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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玲珑 ...

  •   一路从江南行至金陵,刚进城身后便冷不丁冒出几条尾巴,华燃斜了一眼,冷冷笑笑也不多加理会,她可不想为了几只虾米而惹上金吾卫的人,随即拽起湛尘的衣袖七拐八弯穿梭于人群中,轻而易举地甩掉那些人,径直来到一条花街柳巷。
      正举目四望时,只见一阁楼披红挂彩,门楣的匾额用烫金写上“玲珑坊”三个大字。门前几名妖娆的女子花枝乱颤地招呼着客人,不一会妩媚的目光已然转到华燃身上,见她是女子旋即又将目光投到了湛尘身上,掩唇一笑后就微移莲步满面含春地迎了上来,轻柔地挽住湛尘的衣袖,娇笑着就软软地贴了上去。然而湛尘依旧是那副平和温煦的模样,没有动怒也没有质问华燃为何要带他一个佛门弟子来这风月之地,只是拂去拽着他衣袖的手,双手合十往后退开几步,他的双目还是明亮而睿智,然而那眼神中却氤氲出淡淡的悲悯。
      眼看那些女子又要缠上去,华燃陡然冷了眉眼,阴郁着目光露出森然的笑,似是被这种凌厉的气势所威慑,女子们讪讪地理了理鬓发,撇了撇嘴,神色怪异地斜了两人一眼,扭着腰肢慢条斯理地远去。
      华燃卸去一身冷冽,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与这繁华俗世格格不入的湛尘,半晌后才笑问道:“湛尘大师,我现在有些好奇了,世间到底有什么事才会让你方寸大乱,不再是这般风轻云淡?”
      闻言,湛尘微微垂下双眸,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不可察觉地轻叹一声,“贫僧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出家之人本该是这个样子吧,佛门修行难道不正是追求无喜无怒的涅槃之境吗?”
      华燃摇了摇头,笑道:“连这红粉佳人都不能让大师向佛之心动摇半分,看来大师的禅没有白修。”
      听完这句,湛尘面色白了几分,默然看着华燃,清亮的眸光微黯,片刻后淡淡道:“施主不必考验贫僧的意志,于贫僧而言,五阴皆空,何况是色相。天色已晚,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该死!华燃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她怎么也没想到和尚会误解她的话,扶额轻叹,难得有耐心地解释,“大师,在下真不是要故意为难,只是苦于天道盟的那些人一路尾随,到了金陵还阴魂不散,本来他们是跟不了我那么长时间的,但是我一出手就得见血,大师又不让我杀人那我就只好任由他们去了,我也是没办法呀,客栈自然是不能住了,露宿街头也不怎么好,想必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我会带着一个大和尚……呃,佛门弟子来这样的烟花之地,所以只好委屈大师在这玲珑坊暂住一晚吧。”不等湛尘有何反应,华燃便迅速地道:“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说完转身信步入内,得意地挑了挑眉,狡黠地笑起来。
      天已入夜,乌沉沉的云缓缓地压了过来,像化不开的浓墨,几欲滴下。这个时节的风还是有些冷的,然而灯火通明的玲珑坊内,浓烈馥郁的金粉沉香飘荡,融融暖意生生将这个阴沉夜晚的寒气挡在了门外。
      不愧是有名的风月之地,放眼望去,金粉染壁,鲛纱纷飞,隐约映着一个个纠缠不清的身影,丝竹弦乐悠扬长鸣,水袖细腰摇曳生姿,四处推杯换盏,莺莺燕燕之声不绝入耳,晕开了一室的喧嚣,鎏金香炉中的雾气袅袅升起,平添了几分暧昧和旖旎的气息。靡靡乐音缥缈的落在耳畔,竟是有些苍茫和凄凉,果然越是这种热闹的地方,内心却更加荒芜。
      华燃微微眯起双眼,感受着茉合香散发出来的味道,几天未曾合眼的困倦渐渐席卷上来,揉了揉眉心,继续往内堂走去。一旁的湛尘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启,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吆,这不是华女侠吗!”脂粉掩面的中年女子缓缓迎了上来,眸中精光流转,目光划过湛尘也未多作停留,眼神只是滑腻地打量着华燃,还算纤细的五指转瞬搭在了华燃的手腕上,笑得如沐春风,“您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呢,可想死奴家了。”
      “呵!”华燃嗤笑一声,“梁妈妈可真会说话,什么女侠,妖女才对吧。”
      梁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腕,嗔怪地说道:“瞧您说的,奴家不过是个生意人,什么女侠啊妖女的,来了这就是咱们的客人,谁要是和您过不去,就是和玲珑坊过不去,您啊,尽管消遣就是。”
      “也对,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别说是女侠,就是女皇也使得。”说着悠然往楼上走去。
      梁妈妈面色讪讪,也不敢多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您要听曲还是赏舞啊,方莹姑娘可是新编了一支舞,连香帅都来光顾过,您看要不要移驾水阁呢?”
      华燃扬唇而笑,眉眼间流露出一股邪肆的风流之态,倒是一副常年流连于烟花场的纨绔模样,“梁妈妈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本就不是什么风雅之人,方姑娘的舞还是留给那些爱花之人吧。我知道蔡师兄心高气傲,也不会出来迎接我,那我自己去找就好了,至于这位大师你就给他安排一间偏僻幽静的屋子就好了。”
      梁妈妈眼波流转如水,轻轻用手中的团扇掩住自己微滞的笑意,这蔡居诚果然是玲珑坊的摇钱树,自从她和翟天志将他算计入玲珑坊后,每天的财源不知多了多少,但是其间麻烦也不少,很多人为了能看他一眼甚至在坊里大打出手,尤其是武当和华山两派的弟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快要愁白了。这个华燃她是有所耳闻的,为人乖张狠辣,双眸迷蒙却暗藏杀机,实在不是好惹的主。眼珠子转了转,又觉得武当华山的那些少侠们她更惹不起。
      思量半晌后,梁妈妈圆滑地说道:“您有所不知,居城最近身体不适,正在静养,谁也不见,还望女侠体谅奴家些个,再寻点别的乐子吧。”
      华燃脚步一顿,登时沉下了脸,冷笑一声,挑眉道:“怎么,妈妈觉得本姑娘给不起钱,还是没有那个脸面,你竟然连这点光都不肯赏?”
      “不敢不敢!”梁妈妈见她动怒,立即赔笑,“女侠误会了,奴家怎么敢,居城是真不见客。”
      “哪来的黄毛丫头啊,口气挺大的,窦爷我今天腰缠万贯,梁妈妈都没让我去见见那武当的牛鼻子,你啊,还是赶紧带着你勾搭的秃驴一边呆着去吧。”一华山的男子大大咧咧地说完,笑得前仰后合,四处也响起各样的起哄。
      “好你个华山的穷鬼,有钱喝花酒却没钱还账,简直欺人太甚。”已有醉意的武当弟子闻言,顿时暴起,怒气冲冲地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
      “哈哈哈哈,想得美,窦爷我早就不是当初被你们追着要账的傻子了,如今我虽然发达了,但若是你们武当要账,老子就还是两袖清风,穷的一身正气。”华山男子昂首挺胸,叫嚣着放下豪言壮语,顿时迎来一群人的拍手叫好,气得武当弟子只用手指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梦的女子掩着唇温柔的笑,打趣地说道:“窦少侠既然发达了,那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昔日的好友,好歹今日这顿酒可得你请了吧。”
      华山女子行事一向干净利落,说话也不例外,“鬼才信他,什么腰缠万贯,怕是连老婆本都没攒出来,还大言不惭!”
      众人一哄而笑,纷纷开始了讽刺挖苦,被自家师妹拆了台的窦爷也不在意,大笑几声,望着湛尘道:“大和尚,怎么不来喝一杯,我请你喝。”
      “阿弥陀佛”湛尘摇了摇头,淡声道:“谢过施主好意,只是贫僧不善饮酒,还望施主见谅。”
      “对哦,和尚是不能饮酒的,不过这青楼能不能进啊,我倒是忘记了,还请大师赐教。”
      面对那人的挑衅,湛尘面容依旧,外界的恶意在他的心中荡不起任何的波澜,那里就像是一片有如明镜的死水,一切纷繁都沉在了浩瀚的深处。“贫僧答应了这位女施主,她去哪贫僧就去哪,决不食言。”
      那样平淡的一句话落在耳中,华燃神色微微一动,心头像是被羽毛掠过,难以严明的悸动。
      “大师一言九鼎,在下佩服佩服!”男子轻佻的笑着,朝湛尘拱了拱手,踉踉跄跄地起身又扎入师兄弟当中,在一片笑声中举杯豪饮,而一开始被他嘲讽的华燃却依旧沉默不语,平静地望着那喧闹的一幕。她从来都理解不了这些人的快乐,正如他们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境。
      自卑就像是长在阴暗湿地里的腐草,在没有阳光的死角里,肆意的生根发芽,无人可抑制其生长,因为从来都不会有人注意。她从来不是一个心有天光的人,却偏偏戴了一张明亮的面具,谁也不能发现她心底的阴暗,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内心种下邪恶的种子。
      “真吵啊!”华燃幽幽叹了一声,陡然身形如电,一阵风似得在两边走了个来回,刹那间周围一片安静,而刚才吵闹的几人皆是哑口无言,竟都被点了哑穴。众人不由得后怕,面面相觑,若华燃此时手里握着她那把匕首……
      满意地点了点头,华燃从腰间抽出一叠银票尽数塞在目瞪口呆的梁妈妈手中,“梁妈妈,这些够吗?”
      梁妈妈捧着手中沉甸甸的银票,只觉脊背后面冷汗淋漓,忙不迭地点头,回过神来又谨慎地问道:“那这位大师需不需要……”
      话未说完就被华燃打断道:“梁妈妈,挣出家人的钱可是会遭报应的。”似是想起了什么,华燃又从钱袋中掏出一捆红翡金错,扔到梁妈妈怀里,“不用我说,梁妈妈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奴家晓得了。”梁妈妈恭敬地施了一礼,她自然知道规矩,不管什么人问起,都不能透露客人的半点消息,摸了摸额头的细汗,随即叫人去安排。
      华燃对着一直默然的湛尘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经意和他四目相对,恍然间那双清亮的眸中满是悲悯。
      悲悯?可怜?
      纵观世人,皆为红尘牵绊,而她江湖肆意,无牵无挂,宝马香车、金钱名利什么都不缺,有什么可怜的?笑意敛去,神色冷冷的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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