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漫漫路消曦》思君无邪

57、姻缘、因缘

　　医仙的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
　　身为医馆之主，整日不专心坐诊，只晓得四处游荡。若谁真有事寻她，非得动用大量人力四处细细寻找才行。走前不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回来也不肯先去给担心自己的人通报一声。也就只有青黛习惯了她的来无影去无踪，也不多问，由她去罢。
　　这天，她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早就出门去了。料到了此人必定要乱跑的伯尔上神，提早就赶往医馆，却还是迟了一步。
　　“伯尔上神？”青黛抱着药罐从制药房出来，见急跑来的伯尔狼狈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怕失了礼数，强忍着笑咽了下去。
　　“你……你家医仙呢？”伯尔开门见山问道。
　　青黛答：“刚出去了。上神可有什么急事？”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真有这闲心啊……唉，不过我也猜到了，却还是来迟了一步啊……”伯尔扶着额头无奈道。
　　青黛不解，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次，她突然回来这事……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了。”
　　伯尔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那位大人要见路消曦的日子，就要到了。
　　青黛一下想起，笑着说：“没问题的。你看她这次回来，不是什么都记得地嘛。疏竹上神的事也是，咱们之间的事也都记得，不会有问题的。”
　　伯尔却还是愁苦着脸，轻摆脑袋，“我记得长汀说过，蠢树确实有一段记忆是消失的。虽说是只删除了关于魔族那个男人的事情，但并不排除出现差误，把该留下的给删除了。”
　　青黛一惊，“所以……现在医仙，可能不记得那位大人了？！”
　　伯尔狠狠抓起脑袋，“啊！我都要急死了！她去哪儿了啊！”
　　青黛也慌了，转身进屋又把药罐子放回原处，又转身出来。一边揭开腰间的围布，一边朝伯尔说：“我同你一起找。医仙常喜欢去玩的地方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咱们分头去找。”
　　伯尔点点头，“好。要不我们再寻些帮手？”
　　青黛摆手，“要是人多了此事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被谁听到了那可不好。就咱两找吧。”
　　“好，听你的。那，我去东边你去西边。”伯尔说。
　　“嗯好。你，一切小心。”青黛说。
　　“你也是。”

　　就在伯尔与青黛碰头商榷之时，这位“犯人”正承受着火烤之苦，朝向一个地方——神火山。
　　记忆里，路消曦是不曾来过这个地方的。只是听青黛说起过多次，殊不知这热气叫人如此难忍。
　　“我好歹、也算个神仙，怎能屈服于此。我就不信，不用法术护身、我还过不去了。”
　　路消曦咬紧牙关，脱下外层的长衫，捞起裙摆抱在怀中，艰难地朝前走。
　　“呵，我当年、可是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几天的人。我肯定……肯定……”
　　热气翻腾地厉害，路消曦双腿双脚开始不听使唤，眼前的片片火山也出现波澜起伏的重影。眼皮变得沉重，嘴唇和嗓子也变得干燥。路消曦就算此时想放弃逞强施展法术，也没得力气了。
　　险些倒下之时，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低沉的男声传入耳畔——“你是谁？是人还是魔？”
　　你是人？还是魔？
　　这句话，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谁说过？
　　模模糊糊间，路消曦小声回答道：“我，当然是人。”
　　抓住她胳膊的人轻笑一声，“这倒未必。”
　　说完，将她整个抱起离开此地。

　　这段对话，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是在哪儿来着？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路消曦感觉到干涸的喉咙被灌入甘甜的水，顿时被唤醒，想再多喝几口。一睁眼才发现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火山呢？我怎么到一处泉水旁了？
　　“醒了的话就自己喝吧。”面前说话的男人递过来一个葫芦。
　　路消曦自然不认识他，自然不敢接下递过来的葫芦。聪明的她知道，第一句该问的是——“你是谁？”
　　赤瞳收回葫芦，亲自将葫芦盛满水了再递给路消曦。
　　“你不是去神火山找我的吗？”
　　路消曦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赤瞳上神！”
　　路消曦和赤瞳不曾真正见过，虽说也曾一同参加过天君召集的聚会，但两人也不曾面对面见过、交流过。
　　“原来你就是赤瞳啊！”说着，路消曦一把抢过赤瞳递过来葫芦，大口灌溉，瞬间，葫芦里的水就见底了。路消曦擦着嘴角的水，兴奋地说：“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作甚？”赤瞳盘坐在路消曦面前撑着脑袋问她，“你我素不相识的。”
　　“无妨，马上就认识了。我是医馆的医仙，路消曦。”
　　“医仙？”
　　“嗯。”
　　“那个医馆的医仙？”
　　“对。你应该，是知道我的。”
　　赤瞳当然知道路消曦的。只是没料到青黛口中那个无所不能、形象高大的医仙，居然是个年轻姑娘的模样。同自己想象出来的医仙差距太大。
　　赤瞳稍作思绪整理，问路消曦：“那医仙，来神火山找我何事？”
　　路消曦缓缓低下头，把葫芦放置一旁，整个人端坐起来，头手着地拜向赤瞳，“我是来道歉的。当年若不是我的贸然离开，你跟青黛的事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两情相悦的人被我给拆散，所以，我特地来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和青黛能和好如初。”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赤瞳盯着路消曦诚恳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噗嗤没忍住大笑起来。路消曦纳闷，抬起头来、歪着脑袋不知所措地望着赤瞳。
　　赤瞳抱着肚子仰天大笑，眼泪水也涌在眼角。
　　“你这医仙呐。以前就听说你喜欢事情拿着一半就开跑，没想到是真的。我猜猜啊，该是你醒了之后问起青黛我和她的事情，只听到了你走以后、最初的事情，后面发生了什么怕是一点儿也没听到吧。”
　　路消曦被搞的晕头转向，“我刚醒不久……确实知道的不多。”
　　“罢了。此事依我看，还是让青黛自己跟你说比较好。我呢，就先卖个关子吧。”
　　“别啊。”路消曦急忙拽住赤瞳的衣袖，“我现在好奇死了，你就快告诉我吧。”
　　“不，行。”逗得路消曦愁眉苦脸的，长居神火山的赤瞳心里也自在不少。他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杂草，对路消曦说：“走吧医仙，我送你回医馆。”
　　路消曦沮丧地跪坐在地，一副欲哭的样子，憋着嘴，楚楚可怜地看向赤瞳：“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啊？”
　　赤瞳蹲下身，像安慰小孩子一般温柔轻声说：“我全告诉你了，那就没意思了。你们姐妹情深，借此可以多聊一些。你回去试探性的问问青黛，伯尔上神也行，自然就知道了。”
　　“伯尔？怎么还跟黑胖子扯上关系了？”路消曦急忙起了性子，凑到赤瞳眼前逼问他，“快说！我可真急了！”
　　路消曦着急的样子着实可爱，再加上她今日穿的衣裳不同其他女仙那般华丽端重，清淡可爱，更显得她无比娇小，惹人怜爱异常可爱。
　　赤瞳轻轻一笑，伸手捻去挂在路消曦发顶的叶片，放在手心轻轻吹气。嫩绿的叶片飘忽着落下、落下溪水面顺流而下。
　　“走吧，我送你回医馆。走回去还是法术送回去啊？”
　　“天宫规定不能用法。”
　　“那医馆离我神火山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
　　“唔……飞过来的。飞，不算用法术吧。不算的吧？对吧？”
　　“嗯，不算。”

　　赤瞳带着路消曦返回医馆时，正好碰到寻找无果，在医馆门前苦恼的青黛和伯尔。路消曦在半空见二人苦着脸，老远就呼喊青黛的名字。青黛闻声望去，心底的石头终于是落下了。再看到一旁同来的赤瞳，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身边的伯尔。
　　“青黛！你们两怎么在这儿啊？”路消曦缓缓落地，问道。
　　青黛略带生气地训她，“还不是为了寻你。你去哪儿了？”
　　“我——出去了一趟。迷路了，多亏碰到了赤瞳上神，把我给带回来了。”路消曦撒谎道。
　　青黛这才看向赤瞳，行礼答谢。“多谢赤瞳上神。还望我家医仙没给上神添麻烦才是。”
　　赤瞳摆摆手，“没有。医仙为人善良可爱，不成麻烦。”
　　尴尬的对话，尴尬的气氛。此般都察觉不到的，估计只有笨蛋了。碰巧，伯尔就是个笨蛋。他一把拽起路消曦，气呼呼地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乱跑，能不能把正事放心！”然后，拖着路消曦进了医馆。
　　路消曦也在试图抵抗。
　　看看门口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单独留下呢！会出事的。伯尔当真是个木鱼脑袋，这种时候不是先该送走赤瞳，再说事情吗。
　　她极力用眼神示意伯尔，使劲儿眨着眼睛，头也一直往赤瞳和青黛两人那边甩。可伯尔这个笨蛋竟以为是路消曦眼睛和头不太舒服才这样。
　　奈何伯尔乃一武将，一个行医之人的力量自然抵不过他。就算是拳打脚踢揍他一番，估计只觉得是在挠痒痒。路消曦只好祈祷两个人能赶紧散了。

　　尴尬的两人，尴尬的空气，是赤瞳先开口说话的。
　　“近来，可好？”
　　青黛答：“一切安好。上神呢，可好？”
　　赤瞳点头，“脱离了守山人的职务，后又得了处清凉之地，偶尔在溪边饮酒读书，如今很是自在。”
　　青黛笑道：“挺好。若是再能寻得一人陪同，定是不错。”
　　赤瞳微笑着、抬头望向头顶门上的牌匾，“我也想，是该寻得一人了。”
　　“对了，”青黛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此次南海大战，赤瞳上神也要去吗？”
　　赤瞳说：“终归是个武将，多年未参战，也该去见识见识了。况且，此次是与伯尔一同率军迎战，定能让我大开眼界。到时候，医馆也会派人一同前往吧？”
　　青黛说：“嗯。不过，医仙归来不久，我怕她身子吃不消、又怕她逞强非要一起去。”
　　“哈哈哈，”赤瞳大笑，“你们这医仙果然名不虚传。”

　　伯尔一直拖着路消曦走到医馆的后面、没人的地方才停下。
　　“胖子！你是不是傻啊！”
　　“我不傻。”伯尔浑身正经，说：“我是有事情要跟你单独说。也是……故意让他俩单独留下的。”
　　路消曦呆了。
　　伯尔继续说：“当年你走以后，他两也就散了。天君赐婚的消息也传出去了，虽没说青黛医官的成亲对象是谁，但所有人都在猜测和期待。天君不好收回赐婚的话，这两人……又是因为你的离开才散的。于是最后——天君就赐婚于，我和青黛医官了。”
　　路消曦愣了好久，就连伯尔接连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然后呢？”路消曦突然开口问。
　　伯尔担心着路消曦，说：“大婚之日，就是你回来的一个月后。”
　　“只剩下，几天了？”
　　“对。”
　　路消曦没再问话。不知为何，本该高兴的事情——自己的好朋友与自己的好姐妹。为何心底这么难受、心疼起来呢。是因为赐婚吗？因为听到是赐婚，所以又想起了疏竹吗？还是……因为刚才的一瞬间，赤瞳似笑非笑的模样出现在了脑海呢。
　　见到路消曦再次从医馆出来、表情却变得奇怪的赤瞳，知道她已经大致知道了全部。伸手轻轻拍打路消曦的肩头，不说安慰的话也不再捉弄她。
　　青黛和伯尔四目相对，也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赤瞳说，“几日后见。”语毕，摇身而去。
　　伯尔见路消曦的状态不宜，同青黛小声交代后也离开了。
　　医馆门前，路消曦和青黛相对无言。似乎是有太多的话要说、要问，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
　　良久，路消曦走上前紧紧拥住青黛。脸深深地埋进青黛的肩膀，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青黛笑了，紧紧回抱住路消曦颤抖地身子，“也许这么说会对不起赤瞳，但——这次可能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伯尔上神人很好，待我也不错。是他带我走出阴霾，振作起来的。也知道这一切最对不起的人是孟婆……但愿一切都能顺心吧。”
　　“嗯！都是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的。孟婆同我交情深，我去同她说。”
　　“你还要乱跑呢！”青黛突然呵斥起来，“过几天的大事要紧啊。”
　　“过几天是你和伯尔的大婚……确实是大事。”
　　“笨蛋！过几天，也就是大婚前夕，那位大人要见你啊！”
　　“那位大人？谁啊？”路消曦当真不知道，真诚地反问。
　　青黛知道的，路消曦此般深情——是真不记得了！当机立断，冲一直躲在门背后头的仙童和芍药喊道：“看好医馆，我和医仙出去一趟。”
　　“好！”两个稚嫩的童声回答道。
　　接着，拉起路消曦就往一处地方赶，逸鲜阁。
　　“若是蠢树不记得了，就去找长汀。他肯定有办法。”
　　伯尔说的话灵验了，路消曦真不记得那位大人的事了。
　　这可还了得，到时候不光是路消曦要受罪，此事的主谋长汀定是死罪难逃。
　　“青黛，”路消曦问心急如焚的青黛，“我们这么急去找师傅干嘛？那位大人又是谁啊？”
　　“那位大人可是你奶奶！”
　　“奶奶啊，奶奶我记得啊。”
　　青黛疾走的脚步突然停下，路消曦差点摔跟头。
　　“你记得？”青黛被搞的晕头转向，“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你一直说那位大人，我自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了。”、
　　“……”

　　恰好从屋内出来的苏璞，见逸鲜阁前门站了两个人，细看才发现是路消曦和青黛，连忙招呼，唤进屋内。
　　茶桌上，青黛不断向苏璞告状，说路消曦有多让人不省心。路消曦也不示弱，反驳着青黛说的每一句话。苏璞难得听这二人你争我吵，笑得合不拢嘴。
　　长汀不在，出门去了。苏璞留两人吃过饭再回医馆。
　　待两人离去后不久，长汀才回到逸鲜阁。
　　“今天有人来？”长汀望着桌上的茶杯问。
　　苏璞说：“小曦和青黛来过。本以为是忘记了那位大人的事来寻你想办法，谁知是场闹剧，两人在这儿吵了好久呢。”
　　“这样啊。”
　　“小曦……真的没事吗？”
　　苏璞问长汀。
　　长汀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又奈何不是呢。眼看着那位大人要见路消曦的日子近在咫尺，路消曦记忆的差错到底出在哪里，至今未知。
　　“还有，”苏璞突然拽紧长汀的手，“我总觉得小曦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儿。怪怪的，是以前的小曦、又不像以前的小曦。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
　　长汀长叹一息，“不是错觉。这就是我今日出门的目的。你猜我在魔族，见到了谁。”
　　“司阳？”
　　“对，还有一人。”
　　“谁？”
　　“小曦。不，该叫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