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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施主,您怎么一个人来了?阿弥陀佛,这早春时节里雪还未融尽,又下着小雨山路湿滑,里屋有火炉快来烤烤火,别冻坏了。”

      “劳烦空远师太了,我看行宫里花开正好热闹,才想来您这寻个清净,扰了师太修行,是我的罪过。”

      “施主哪里的话,折煞贫尼了。”

      “母亲在时,满心向佛吃斋念经,一日里少说也有半日跪在蒲团上。如此,祖母说母亲太过心慈,不宜掌事,夺了母亲的权。后来母亲又遭人诬陷内外勾结干涉诸事,企图残害妾室之子。她去世三日后才有人发现,竟是活活饿死在菩萨面前的。”火炉前极美的姑娘语调平稳,明明说的是自己母亲的痛事,却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施主思念故人,也不要过于悲痛伤了身子。”

      “我不曾悲痛,她生下我不足年就去世了。我恨她自弃自缢,恨她不争不抢,凭空搭进去一条亲者痛仇者快的可怜性命罢了。”

      身着九龙黄袍的少年轻轻拍了师太的背,示意她退下。

      “觉得闷也不和我说一声,淋了雨染了风寒怎么好。”少年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虎皮大氅,裹在姑娘瘦小的肩上。

      “暖房里丝雀见了竹林微雨,觉得十分新鲜,陛下可不要怪她没有见识。”

      “楠宫公主游历天下博学多识,别说竹林微雨钟声寺远,夜风暖月波光粼粼万里灯火人家,都是在姑苏江畔见过的。”

      “你知道了?”

      “原本是疑心,今日听了公主母亲的事,便能确定了。”

      “你一口一个公主唤我,是何意?”

      “从前你也从未称我作陛下。”少年伸手将姑娘雨湿后的鬓发拢到耳后,“我登基未满一年,内外交患,南苗族虎视眈眈,将持军功骄横跋扈。却要回去助你病愈的兄长,夺去我到手还没掂量出多少重量的江山吗?”

      “你知道,我不会的。”

      “当年相助身份低微的庶出皇子,不就是想制造出五王夺嫡之乱,让我杀了主战派的太子一党?”

      “陛下多虑了,天子枕畔企容异心人安睡。陛下不如纳我为妃,一则断了我回乡之梦,二则牵制潮国,三则不至于失了谋士,被他人夺去了江山!”姑娘终是微微有了怒气,摇曳火光中优美纤细的面部线条,透出比沙场铁血将士还要坚毅的神色。

      “你不愿做的,我何尝难为过你!我是真真的不舍,我害怕以至于夜不能寐。你离开,我便不知你是否安好,更惧此生将不复相见!”

      “我们此生本就该不相见。”

      “说的也对……披着大氅可以挡些湿气,山下已备了马车,我让秦兮送你回去。”

      “多谢你。”姑娘眼眸深处不易察觉地有隐隐有些光亮。

      “这三年来,我也要多谢你。”

      烟雨绵绵不绝,寺檐下梅花鹿安睡,菩萨前的少年模糊了寻人的泪眼。

      “皇上,那件白虎皮的大氅是先皇死前赐您的唯一物件,怎么送出去了。”贴身侍奉的太监秦长兴替少年披上另一件墨狐皮袄。

      “朕身上一时也找不出其他好的合用的东西能送她。”

      “后宫前朝本为一体,切忌专权专宠,身为帝王应专制衡之术,心中不可留有爱恋。”空远师太双手合十眉眼低垂,“陛下此举,放虎归山。”

      “太妃多虑了。”少年微微笑,“秦长兴,朕要回宫。”

      “是。”

      春雨从不决断,暗沉沉要把人压出病来。

      “本宫可算是把公主盼回来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在德亲王府上见的呢。许久未见公主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到了配一位驸马的时候了呢。”

      “多谢皇后娘娘挂念,只是儿臣刚成年,还想在皇兄皇嫂膝下多尽尽孝心。”

      “说是这样说,可也得留意着了,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呀,我看辅国公爷家的小世子就不错,比公主虚长五岁,相貌堂堂英武非凡,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子,亲上加亲最好不过了。”

      “静贵人生慧和公主后多忘事,东鳞世子玉树临风钦慕者众多,辅国公为了他处处留的情,废了不少脑筋呢。只怕公主嫁过去,头疼得就该是您了。”王贵妃细长凤眼微微上扬,捏着鎏金百蝶甲套上坠着的东珠。

      “儿臣在关外就早有耳闻世子可说是大潮国第一风花雪月之人,如今听来,正如传言。”

      “什么第一风花雪月之人,怕是第一骄奢淫逸之人。”程自渊匆匆从门外来,绣银丝九爪金龙的月色长袍掀开,扶着脚踝盘腿倚在皇后起身让出的主位上。

      “皇上万福金安。”屋里满坐着的莺燕顿是收起了前一秒针锋相对的乖张,顾盼神飞的眉间透着俊美,娇袭静娴的眼里融化了潭的温柔水,唇似桃花的面含春色嗔怒撩人。

      “皇上刚下朝就赶着来见公主,当真是心里记挂得很哪。”王贵妃削细弯眉轻颦,眼如水杏流转波华,见之生怜。

      “快开开窗来,这一屋子醋味,可不要将朕的妹妹熏回去了。”

      “皇上又打趣儿臣妾。”王贵妃白栀双腮飞起两抹梅色绯红,千万种娇羞妩媚尽在眼角。

      “都先下去吧,朕和妹妹说些话。”

      “是。”

      “刚入夏,皇兄心里可就燥得很了,蝉音挠人要用粘杆黏去些才不惹人厌烦。”

      “一开口就这么灼灼地烫人,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过去三年,真的是辛苦了。”程自渊若行礼般不易察觉地颔首。

      “生怕我这个流落在外还当过尼姑的公主嫁不出去,还是要我早早地给未来的主子效力?”

      “稚子何其无辜。”

      “顾不住嫡长子的皇后,无用。”

      “多年夫妻,她既无过错,德行亦不曾有失,如何废黜?”

      “软弱无能,才学浅薄,非帝后之才。外戚专权成风,佣兵自重,虽自成两派相互制衡,但不是长久之计。”

      “当年太后也是同父皇这样说的,你和我听得不能再真切了。对了,你的秋荷轩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院里蕉叶斑竹皆植,远远看去似如青云盘桓,清新怡人。”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喜欢。”

      “东鳞世子是个绝佳的人,我保证,你也一定喜欢。”

      抬脚进了秋荷轩的正房,与外边同一模样,玩物摆件全无,寡淡如雪。可屏风镜台桌椅柜一应介是小紫檀木做成,镶象牙的玻璃面儿的工艺精良无可附加,可谓是穷奢极侈。

      “都说皇上心疼小主,可这儿是要淡出水来了。”低低远远的细声。

      “别瞎说,小主,奴婢是这儿的掌事宫女芙艺,给小主您请安了。”领头的宫女带着人跪下来。

      “都起来吧。”

      “还不跟小主认错?”

      “小主,奴婢食言了,请小主原谅奴婢吧。”未被斥责,一双杏眼水汪汪地坠了泪。

      怡人河风吹乱了丝丝缕缕的月光,扶开小宫女额前细碎的刘海,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挪了眼皮。

      “小主,这是在哪!”

      “你叫莲儿是吧?改个名字,叫石斐。”

      “多谢小主赐名。”说罢就要拜下去行大礼。

      “快起来,别叫人看见了。”

      “这是在哪?”

      “京城里啊,带着主子出宫是大罪。”姑娘一摇扇子,纤纤白衣一挽立于岸边礁石,竟有些超然脱俗之意。

      “这这这可怎么……”

      “只要你不要和人说,没人知道,自然就不会死人了。”姑娘一笑,月色黯然。

      “是。”

      “好久没回来了,万珍楼的烧鱼我可念紧了呀。瞧,你这惴惴难安的样子,本宫又不吃你。要是怪我把你敲晕了带出来,我给你陪个不是?”

      “小主!奴婢不敢!”

      “胭脂水粉,青黛凝膏,应有尽有嘞,哎,客官您里边请,瞧瞧看。”

      “喝了蜜的大西瓜嘞!”

      “有剩下的饭,不要了的,大爷赏我吃点吧,您行行好。”

      “算卦,摸骨,看相哟!”

      “这位姑娘,请留步,请留步。我看姑娘身团祥瑞富贵之气,恐有被邪云侵袭之嫌。”

      “怎么说?”扔了一颗银子过去。

      “前面是青楼,姑娘不方便再往前走了。”路边蹲着的贩子缺了右侧的门牙,他咬了口银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原不是个乐器商行吗?怎么改青楼了?”

      “姑娘好久没回京城,一定不知道吧。前边形形色色的人可就多了,姑娘您生得这样好的相貌夜里过去真是危险。三年前乐器坊的老板收留了一位姑娘,她一开口啊,整个京城都被她唱酥了。没过几天呢,改成乐坊再改为青楼了。前边醉红楼里的头牌就是那位有名的辰溪姑娘了。”

      “多谢了。”

      “说是青楼,也没有那般怕人,换个招牌看上去像是个茶楼。”石斐歪头盯着醉红楼的门。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及石斐再出声,几个跃起下落间,白衣姑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失了踪迹。轻掀红瓦,翻身开窗进楼阁暗室,掷出手里剑,却被身前那人捉个正着,另一手捂上了姑娘的双眸。

      “哪里来的狐狸?爪子这样利?”

      薄荷清爽味道从身前人的颈间袭来,话语间喷出的热气靠在耳边,姑娘的耳根到双颊全红透了。

      “你又是哪里来的?潜在这儿,难不成是想采花?”

      “我自认是贼,虽不为采花。小狐狸您呢?”

      “我是这儿的主子。”

      “少见主子从窗户进来的。”身前人扬了语调似有笑意,松开手退后一步。

      蜀锦密织玄色衣裳华光流转,银水纹面具盖不住他薄唇边小漩涡里盈盈的乐。姑娘小手微拧细针在握,只这一根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在下有事相求。”身前人抱拳施礼,“魏竹风受困于此,还请小狐狸相救。”

      “你的身手,何至于受困在此?”

      “不然。”

      身前人站在原地始终不动,姑娘才惊觉这人的左腿膝盖是扭曲变形了的。他面色惨白赤手空拳,竟仅靠右腿勉力站着说话,动弹不得。

      他受伤这样重,却轻飘飘骗得伐鼓榆关下不曾变色的姑娘,如临大敌。

      “搜,给我搜,他受伤了跑不远,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必定要抓住这个毛贼!”

      “带你上房顶可行?”

      “同姑娘赏月定是人间第一大美事。”

      破晓一刻回了秋荷轩,吓得石斐一病躺了好几天。不知是跃上宫墙惧高,还是忧心脑袋惧死。

      “给楠宫公主请安,皇后娘娘有喜了,特着奴才来与小主知会。”

      “多谢公公,请起来吧。烦劳您回禀皇后娘娘,本宫明日去给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怀上龙胎是天大的事,公主要预备贺礼才好。”芙艺送走了传话的公公,进屋关上门。

      “你原是皇后娘娘屋里的,就由你置办着,拟好了礼单给我过目便是。”

      隔天阴阴闷,刚进皇后的启仁宫云里滴了水,一坐下瓢泼的雨夹着电砸落到京城中。

      “这天儿,阴晴不定的。”

      “天气嘛,和小孩子一样,说不准的。皇后娘娘您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的,陛下已经许我协理后宫之权了,你就安安心心养胎,别的什么都不用想。臣妾定会将事事都安排妥当。”

      “贵妃辛苦,中秋虽是家宴,可几位王爷都在也不能失了体面。”

      “是。宾客名单上,本有辅国公家那位世子,可惜听人说他失足落水摔断了腿,怕是来不了了。娘娘您看可否另拟一份?”

      “摔断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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