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风之城》SiliconQing

11、擎风之城

　　——第三个选择——

　　“因为一个梦而改变了主意……吗。”清澈的蓝天下，一把好听的男中音回荡着，“你确定要选择第三个？”

　　被提问的孩子，正在轻轻拨弄着船舷的水花，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金发白衣的人，点点头。昨天做的梦太恐怖了，知道真相后的人们居然会那么残忍，虽然那只是个梦，但实在后怕。

　　“居然决定回圣堂啊，真是不像你啊。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现在却决意回去。”爱德华耸耸肩，笑得很灿烂。

　　“因为你说这样可以救所有人嘛……我是个废材没错，但你不要骗我！”

　　“谁骗你，好歹我是你哥！”

　　今天爱德华穿着和平时不一样的白袍，袖子和衣摆都绣着华丽的金边花纹，从领子一直延伸到两襟，宝蓝色的丝带垂在胸口，上面的深色彩印像是昨天才印上去，袍的两侧和飘逸的金丝相连，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蝴蝶。

　　由于天气有点冷，他的长袍底下还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毛衣，腰间系着只露出金属扣的铂金色的皮带。

　　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爱德华梳得很认真，一丝一缕都乖乖的站岗，他还特意用名贵的水晶链绑头发。

　　爱德华说自己穿那么漂亮是来给莫送行的，并没有太多意思，如果莫看不惯的话他可以随时脱掉。

　　莫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黑色长裤，本来他只是想穿运动装的，但硬被爱德华逼着穿华丽的黑礼服，他说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莫突然觉得就算要死也很麻烦……

　　顺着风，爱德华几乎不用出力，船就到了圣堂底下。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烦不烦啊，都到这里了。”

　　莫站起来，仰头望着圣堂，这个牢笼。

　　一阵轻风吹过，天气好得可怕，云不动，天地静。

　　一块飞行板丛生堂底部脱离，降到他们面前。于是，两人很快就到大圣堂“地面”。

　　这是一座名符其实的废城。没有人，没有生机。城市没有破败，高楼大厦还是那么崭新挺拔，道路还是如此笔直，大理石上没有一丝灰尘。

　　但是，太静了，死气沉沉。

　　莫跟着爱德华，他们穿过大路，经过没人经营的杂味店，莫在那里偷偷吃东西的事就像在昨天发生，还留着那时的痕迹。

　　“所有人……都到哪里去了？”

　　爱德华的脚步没有停止，好像越来越急了。他轻轻地说：“这里原本就没有人。”

　　——有的只是我们和老师，还有那几个人造人罢了。

　　爱德华回过头，目光传达了这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莫的脚步停下来，呆呆看着爱德华。

　　“也就是说……我一直住在一个死城里？”莫恨不得立即拿块豆腐砸死算了，“我居然曾经向一个幽灵买吃的……”他可以想象那些食物变回原形的话肯定是癞蛤蟆眼镜蛇一类的东西……

　　“谁叫你是个吃货。”

　　“……”莫无话可说，乖乖跟在爱德华后面继续走。

　　很快，他们来到了圣堂的中心。那是一座教堂，典型的哥特式风格。

　　爱德华停下脚步，“我就带你到这里，下面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说完转身便走。

　　莫站在教堂门前，突然拉住爱德华。

　　“爱德华……我不想去……我会挂掉的……而且会挂的很惨。”

　　“都到这里了才说不去，刚才你还是很执着呢。”

　　“那叫固执。”莫一本正经。

　　爱德华啪的一声双手搭在莫的肩上，差点把他打到地上。他让莫转过去面对教堂。莫不知他葫芦里买什么药，看着装饰得只应天上有的大门，突然明白爱德华要干什么。

　　果然，爱德华是要一脚踢在莫的屁股上“送”他进去，莫早就猜到了，他蹲下双手抱头，攻击刚好从他的头上擦过。

　　“嘛，躲得挺快，这样肯定不会有事的啦。”爱德华耸耸肩，甩甩头发离开。

　　但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记温柔的冲击，那是莫抱住了他。

　　“我死掉的话你要帮忙收尸啊！”

　　爱德华想到自己真正的用意，突然之间手、脚和良心都不知往哪放了。

　　没有等爱德华回答，或者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莫松开他，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后，爱德华突然全身打了个冷激，猛然回过头——

　　但看到的只是一扇关闭的门。

　　莫一进门的反应就是快逃。

　　但已经逃不了了。

　　门一关闭，教堂的整片地面都变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洞。若不是莫的手还抓着门把，他早就掉下去了。

　　但是，今天他的运气不太好，门把突然断了。幸好莫的反应还算敏捷，双手抓住了壁沿，身体凌空在半空。

　　他松了口气，可很快就屏住呼吸。

　　佩恩，居然在他上面，一只脚踩在手指上。

　　“咦？”

　　莫的手松了开来，落进无尽的黑暗里，嘴却没有停，“你个混蛋，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每天在你睡觉的时候吓死你，咬断你的脖子，切成丝……”随着下降高度的增加，莫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良久，传来哗啦啦的落水声。

　　律子呵呵笑了，随即琉璃也笑了。

　　佩恩说：“真是笨呐，你就乖乖当容器吧。”

　　——真相——

　　莫沉在绛色的液体里，这里的液体十分粘稠，含氧量极高，可以在此呼吸。他正在琢磨该怎么把燃示录吐出来。爱德华把计划尽可详细的告诉他了，可他就是忘了一点：莫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材啊！他怎么知道要如何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其实这些技巧轲铭老师是教过的，不过莫一概忽略了。

　　忽然视野亮起来了，莫明白慧奇就要出现了，赶紧猛捶肚皮，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周围变得很明亮，莫感觉自己的双脚到达了地面，他用力踩了踩，很结实。这里没有水，可以自由呼吸。地面和上空并没有分界线，都是一片纯白，只能感到地面的存在，但这已经让莫安心了很多。

　　忽然，莫觉得面前竖起了镜子。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远处。

　　但很快莫知道这不是镜子的作用，因为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动了起来，朝莫走来，而莫没有动。

　　“你是谁？”莫连连后退，始终与那个人保持一定距离。

　　“我就是慧奇，当然，我也是你。”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却没有回音。

　　“哦，你是慧奇啊。”莫心想糟了，他还没把燃示录吐出来呢，拼命动他的小舌，终于有了反呕的冲动。

　　突然他跳了起来。

　　“你是我？”

　　“是啊。”慧奇向前走几步，莫退后几十步。

　　慧奇嘴角上翘，打了个响指，地面开始变形，无边的黑色网格开始显现，地面像个无边的作文本，在莫的背后和两边出现了墙壁，把他包围起来。莫哪里都去不了了，他被逼到了一条小巷里。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莫四处张望，但找不到砖头。

　　慧奇伸出手，手里有一块砖头，友好地说：“给。”

　　莫接下二话不说夺下砖头……

　　“哇啊啊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你啊。”

　　“你妹！”莫把砖头扔出去，却从慧奇的头上穿过去了。

　　“哇啊鬼啊啊啊啊啊！”

　　原来这里不是死城是鬼城啊！

　　“都过了五十年，你还是那么幼稚。”慧奇走上前，捏起莫的下巴，那个拼命撒泼嚎叫的孩子冷静下来了。

　　“五十年？”

　　“是啊，要不要听我讲个睡前故事？”

　　莫本来要说不想的，但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的目的是要用燃示录秒掉慧奇，所以要先和他搞好关系才行，起码不要让他看出自己的真正用意！

　　当故事开始时，莫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真的躺在一张床上，听着睡前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顽皮的孩子和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出生在米尤星依，虽然没有父母，但两兄弟的感情很好，每天哥哥出外打工，弟弟就在村里玩。但是，村里的孩子经常欺负弟弟，所以弟弟一直恨着周围的一切，他只想跟哥哥在一起。终于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男人，大概是他很喜欢小孩子，就把他们带走了，从此他们再也不用烦恼生存，一直很幸福地活下去。”

　　慧奇缓了一口气，“很多人都认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没想到它还有后续。”

　　“后续……”莫疲惫地睁开眼睛，这时周围早就变回原来的纯白色。

　　“那一年，弟弟刚刚十五岁，随着男人来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将要有陨石坠落。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男人是研究陨石的。听说陨石将被拦截，于是弟弟和哥哥在那一天想看看陨石是怎么爆炸的，偷偷跑到了预定地点。那颗陨石带来的能量首先感染了两兄弟，他们成为了绝对领域者。他们虽然不想陨石砸到地上，但是真的很想亲眼摸摸那块大石头啊！”慧奇停了停，“由于他们强烈的意愿，居然在不知情下发动了绝对领域，导致各国导弹失灵。于是，核战爆发。”

　　“什么……”

　　“而陨石坠入地面后，在强光下，哥哥昏迷不醒，弟弟十分伤心，他在悲痛中诅咒这个世界，要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生不如死，他还创造了一个城市，背着哥哥爬上了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有虚幻的人影，有强大的人工智能，两兄弟和那个男人就在这个空城里生活下去……”

　　莫的睡意变做冷汗出来了，像泼了一盘冰水，全身打了个哆嗦。

　　“没错，这就是圣堂的来源，而默示录是因为那个诅咒诞生的。”慧奇摸摸莫的头，但莫甩开了他的手，跳开几步远。

　　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上上下下打量慧奇，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怪物，心中的不安像滴入墨汁的清水再也无法干净。爱德华告诉莫见到慧奇后还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到慧奇的中枢系统解除保护才能亮出毒针，把燃示录拔出，插入慧奇的中枢系统。那时，正是莫与慧奇融合的一刹那。

　　要容器就快来啊，磨磨蹭蹭真烦人，你快点融合，我就可以快点解放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吧燃示录吐出来……

　　既然慧奇要重临世界，那现在应该是想尽各种办法把莫吞掉才对啊，讲什么睡前故事？难道他要趁莫睡着时吃掉他？

　　救命啊，这个人工智能好变态，到底是谁做出来的？

　　好想知道莫心里想什么一样，慧奇灿烂地笑了，“那个故事的主角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现在的名字叫莫，哥哥叫爱德华。”

　　慧奇的脸在眼中放大，并不是他靠得近了，而是他真的变得非常巨大，影子如同恐惧淹没了那个孩子，虽然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恐惧本身。

　　“你看，是你把所有人还得那么惨哦！”

　　莫呆呆望着慧奇，无神地大喊：“不可能，不是我做的，你没有证据！”

　　但是记忆在脑海中散开，他确实曾经跪在大地上大哭一场，诅咒这个世界的不公，背着他唯一的哥哥爬上一个陌生的城市……

　　慧奇恢复原状，摸摸莫的头，“我没有骗你，只是你不想去记起罢了。”

　　莫麻木地坐在地上，强忍住泪水，但眼睛周围的皮肤已经渗出密密的水珠，终于坚持不住，扑在地上大哭起来。

　　慧奇笑了，浑身颤抖，“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啊，你亲爱的哥哥可是早就明白了。”

　　“爱德华？”

　　“对啊，五十多年来他一直陪着你这个任性的弟弟，先是和轲铭做出三个人造人制约你，再不停地研发药物，虽然都失败了。”他耸耸肩。莫每听一个字手指就抽搐一下，到最后终于完全陷入了沉默中，眼泪也不流了。慧奇靠近莫将他拥抱，“所以他只是千方百计要把你带回来，然后再将你和我杀掉。”

　　“杀掉”如今莫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只能重复慧奇的话。

　　“所以在他杀掉我们之前，把他杀了！”慧奇像哄婴儿一样抱着莫，话音刚落，他立刻倒在一边，如果不是人工智能，他的头就要撞到地上起个包了。

　　莫推开了慧奇。

　　“不可以！爱德华不会这出这种事的！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他咆哮道，“这些是如果真是我所为，那就应该由我来承担！”

　　慧奇慢慢站起，同时周围的空白分成一个个小格点消失了。

　　“你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哦！”

　　莫觉得不对劲，早知道就不要说那么豪气的话来刺激慧奇那该死的脆弱的人工智能了，燃示录还没能吐出来，他急得如热锅上的任何生物。

　　潮水来袭，淹没了莫和他心中的焦躁，在这种真正的自来水中，莫像片无助的叶子翻滚在水中，想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张开嘴，白色的泡泡升起，浸没在黑色的冰里……

　　——爱德华——

　　“第三个选择，你到圣堂去，利用圣堂的技术发射燃示录。”

　　“……你在说什么？”

　　“你仔细听着，圣堂的慧奇其实在背后操纵一切……”

　　“你怎么知道是？”

　　“你能不能先闭嘴？”

　　点头。

　　“慧奇需要一个□□复活，而你就是那个□□。作为容器你将与慧奇相连，到那时你就可以把燃示录吐出来插进慧奇里……”

　　“太冒险了！我不要！肯定会死掉的！哇啊啊啊这是什么选择！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选第二个！”

　　“……好吧，第二个就第二个……”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哥哥，不然也不会骗弟弟到这里来送死。

　　五十年前，米尤星依是个音乐之都，他们出生在那里，虽然无父无母生活拮据，但每天都很开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弟弟开始唱歌了。

　　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是在爱德华打工回来后，那是很晚，他也累了，弟弟来到房间说要给他唱首歌。平时都是爱德华将睡前故事的，现在却反过来了，他笑笑，点点头。

　　“鸟儿啊，你要飞往何方？也给我一双翅膀，一起飞翔。

　　“要知道，你洁白的翅膀，把我轻轻的拥抱，多么温暖。

　　“你笑着离开，我等你回来。

　　“风把你带走，连同笑容。”

　　他笑着闭上眼睛，醒来的时候弟弟就缩在他怀里酣睡。

　　那真的很单纯。单纯的旋律，单纯的声音，单纯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弟弟带着这首歌走上了舞台，明明那么动听，明明那么辉煌，却因为另一个选手的幕后操作，他伤心的离开舞台，在他的怀里哭着说：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不公？

　　后来他再也没唱歌了。

　　爱德华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光，他刚才一直在回想，现在终于能集中精神了。

　　一个红点停在了额头，噗的一声，墙上溅起了血点。爱德华从天而降踩在佩恩因眉心中弹而有点变形的头上，接着跳出走廊尽头，在他身后，呈放射状展开的水晶刺已经把佩恩分成几十块，血肉残忍地挂在尖末上。

　　他们是他做的，所以也知道他们的弱点！

　　脑海中，一个目标已被抹去。

　　手指轻快地脱掉扎头发的水晶绳，金发披散在肩上，一个身影在不远处闪过，只是一瞬间也不放过，手中的水晶已经飞出，正中目标。

　　爱德华把水晶改装成□□。

　　□□的威力可不是盖的，巨大的冲击把整座教堂炸飞了天，火焰中，律子的身影和佩恩一同烧成了灰烬。

　　爱德华跑向教堂后面的花园，莫已经在那里的庭院里，但被水晶包围，只露出小小的脸。

　　莫就像埋在了沙堆里一般。

　　慧奇已经要把他吞噬了。爱德华知道计划就要成功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莫不可能把燃示录从肚子里拿出来，也不打算告诉他怎么做，只要慧奇完全吞噬了莫，体内的燃示录就会发挥作用。表面上看只是注射器的燃示录其实是纳米病毒，分解后，它会自己攻击慧奇。如此一来，慧奇控制下的圣堂就会自动瓦解，最后只要把莫杀了，默示录就会无疾而终……

　　当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弟弟一个怨恨的诅咒诞生，爱德华恨不得杀了这个弟弟，只要他死了，很多人就免遭祸害了。但每次看到莫在面前蹦蹦跳跳，快乐像小麻雀，阴霾一扫而光，什么其他人，什么全世界，统统让他们都去死好了，肯定还会有办法阻止。

　　他真的好想再听听他的歌声，一次就好了。

　　爱德华刚要伸手最后摸摸他小小的温暖的脸，蓝色的水晶扩大，掩盖了莫的脸。

　　他已经完全被慧奇吞噬了。

　　燃示录激发，慧奇开始显出一种不可见的倪端。

　　但现在说结束还太早了！

　　包围莫的水晶堆突然炸开，水晶碎片飞出不远就消失了。慧奇的吞噬强行终止！

　　莫从中跳出，找到了那个目瞪口呆爱德华，一拳揍了过去，结结实实打中了爱德华的左脸。

　　“你这个卑劣的小人——”

　　两人争执中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手中执枪，她的身体已残缺不全，只剩下这只手，背上插满了水晶和铁钉，身体各个功能衰竭，不出半分钟她将堕入地狱。

　　是琉璃。

　　但在这半分钟里，她支起身体，举起枪，朝那两个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两个开枪。

　　一弹即止，从天而降的大火烧尽她最后的生命，把她提前送给了死神。

　　爱德华记得，轲铭说要领养他们时，莫真的好开心，高兴地哭了，他们离开了米尤星依。后来他们的生活比原来幸福多了，不停的旅行十分有趣。终于有一次，他们来到了新疆。

　　“今天会有陨石哦，不过各国要导弹拦截，见识不到它坠地的壮观啦。”轲铭遗憾地说。可是，他们真的很想看，于是偷偷跑到小山包后面。

　　他们想看看陨石是怎么把地面炸出个坑，就是因为太想太想看了，陨石带来的能量把他们变成了绝对领域者，在他们的领域范围，导弹失灵。

　　陨石如其所愿坠地，当强大的冲击袭来，他们才知道有多可怕，爱德华把弟弟护在身下，昏迷中，弟弟以为哥哥死了，嚎啕大哭，诅咒这个世界，首先就毁掉了米尤星依，他要那些人生不如死，接着背起哥哥，步上创造出来的圣堂。

　　那是他们的世界，悬浮在空中的擎风之城。

　　后来，莫便忘记了这一切。

　　——莫——

　　那时，在黑暗中溺水，莫万分痛苦，只有挣扎却无济于事，不管哭得有多伤心，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忽然周围明亮起来，呼吸也不困难了，莫哭着睁开眼，发现正躺软绵绵的床上。

　　“怎么了，小莫？再不起床就没有早餐吃了哦。”

　　不自主地，莫揉揉眼睛说：“什么嘛，起得再晚叔叔你也会留一份给我的……”

　　叔叔？

　　“轲铭叔叔？”

　　那真的是他，如假包换的他！

　　莫扑进他的怀里，“哇——叔叔，有人说你死了，太可怕了，有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他在养父的怀里啜泣，肩膀不停地颤抖。

　　“一大早就说人死了真是不吉利，是谁说的？”轲铭拍着莫瘦弱的肩背，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是谁说的？

　　一抹白金色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一瞬间便消失了。

　　他是谁？

　　莫泛起一阵晕眩，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渐渐消失。

　　轲铭见莫有不适，轻轻抚摸他的头，说：“好了，你肯定是功课压力太大做恶梦了，这样好了，这个星期都没有功课，让你玩个够，好不好？”

　　“但是，这样功课会落下很多的……”

　　“没关系，小莫你那么聪明一天就补上啦！”

　　莫没有说话，他靠在轲铭的胸前，虚弱地点点头。

　　“好，那现在就睡一觉吧，晚上有篝火大会，我带你去玩。”

　　轲铭转身离去，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莫望着天花板，回想过去的一切一切。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莫闭上眼睛。

　　哪里，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对劲？

　　晚上，他和轲铭参加了篝火大会。

　　人们欢歌艳舞，围着忽大忽小的火焰转圈。

　　莫坐在一个角落，他独立于这个世界。

　　轲铭见他那么沉默，走到他面前。

　　“怎么不去玩呢？”

　　“我不想去……”

　　突然，小爱来到面前，伸出手，“来跳舞吧。”

　　“哎呦，小莫你很受欢迎嘛。”

　　莫看着她，摇摇头，“对不起啦，你去找其他人玩吧。”

　　小爱赌气地转身而走。

　　派对越来越热闹，人们跳的也越来越疯狂。

　　轲铭站在莫的面前，摸摸他的头，“你很累吗？要休息一下吗？”

　　莫看看他，摇头。

　　“好吧，这个月都不做功课了。”

　　莫愣了。

　　“怎么样，开心了吧？真是的，你总是不想给别人惹麻烦。”

　　不对。

　　不是这样的。

　　“别骗我了。”莫拨开轲铭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你们都是假的。”

　　轲铭笑了，“这样不好吗？在这里，你是一个天才，没有人会嫌弃你，没有人瞧不起你，没有人欺负你，对不对？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那个人。”

　　那个人……

　　“那个整天玩弄你贬低你，有他在你就只是影子的人。”

　　爱德华！

　　“你一早就知道了吧？那个家伙的真正用意。”

　　莫直直的瞪着他，终于，周围的一切消失，轲铭变成了慧奇。

　　“他只不过想杀了你，因为杀了你，他就是救世主了，就是英雄了。”

　　是这样的吗……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一开始他就想杀了你不是吗？”

　　确实如此。

　　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那不如放弃好了。

　　他闭上眼睛，永远地，像雕塑一般。

　　一只温暖的手碰触到他的脸上，莫睁开眼睛。

　　“就这样而已？”

　　如此而已。

　　“你不是还活着吗？”

　　活着……

　　“哈，原来你在这里啊！”

　　莫站起来，他看到大家都在这里。

　　所有的人。

　　人们在他面前垒起铜墙铁壁，却带着他站到最高。

　　“对了，”莫突然开口，周围的人消失，却永远在他心里，“我还没找爱德华算账呢！”

　　他转过身，奔向慧奇。

　　“滚开，让我离开！”

　　“你说什么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不可分割的!”

　　“这个关我鸟事？！”

　　“所以你不能能走，我实现了你的愿望，这是你的代价！”

　　“吵死了！”莫直接用个头攻击，砸在了慧奇的头上。

　　慧奇像镜子一样裂开了。

　　世界随即破碎，莫回到真实的世界。

　　莫看到爱德华，本想上前一个来久别的拥抱，但他没有，一拳击中了他的脸。莫在击中后有一瞬间的迟疑——爱德华没有躲，为什么？

　　“你这个卑劣的小人——”

　　爱德华打了个踉跄，站稳了。

　　“你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对不对？利用我这个容器！想着融合的时候就会有好事发生，最后杀了我对不对？!”

　　爱德华抹抹嘴唇，原本的惊恐渐渐退去，变得冷静。他朝莫走去，冷笑一声，“没错，我就是利用你，这样就可以毁了一切，我就是英雄了。”

　　“滚开！”莫退后，重点看看他手上有没有什么武器。

　　“我是个废材，你是个天才没错，所以你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性命吗？！”

　　突然爱德华眼角犀利地感觉到什么，身体不由自主的扑向莫。莫以为他觉得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要大开杀戒，大骂着“给我滚”，想躲到一边，但爱德华劲太大，根本躲不了。突然一声枪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地上的花。

　　——擎风之城——

　　莫睁开眼睛，缓缓坐到地上，抱起地上的人，刚刚他还在那里自认所有的错误，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拉，就在刚才，他还什么都没有说，护住他的弟弟……

　　“爱德华……”

　　心脏中弹，大量失血，就算是人造人也已经回天乏术了，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人造人。

　　“醒醒啊，看看我，你说过要帮我收尸的，不要这样啊……”

　　花瓣是鲜红的，不只是它的本色还是染上的。长袍水银泻地，很快变得触目惊心。

　　莫抱着他，身体俯在上面，呜呜地哭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哭，在哭的时候看着他离去。

　　水滴在爱德华脸上，下雨了，雨水只落在他身上。

　　“我错了，我不该叫你滚开……我应该乖乖听你的话，我错了，求求你快点醒吧……”

　　可爱德华还是没有醒来。

　　他依旧没有原谅莫。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他说了一句话，说完他就永远的睡着了。

　　“小莫……你……好温暖……”

　　莫拨开爱德华额上的金发，亲下一个安眠吻。

　　轻轻地，唱起了歌，为他送行：

　　“鸟儿啊，你要飞往何方？也给我一双翅膀，一起飞翔。

　　“要知道，你洁白的翅膀，把我轻轻的拥抱，多么温暖。

　　“你笑着离开，我等你回来。

　　“风把你带走，连同笑容。”

　　莫抓着爱德华的手松开了，把他轻轻的放下，转过身。

　　“慧奇，你想做什么都行，拿我当做容器都行……”

　　慧奇飘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不屑，鄙夷地看着死去的人，说：“好啊，反正真正爱你的人都被你害死了。”

　　“是啊，都死了……”莫等着慧奇过来，忽然手里露出尖刀，那是爱德华的短刀，锋利的短刀飞快的旋转，刀尖带着呼啸声，向目标刺去！

　　但目标不是慧奇，就算刺中慧奇也没有用。

　　莫刺进了自己的肚子，蛮横的一拉，粘稠的液体飞出，连同燃示录一起！

　　抓起燃示录，指尖如弹钮按下了开关，插进了慧奇的主体。

　　肉眼看不到的纳米机器人流进了慧奇的身体，泛起有色的浪涛，灰色的死亡顿时流进了整座圣堂！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莫在此抬起刀，这时他已经体力不支坐在地上，跪在爱德华面前，再次的，刺向自己，血从背后喷出，心脏破裂。

　　再用力一抽，毛细血管拉出，刀落在地上。

　　莫抱着爱德华，闭上眼睛。

　　“哥哥……你也很温暖啊……”

　　霎时，这座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各个角落的人都抬头望向天空，一弧光圈从头顶掠过，那是以圣堂为中心释放的圆，当光圈把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扫一遍后，消失了。

　　地球出现了某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没有人察觉。

　　这个如同极光一般美丽的光环一直是未解之谜。

　　变异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散的“已故”的人。

　　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真相，只觉得这是天意。

　　天意，总是伴随着牺牲。

　　太平洋的中心，有一艘小船，空荡荡地飘着。

　　上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