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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魏沅提着行李袋站在老旧的单元楼下,抬头看三楼的一扇小窗,犹豫着不想上去。这也许可以解释为近乡情怯。十一岁从这搬走后,她再也没来过,甚至路过也不肯。她笑自己长这么大就只学会了逃避问题,一直以来活在梦里。也笑自己如今连逃避的资本也没有。更笑自己连可以情怯的人也没有,还执拗地一味矫情。
      她捏着钥匙静了一会儿,然后一口气上楼、开门、归置东西,打扫卫生。忙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才停下来,坐在小客厅的书桌前把需要买的生活用品在下午找出来的一个旧本子上写成单子:枕头、床单、毛巾被……
      估计得不少钱,她咬着笔皱眉。
      从里面出来,魏沅只有工分换得的376块和匿名寄给她的一个信封。她从帝都过来,光路费花掉了大半,实在所剩不多。记得在公交车站看见居民区正对面有个银行,她再一次从包里翻出这个信封,信封里除了房子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字条。一路上她反反复复地看这个字条。
      字条上写:外公外婆的房子过户给你。另,银行卡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没有署名。
      字很秀气,像极了外婆。

      魏沅被银行卡的余额下了一跳,数了两遍,确定里面存了整整100万。她从卡里取出三千,除了日用品,还准备开个电话卡,再买台手机。
      天色不早,移动营业厅已经关门。她匆匆吃了碗米线,直接去了印象中离得很近的大超市。魏沅推着购物车,按着单子挑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东西买齐。结完账,她就近去超市门口的手机专卖店看手机。
      第二次,她感受到了五年不见,这世界的变化。第一次是在火车站,和谐号不再是城际之间,已经普及的去哪儿都有。进去之前,她用的是一台索尼音乐手机,那时是她班上最好看的。大家一般诺基亚或者摩托罗拉。柜台上一水黑乎乎又轻又薄的智能手机,她琢磨半天要了营业员口中“性价比极高”的只要998的国产手机。营业员是个年轻小伙子,耐心的教她怎么用,给她介绍了一些常用软件。她记东西很快,不一会儿掌握了要领。
      “你要换个流量比较多的套餐。”营业员建议道。
      “嗯。”
      “你以前没用过智能手机?都好几年啦。”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了,营业员开始没话找话。
      她摇头。
      小伙子只觉得这姑娘长得真好看。人又白,腿又长,还有时下最流行的天鹅颈。不化妆,只穿一身运动衣也挡不住好气质。就是手有点糙,他又想,肯定还是个勤劳的好姑娘。听他说话时,安静又专心。他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想多说几句,可人家不大爱说话,付过钱转身就走了。他挠头,讪讪地笑了笑。

      超市离得不远,打车很快就到家了。尽管东西很多,她还是让司机停在马路对面,自己拎着五个大袋子穿过马路艰难地回了家。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新买的床上用品换洗衣服都过了水晾好。简单地冲了个澡之后,疲惫地躺在大屋还什么都没铺的床上。不知道没甩干的新衣服被单多久才能干,过两天要去电器城买个洗衣机。她一只手垂下来轻轻地摩梭者床沿,迷迷糊糊想着想着睡着了。

      ……
      三伏天的下午,闷得人喘不过气。
      “沅沅啊,”外婆从急喘中平复过来,伸手轻轻地把她凌乱地糊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别怪你妈妈,都是外婆不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外婆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底,外公外婆不该逼她嫁给你爸爸。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只苦了我们沅沅一个人。”
      “外婆已经跟你爸爸说好了,以后他带你。到了你爸爸那,男人毕竟粗心些别跟他们计较。”
      “沅沅,再难都坚持住,好好学习,好好活着。等你长大了,成年了,都会好的。好吗?”外婆虚弱地拍了拍她的手。
      “嗯……”
      “好了,你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外婆累了,我睡一会儿。”
      魏沅把外婆冰凉的手放回被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关门之前,她忍不住回头,外婆呼吸均匀,睡得慈祥,嘴角还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她稍稍放心,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屋。
      天真的太闷了,她理了几件行李就停下来发呆。
      “魏沅!”护工阿姨凄厉地叫。
      魏沅猛地睁开了眼。

      天才蒙蒙亮,在里面时这会儿该起床了。她走到厨房倒了杯昨晚烧的水。走到阳台上缓神儿。
      阳台临街,可此时还是安静的,只是偶尔有几辆货车经过。小时候,她也爱踩着板凳扒着窗户往外看,好像看着看着妈妈就能出现在马路上,再等一会儿她就会推开家门。
      魏沅现在不理解她小时候为什么会对妈妈如此执念。她记事儿一来,她妈妈就没出现过。她爸爸还逢年过节会提着东西来坐坐。事实上,妈妈就是一堆相册里的照片。
      她曾经偷听亲戚嚼舌根。说她妈跑了是因为她爸爸喜欢儿子,生了她不久就逼着媳妇再生一个。她妈妈不肯,又一次大吵之后,抱着孩子回了娘家。结果,外公外婆也劝她回去,她妈妈心灰意冷,留下离婚协议,拿了身份证连夜离了家。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她爸爸本来就不喜欢女孩儿,顺势把她留在了岳父岳母家,象征性地找了她妈妈半年。接着很快就再婚,如愿地生了儿子。
      她跟着外公外婆住在这一住就住了十年。外公爱养鱼养花,总带着她逛花鸟鱼虫市场。外婆爱写字,她的一手好字都是跟着外婆学的。她爱跳舞,他们就风雨无阻的带着她去少年宫。夏天他们纵容她在雷雨天穿着雨鞋在小水坑蹦蹦跳跳,冬天他们教她把雪捏成小雪人藏在冰箱。她去上学,外婆会先站在窗口跟她告别,再走到阳台看她跟外公上公交车。应该说,除了没有爸爸妈妈,她是很幸福的。
      十岁那年,外公心脏病突发去世。之后不久,外婆确诊为肺癌晚期。舅舅从外地回来带外婆看病,在医院做完所有能做的之后,接外婆出院回了家。外婆在家撑了几天,为魏沅安排好去处就撒手人寰。她被她爸爸接去了北方。
      她记得离开那天是跟昨天一样的大晴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湛蓝色得天空,连一只鸟也没有飞过。
      她不断回望,再没有人在窗前探出身来跟她告别。

      魏沅第一次见妈妈,是在圆桌法庭。她妈妈托人给她找了辩护律师,却从来没去看守所见她,审讯和开庭她都也没有出现。魏沅所在高中的两个老师参与了她的案子。听说,她的法定监护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和继母拒绝出庭。妈妈只是远远地站在在法庭门外,在她走过来时,用一种的无法形容的复杂眼神望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只那一眼,魏沅就认出了她。或许是儿时看过太多次她的照片,或许是她和外公过于相似的眉眼。她反反复复回味这个眼神,仍然不确定里面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怜悯多一些。
      后来,她在魏沅出狱之前,又托人交给她一个信封,却没有写下名字。昨天在收拾屋子时,她从抽屉里找到了房产证,煤气和水费也已经都交好了。
      她对这种远远的关心感到庆幸,同时又有点失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跟她妈妈见面。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也许,她只想问,妈妈,你给我这么多,你家里人会不会为难你?

      *********************************************************************

      魏沅的犯罪档案,是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封存了的。但她仍然高中肄业,且与社会脱节太久。即使她现在手里有一笔钱,魏沅也知道,坐吃山空是绝对不行的。
      她想了很久,最终在楼下菜市场对面用这笔钱买了个正在出售的两个十几平米的底商。一个租出去给人做雪糕坚果批发生意,一个自己开了一个裁缝铺。
      这几年在里面,她学会了绣花,缝纫。她悟性好,学什么都上手很快。绣出来的花样活灵活现,在监区里她的缝纫机踩得最快且针脚平整。后两年凭借表现出色,她被转去做图书管理员。监狱里的书杂七杂八,她每本都不厌其烦的看过几遍,其中有几本是讲服装设计。她苦中作乐的一遍一遍跟自己说,就当是在念服装学院。
      一开始生意很差,只是偶尔有人找她修裤脚钉扣子。魏沅只能靠着隔壁店面房租的过日子,有空的时候就去纺织商城挑几匹好看舒服的料子,她自己设计、打样,最后在成衣上绣一个小小的图案。成品就挂在店门口,她做的衣服样式简单大方,袖口、或者领口、或者衣角点缀的刺绣有特色又很有灵气。别人路过问起价格,她报出的数字让人觉得很实在。量身定做的衣服自然要比商场的均码来得贴身。一来二去,她的生意渐渐地稳定下来。她的客户人群相对固定,过年和换季的时候,她会忙一点。
      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从她手中流走。魏沅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至少她活着,而且是好好的活着。自食其力,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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