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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生、世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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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第一次睡觉没有做梦呢。
路消曦一心满足,慢慢从睡梦中爬出来,缓缓睁开眼。一张大脸直直出现在眼前……
司阳?!
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会在我床上?!不对,这就是他的床……这不是重点啊!还有为什么,我的手……难不成我抓着司阳的手睡了一觉?不对不对,让我想想,昨晚我在喝酒,然后他就来同我一起喝,之后……完全不记得了!
身为一个一杯倒,还是挺悲壮的。
发现事情的不对,路消曦立马松开抓紧司阳的手,想要往后逃。可她不知道,司阳整个晚上都是抱着她睡得,她这么一动,眼前的人瞬间就醒了。
“早,早,早啊!”
为了避免尴尬,路消曦主动、且慌乱地问候了一句。
“早……”
很显然司阳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回应了一句,又闭上眼睡着了。而抱着路消曦的手呢,始终没有挪开。
这下完了,一会清婉要是进来,真要把我劈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近距离的看司阳,倒还是……挺好看的。
眉目清秀,却透着一丝沧桑。细腻光泽的皮肤,仔细一看,还留有一些时间已经很久的伤痕。
“大师的成长历程,看来并不是一帆风顺呢。”
脸上都是好几道伤疤,那身上岂不是更多……越想越是对司阳的身体产生好奇。悄悄的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摸看,司阳应该不会察觉到吧。
然而,她的手刚伸到司阳的衣摆处,就被司阳一把抓住制止了。
“你干嘛?”
她就像是做贼被抓了现行,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想干坏事的。只是,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司阳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慢慢松开手继续睡他的觉。路消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她要做的事。
司阳只穿了一层中衣,系带也是松松夸夸的。路消曦的手刚抚上他的背,一条长长的刀疤就被发现。一路摸索上去,这长度……路消曦抬眼看这个睡觉的男人,一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这人去过战场了?能活着战场上回来,不愧是人人佩服的司阳。
可能是这一眼时间稍微长了点,司阳缓缓睁开眼对面前的这个傻姑娘说:“我生的也不算好看,干嘛一直盯着我。”
“司阳,”路消曦一脸心疼,“这么多年,你过,一点都不好吧。”
司阳笑了,“道家除魔,天经地义。没有什么过得好不好的,这是我的职责。我生来就是除魔的,道家要我干嘛,我就得干嘛。”
这觉悟……路消曦一直觉得道家保护世间,一定是个仁慈、善性的势大家族。可是,光鲜的背后,是一些无法言表的苦。她没有见过道家之主道卿衡,但是她见过他的弟子、继承人司阳。能把一个才二十岁的人训练成如此,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道家除魔天经地义”,他一定不简单。
见眼前人满脸写着的心事,司阳把她拥得更紧了。
“好了,时辰还早,让我再睡一会,你安分一点。”
“嗯。”
不对,你睡你的你抱那么紧干嘛……
这一觉,司阳睡得很香。
以前也尝试过抱着别人入睡,看会不会安心一点、睡得安稳。同是姑娘,可只有这一次他睡得安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与这姑娘相遇,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不是爱慕之情,是一种感应。
这姑娘该不会是上天派来陪在他身边的?这么笨的人,能独自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走那么久……
要不,就把她留在身边?告诉她,我就是纯阳之体,你跟着我吧。
道卿衡的话这时在耳边响起。
对啊,他是未来地道家之主,凡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一切听从安排。人身自由什么的,有过吗?就算现在出现了一个让他心喜之人,让他想放下一切陪她仗剑走天涯……那又如何,结局不想便知。
“那终究,只会害了她。”
这一夜,司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那位经常出现的姑娘。眉目清秀,很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裳,是很轻盈的那种材质。她喜欢站在风里让风吹起她的衣袖、长衫……她就像神一样,总是从天而降。
不过司阳很喜欢看,因为……这实在是太美了。
“司阳!”
那姑娘唤他。
“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司阳微微一笑,“喜欢……特别喜欢……只是,它有什么寓意吗?”
姑娘蹲下身来,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然后跟司阳解释道:“司,意为首领。阳,意为太阳。我希望你成为如太阳一般的首领,一心想着那些生活艰苦的百姓,如太阳一般,温暖他们。”
“嗯,我记住了。那,你的呢?”
“我?”姑娘反问,司阳点头。
“我嘛……你可听说过神界有一棵神树,就重在神界最高的山顶上。此树名为玉树,于是乎,便有了我的名字,玉树。”
这已经是来蒙山的第五天了,虽说体内司阳给的灵气不算多,但维持着在道家晃上一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吃过早餐,司阳便去道场训练,路消曦自然闲来无事,便找了一身像样的衣裳穿上,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说是像样的衣服,其实就是道家的校服。是前些日子司阳嫌她几日不换衣服,身上都起味儿了,就找来道家的衣裳给她穿。路消曦倒也不生气,还挺高兴的。道家的衣服质量肯定不差,比起一般布衣,这都称得上锦衣了。有些夸张,不过这确实是路消曦目前最好的衣裳。之前的那一件,还是在椿林镇的一户空屋里倒腾出来的,见还比较新,就自己穿上了。
今天阳光甚好,特别适合游山玩水,蒙山自是一处好地方。绿水青山环绕,茂林修竹、鸟语花香。带上一支短笛,到山顶的崖畔坐下吹奏一曲,还会有几只鸟儿来与你合奏。
蒙山是世间灵气最旺之处,生灵也是最多的。而这些生灵最喜欢的,就是从山顶传来的乐音。在蒙山的最高处奏乐有一特点,就是蒙山的每一处都能清楚地听见声音。
每天的某一时刻,都会想起一阵古琴声。高山流水、风花雪月,仿佛时间停止,所有的一切都在听他的。
路消曦一直以为这声音肯定是司阳发出来的,然而非也。司阳并不懂音乐,这声音来自他的一位师弟。
能奏出如此绝妙的音乐,想必一定是一位高人。
怀着这样一颗心,路消曦带上自己的短笛,循着声音一路找去。终于在山顶崖畔的一块草地发现了他。弹着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依旧弹着手中的古琴。音韵向四周散开,仿佛在洗礼天下所有的生灵。
包括路消曦。
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不像是古琴发出的,倒像是天上的仙女在歌唱。听着听着,一滴眼泪划出了她的眼眶。
一曲终了,琴师长呼一气,说道:“姑娘出来吧,我弹完了。”
“你发现我了?”
“你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我为何不会发现你?哈哈。”
说话时,琴师始终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对面的山头。路消曦走过去,在他斜后方坐下。
“小女子路消曦,是上山……嗯,求道之人。敢问大师尊姓大名?”
“在下道铭昭,道家二弟子。”
“二弟子?那大弟子是谁?”路消曦不经大脑冒出一句。
“大弟子是我师兄,司阳。”
“原来如此。”
简单的交谈了两句,可道铭昭始终没有看一眼路消曦。刚想着此人为何如此无礼,对方便先察觉到了路消曦的心思,开口道:“姑娘莫要见怪,我天生眼疾,所以只能这样跟姑娘说话。”
这时她才发现,琴师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路消曦连忙道歉,“是我不好,错怪了大师。我,不知道您的眼睛……”
“哈哈,你我应该是同辈,不必大师尊称,叫我铭昭就好。”
“嗯……铭昭。”
叫出口的一瞬间,一丝害羞爬上脸颊。她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别人,她一直以为只有至亲的人才能这样叫别人。
“路姑娘。”
“是、是,我在。”
“姑娘为何来我这里?”
“我听这琴声颇妙,想必是一位高人弹奏。于是顺着这音乐的波纹,就寻到了这里。”
“波纹?你能看见它们?”
“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
“我管这叫音韵,一般拿来对付敌人的。闲暇时候弹出的音韵,并无伤害。”
“反倒虫蚁鸟兽很是喜欢,来的路上发现好多呢。”
铭昭越发觉得这姑娘甚是有趣,他弹出的音韵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能看见,那就是司阳。没想到,还有第二个人。
“看来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可有兴趣弹奏一首呢?”
路消曦一听,高兴坏了,只可惜她并不会弹琴。
“弹琴我不行,不过吹箫和唱歌倒还说得过去。以前在春满楼,整日整夜的听歌,不学自成。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只会那么一首了。”
“哦?能小生给唱两句吗?”
“哈哈,好。”
生生世世,轮回境遇,试问天心为何?
云鬓花颜,峨嵋山黛,缓歌声声夜起舞。
百年玉树临山河,泣之下,袂衣翻飞误入途。
都道是儿女情长,都说是天意难抗。
长歌慢慢路消曦,天涯未远同归去。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若隔三秋,君思无邪,定是长相忆
道铭昭听得入神。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世间的一切了……而这一次,他仿佛看到了山川、河流、大漠……越听越是入迷,突然很想知道唱歌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他顺着气息伸出手,却突然停住,立刻收回。
“这首歌,真好听。虽是情歌,却透露着一种凄凉。”铭昭听完过后这样评论。
“凄凉?这不是一首情诗吗?”
唱了这么多年的这首歌,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刚开始听确实是在倾诉爱慕,但是,后面的几句是在说‘我要走了,说好的给你的一切,要食言了’。”
路消曦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位诗人弃娘亲而去,娘亲还是一心一意的爱慕她。原来,她知道他要走,而且这一走,这辈子都不回来的。
“铭昭有喜欢的人吗?”路消曦望着远方问铭昭。
“有啊。”
“可你都看不见。”
“我眼虽疾,可心是明镜的。是善是恶,我还是分得清的。何况,那人与我青梅竹马,自小便认识。”
“哈哈,那,这姑娘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
“就是爱耍小脾气,前些日子看见师兄和一位姑娘在一起,生了一天的闷气。”
听铭昭这语气,难不成他是单恋那姑娘?
“铭昭是单恋吗?”
“嗯,算是吧。”
“干嘛不说出来呢,万一,人家也恰巧喜欢你呢。”
“我是个瞎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被铭昭一说,万般的无奈席卷而来。好像在说,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所以,你就把这份感情一直埋在心里?”
喜欢一个人,却只能将那份情意深埋心底,滋味自是苦涩难言。这么多年,道铭昭总觉得,只要能默默守在她身旁,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便已足够。可他不知,路消曦的心中,亦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名字,如同他一般,将那份情愫化作无声的叹息,随风散落在岁月深处。
那个人走了快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