了起来，“现在怎么办？咱俩爬上去吗？”
　　“只能爬上去了呗，现在又不会有同学来救我们。”说完，文照也站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站稳，脚脖子就突然一软，又摔在了地上，他这才感受到右脚踝剧烈的疼痛。
　　“娘的，我好像崴到脚了。”
　　冯九月叹了一口气，“你摔这么猛，肯定会崴到的。”
　　他半蹲下去，将文照一只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驮着他站了起来。
　　“你干嘛？”文照一惊。
　　“驮着你走啊，不然你要在这儿等妖怪？”冯九月有些无语。
　　一听妖怪俩字，文照身子都直了起来，“不不不，不等，咱们赶紧走。”
　　这山坡本就不好走，再加上文照脚上有伤，两个人摞在一块更不好走，冯九月已经是跪在地上往前爬了，文照只有左脚能使劲儿，相当于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十二岁的骨骼并不怎么强健，但他硬是一声没吭，一个劲儿的往上爬。
　　“诶，冯九月，”文照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比你高不少，你驮着我挺吃力的吧。”
　　文照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冯九月看起来就是瘦瘦弱弱的，身高也只到文照的鼻子那里，文照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我只是，还没开始长身体，”冯九月停下来歇了会儿，喘着气道：“我以后会比你高的。”
　　文照看了眼他略带不爽的脸，道：“那你可加把劲儿。”
　　“以后叫我阿九就好。”冯九月说。
　　文照：“什么？”
　　冯九月瞥他一眼，道：“你刚刚叫我冯九月，我说叫我阿九就好。”
　　“哦。”
　　“我听习惯了，”冯九月一用力，将文照往身上又提了提，“走了。”
　　“嗯。”
　　差不多爬了十多分钟，俩人才爬上这十米左右的山坡，身上的衣服全都沾上了泥巴，跟在泥坑里滚了一圈似的。
　　这小道太窄，不能并排走，文照的脚又走不方便，只好冯九月走在前面，文照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往前移，他们只得以龟速向前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上前面的同学。
　　“许之一这孙子，我们消失了都没发现，太见色忘义了。”文照边走边抱怨着。
　　冯九月笑了一声，道：“他估计跟女孩子们聊得热火朝天呢。”
　　没错，许之一果真是跟女孩子们聊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说到一件贼逗的事儿，他正准备跟文照分享分享，一扭头，人不见了，而且还是俩……
　　找了半天未果，他才发动全班四处寻找这两个走散的同学。
　　文照和冯九月这一段小道都快走完的时候，才听到前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文照！阿九！”
　　“这儿呢！”文照赶紧放开嗓子回了一声。
　　冯九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边儿又传来一阵声音：“你们在哪儿呢？”
　　文照继续扯着嗓子回：“这儿，这儿呢！”
　　“哪儿？在哪儿啊？？”
　　“我他娘怎么知道这是哪儿？！”
　　两头就跟唱山歌一样对喊了半天，结果还是面对面碰上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许之一赶紧跑了过来，“滚泥坑去了？”
　　“你才滚泥坑去了。”文照白他一眼。
　　冯九月答道：“方才他从山坡上摔下去了。”
　　“摔下去了？”玉婉担忧的说，“伤哪儿没？”
　　“没啥事儿，就脚崴了一下。”文照尽量往好了说，不然回了家爹娘又要在他耳边念叨半天。
　　许之一接过文照手上的行李，道：“前面儿很快就是落脚的地方了，到了之后你俩先换身衣服。”
　　“嗯。”

　　这几处荒废的茅草屋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糟，只是落了一些灰，蜘蛛网都还没来得及结。
　　班上的几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打扫完了屋子，文照和冯九月进了一个房间换衣服。
　　文夫人怕山里凉，让玉婉替他多备了几套衣服。文照脱了身上的脏衣裳，随便摸出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就往身上套。
　　他看了眼旁边的冯九月，穿衣服跟他这种“野蛮”方式完全不同，十分雅观，就是有些麻烦，一层一层裹粽子似的。
　　“你以前还真是位大少爷？”文照说。
　　冯九月瞅了眼他，道：“大少爷不是都像你这般不会穿衣裳的吗？”
　　“那可不是，”文照说，“我爹娘管我管的松，我一向没什么规矩的。”
　　“我爹娘管我也松，只是我自己要求高罢了。”
　　“啧啧……”
　　冯九月发现这人还在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你还有看人换衣服的癖好？”
　　他这么一说，文照才发现自己还在盯着人家，赶紧将头扭回来，“才没呢。”
　　然后撑着墙跳着出去了。
　　全班一起春游算是件稀奇事儿了，大家生了火，搭上架子开始煮饭，忙活的不亦乐乎。
　　班上的大部分男生都围在了玉婉和许之含周围，就连洗菜都有人抢着帮忙，许之一看着这景象心底里冒着火，他十分不想自家妹妹被一群臭男生围着，于是也挤在那一堆人中间，防止其中有人动手动脚。
　　文照从房间里出来后就没见着许之一的人影儿，不知道他又跑去哪儿了。只看见院子里挤着一堆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干嘛。
　　他又四处看了看，也没瞧见玉婉……
　　冯九月换完衣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文照身后时，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
　　“饿了？”文照转身问他。
　　冯九月摸了摸肚子，“嗯，早饭都没吃，一直饿着。”
　　“早饭都不吃你还想长高呢？”文照笑了，“走，看看他们做好了什么没。”
　　走近那一堆人，文照才看到了许之一，还有被围在中间的玉婉和许之含。
　　“少爷，你脚伤了别站着。”玉婉见文照走了过来，赶紧起身搀扶。
　　文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我没事我没事，阿九饿了，你们带了些什么吃的，先给他垫垫肚子。”
　　“行。”
　　玉婉打开行李，拿了一盒昨天刚做的青团出来，给冯九月给了几个，其他的都拿去让其他同学们分着吃了。
　　玉婉又道：“饭菜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做好，大家都先吃点零嘴垫垫吧。”
　　冯九月剥开青团外面的油纸，咬了一口，艾草的清香瞬间沾染在唇舌之间，香甜之中略带点涩，却又涩的恰到好处，刚好去了馅里甜味儿的腻。本来七八口吃完的青团，冯九月五六口就解决了，接着又拆开了第二个。
　　“如何，味道可还合口？”玉婉走到他身旁问道。
　　冯九月抬眸，点了点头，道：“十分合口，多谢。”
　　玉婉笑笑，“那便好。”
　　待玉婉走开后，文照凑到冯九月跟前说：“玉婉手艺不错吧。”
　　“很不错，我第一次吃到如此合口的青团。”
　　“我以前都不吃这东西的，”文照边说边把手中的青团丢着玩儿，“林妈做的没玉婉做的一半好吃。”
　　冯九月也找了块石头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说道：“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说呗。”
　　“我听他们说……”冯九月有些犹豫，“玉婉是你的……”
　　“童养媳？”文照打断了他的话，同时接住了落下来的青团，也没再往上丢。
　　“嗯，是真的么？”
　　文照认真的说：“我爹娘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不愿意。”
　　冯九月望了眼在那边忙活的玉婉，又看向他，道：“你不愿意什么？玉婉不是挺好的吗？”
　　“我就把玉婉当妹妹，没别的想法。”文照皱了皱眉，“行了，别再说这个了。”
　　冯九月收回视线，没再说话了。

　　午饭已经烧好，大家都扎堆儿开始吃饭。
　　冯九月吃了几个青团，有些撑，就只吃了半碗饭。文照一直没说话，自顾自的吃着，视线都没从碗边移开过。
　　冯九月想着是不是因为方才自己问他的问题，让他心情不好了，但也没好意思继续问。
　　大家吃完了这顿简单却愉快的午餐，一起收拾好了残羹剩饭，开始讨论着下午去哪儿玩儿了。
　　总之不管大家决定去哪儿，文照这脚是注定哪儿都去不了的，他索性单着一只脚跳着进了屋，躺上床准备补补觉。
　　“文子？要我留下来陪你吗？”许之一蹲在文照床头问道。
　　文照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想跟他妹一起出去玩，于是翻了个身，道：“不用。”
　　许之一便撒丫子跑出去了。
　　文照困意太浓，倒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许之一他们拉着冯九月在山间捉野兔，还有一些男孩子带着弹弓忙着打鹌鹑。
　　野兔子跑的飞快，没谁能撵得上，他们连着逮了半个时辰都没摸着一根兔毛，而另一边倒是打了不少鹌鹑。
　　待会儿晚饭见着最多的估计就是烤鹌鹑了……
　　冯九月大概是觉得逮兔子没劲儿，大半天都没摸着一把，没了耐心，一个人先回去了。
　　下午这会儿出了些太阳，阳光从各种疏密不齐的树叶缝中透下来，显得山上这片林子幽静又明媚。
　　冯九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多了。
　　这段时间他从未像这样彻彻底底的放松过，就算是在睡梦中，也时常惊醒。他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爹娘的脸，这两张脸仿佛两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他透不过来气。
　　本来他是不想来什么春游的，但是被班上的女生缠的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可是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让他紧绷压抑的神经终于有了一点放松。
　　至少他现在闭上眼睛，脑子里是空白的，什么都不用想。
　　当他回到半山腰的茅屋时，文照还在睡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他看了看这人的睡相，不禁笑出了声。
　　床上，文照耸了耸鼻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这一觉睡的可算是长了，等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晚饭都快做好的时候，他才被许之一给吵起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文照有些懵，自己这是在哪儿 ？这景象怎的这么陌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睡懵了，整个人头昏脑胀的，下地的时候还忘了自己的脚受了伤，刚站起身来，脚腕就一股酸痛，他低声骂了一句，又蹦跶着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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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 默默发文 就算没人看也要默默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