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漫漫路消曦》思君无邪

36、星河、万里

　　“我们说好一起去过洛阳之后一起回烟雪镇，就那座小屋，一直生活下去……可是，离开洛阳去往开封城的路上我们争吵了一番。我一怒之下弃他而去，还警告他不许跟着我……”被绑住双手双脚的唐语嫣满怀内疚的说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苏璞和路消曦站在一旁，认真的听她讲，不放过一丝一点。

　　还记得唐语嫣和端木秋风初遇的时候吗？
　　丢下祁言之后，唐语嫣孤身前往桃花渡，一个人喝着酒，接连喝了三天三夜。醉了便睡，醒了又继续。她是纠结的，想去把祁言找回来，却碍于面子寸步难行。只好没日没夜的喝酒，沉醉在酒香里，忘记发生的一切。
　　而她不知道的是，祁言并没有就此远离，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背后，默默守护着唐语嫣。见她喝醉了趴在店家的桌上睡得不省人事，拂过酒钱，将她背回附近的客栈里。替她盖好被子，见她睡得舒心了，才安静退出房间。
　　这一切，唐语嫣知道却又不知道。
　　知道有人每天将她背回客栈，但不敢确定是不是祁言。那日她说了如此重的话，肯定伤害到了祁言，他……应该不会原谅自己了。

　　阳光普照，唐语嫣伴随着脑袋的疼痛醒过来。缓缓睁开眼，自己果然是躺在客栈里的。明明睡着的时候是在酒馆……
　　“祁言……是他吗……应该不是吧，我明明那么过分的说了那些话……他，一定很难过……”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唐语嫣一气之下朝祁言吼过去。
　　可祁言还是固执己见，一把抓住唐语嫣的手腕，“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去的。那个地方太危险，你不许去。”
　　唐语嫣使劲甩开祁言的手，生气的说：“我是道家弟子，斩除妖魔是我的本分，我为何不去！”
　　“那你先把我杀了吧，我也是妖。”

　　空气安静了，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嘴巴欲开还闭，最终倔强不过，甩头就走。
　　“语嫣？你去哪儿？”祁言跟上唐语嫣的脚步。
　　“不许跟着我！”一声怒吼，祁言停下来。“我是人，你是妖。我是蒙山的道士，你是我蒙山弟子该斩除的妖，你若再跟着我，我绝对一剑杀了你！”
　　“为……为什么……突然……”
　　“本是殊途之人，相识即可，不必相守下去。你我……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否则，见你、必诛。”
　　说罢，拂袖而去。

　　祁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心口一疼，脸上迸出一条裂缝。他轻轻抚上脸庞，苦笑道：“我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倒不如死了算了……”

　　“当真？”琴仙子苏璞抱着她的古琴缓缓走来。
　　祁言抬起头看向苏璞，又低下头，说：“她走了……”
　　“她若真走了，你就不会、只是脸上出现一条裂缝了。”苏璞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脸上不短不长的裂缝。“她若真走了，你便会灰飞烟灭，再也活不成了。”
　　“你的意思是……”
　　“姑娘嘛，总有一时激动、说话不顺心的，过去就好。你可悄悄跟着她身后，暗中保护她。或者，换一个策略……”
　　“换一个？”祁言不懂反问苏璞。苏璞却只是笑笑，转身离去，没走几步便消失了。

　　三日过去，唐语嫣不再打算买醉忘忧，而是选择去开封城逛逛。难得来此，定要好生吃上一顿。
　　不料这开封城太过于大了，唐语嫣走完城中最主要的那条美食街就累得挪不动脚。罢了，还是回桃花渡去继续喝她的酒吧。
　　已是夜黑之时，河流的沿岸空无一人。唐语嫣稍稍裹紧身上的衣袍，因为已经到了秋天，夜里的凉气逐渐爬升，出门在外少不了加件衣裳。沿着河道往上走几步便是通向桃花渡的木桥，唐语嫣一边欣赏着月色，一边哼着小曲儿，一派悠闲。

　　“这里春天一定很美。”有人不禁感叹。唐语嫣闻声抬头去看，竟是一位姑娘？
　　见那人满是兴致，唐语嫣主动上前搭讪，说：“那是，桃花渡的春天全是粉红色的。跨过这条渡口，对岸还有一家酒屋。他家酿的桃花酒特好喝！”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喋喋不休的说起那桃花渡酒屋的桃花酿。姑娘微微一笑好奇地问她：“酒……很好喝啊？我都没喝过酒呢。”
　　唐语嫣打量一番，看着衣装打扮定不是普通人家。再看这知书达理的样子，必定不简单，问那人：“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的。”
　　姑娘浅浅笑道：“你不也是姑娘，怎的大晚上在这儿啊？”
　　唐语嫣捧腹大笑，“很多人都说我不像姑娘，完全就是个男娃娃。你是第一个大晚上认出我是姑娘的人。”
　　姑娘听她这么一说，才仔仔细细观察那人。头发束着，穿一身浅色的道袍。不施粉黛，姿色也不像姑娘家。若不是先听声音认定是姑娘，光看样子还真得认错。
　　“难得夜晚在这桃花渡相逢，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唐语嫣，道家弟子。”唐语嫣伸出手，主动示好。
　　姑娘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浅浅笑道：“端木秋风。我还以为，你姓唐的话，是唐门弟子呢。”
　　“哈哈，我确实是那个唐家的人，只是送去蒙山学了道法而已。关于我们唐门的暗器傀儡啥的，我是一样都没碰过。”
　　为了迎合气氛，唐语嫣还给自己安装了新的人设＿唐门弟子。

　　一番摆谈后得知端木秋风是离家出走后，唐语嫣各种担心。“江湖险恶，你一个姑娘单独出门很危险的。”
　　之后又得知秋风是父亲是朝廷中人，母亲还是皇帝的妹妹，皇亲国戚啊！瞬间担心的人变成了自己。胆怯怯的问秋风：“你爹娘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不会以为是我拐跑了你，把我给……”手掌横着抹过脖颈。
　　端木秋风被她滑稽的模样逗得笑个不停，“放心吧，不会的。再说，找不找我还是问题呢。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哥哥姐姐挺优秀的，犯不着为了我操大心。而且我留了信的，玩了累了就回去。”

　　她们决定结伴而行，天刚一亮便起身离开桃花渡。在离开之前，她最后去了一趟和祁言争吵的地方。随手折了一支带花的树枝插在地上，双手双指合并，念叨：“若是祁言捡次树枝，告诉他，我要离开了，你……照顾好自己。”、

　　唐语嫣问端木秋风：“你的第一站想去哪儿？”
　　“这是个问题。想去巴蜀，但是太远。云滇有个花海不错，但是更远啊……近一些的……”端木秋风脑海里展开地图，开始搜索万象。
　　“我给你推荐个地方，包你满意！”唐语嫣做出一副相信我的表情，秋风抬眉示意她说下去。
　　“秦川雪山！”
　　“秦川？秦岭？”
　　“没错！那儿有座雪山，特美！”
　　开封城每年都会飘雪，秋风对于雪景似乎并没有太上心。而这位推荐者常年生活在蒙山那种四季如春的地方，几乎没见过雪。蒙上那年下雪，她又恰好去了玉树长街，完美的错过了。难得逮到个机会能去一趟，还有人结伴同行不容错过啊！
　　早就听说秦川雪景天下绝美，还有秦川的药王谷，更是美不胜收。
　　“秋风啊，我跟你讲啊。这秦川啊，是个常年积雪万年不化的地方。尤其是药王谷，那才是……蒙山的道池都没它美！而且！重点来了，就算是在那种寒冷的雪山，有一种树常年开花，几乎不会凋谢的！”
　　一听有花，还不曾凋谢，秋风瞬间来了兴趣。
　　“什么花这么神奇？”
　　“想知道吗？”
　　“想想！”
　　“那……就跟我去秦川吧！”
　　“……”

　　等到唐语嫣和端木秋风出了开封城，祁言过去捡起那杈。施的法感应到是祁言，封印解除，唐语嫣的声音传来——
　　“祁言，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也是一时的，你……不要生气啦。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几日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的，所以你一定见过她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肯定不是普通人。那种压迫力错不了！我打算带她去秦岭的太白山，你……愿意继续跟着我吗？”
　　祁言无奈一笑，“傻姑娘……你不说、我也会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

　　苏璞突然抬手打断她，“有一疑问，你们争吵是为什么？你是要去哪里？”
　　唐语嫣回答道：“秦岭，太白山。”
　　“为什么？”
　　“法会上有一人说那雪山上有一妖怪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残害了不少山下的百姓，希望我们道家出面解决此事。后来我请示家主派遣弟子随我一同前去，可家主说此妖乃小妖，我一人即可，让我一人前往。祁言不同意，说那太过危险，于是我两……”
　　路消曦一听，肚里生火，“道卿衡也太不像话了吧，信口开河。”
　　苏璞笑着摇摇头，让唐语嫣继续说下去。

　　“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唐语嫣说。
　　苏璞不解，“你未说，我怎知？”
　　路消曦立马上前，“我知道的，回头我细讲给你听。也就是一段波折，祁言死了端木秋风变成了雪妖，留在了雪山上。她呢也因为妖力的冲击，变成了六七十的老太太。”
　　苏璞点点头，明白了。唐语嫣始终看着苏璞，纠结片刻，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琴仙子，是不是认识秋风？”
　　“此话怎讲？”苏璞是笑的，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惊讶。
　　“世间会解梦的人不多，琴仙子乃第一人。后人若会解梦，必定和仙子你有关。所以……问问。”

　　“哈哈哈——”苏璞大笑道，“事已至此，我也全盘交代了。没错，我与端木秋风确实认识，而且，她还是我、唯一的徒弟。她是端木家的大小姐没错，皇亲国戚没错，但这些不过是她伪装在人界的表皮。”
　　唐语嫣果然没猜错，又问：“既然她来自神界，为何雪山一事，她变成了雪妖呢？”
　　“她并没有变成雪妖。那头白发，本来就是她的。端木秋风天生拥有一双慧眼，可以看见很远地方的事物。而这双眼睛的代价，就是她的头发。你认识她时看到的白发，不过是法术变出来的。”

　　唐语嫣陷入沉寂，一下子了解太多，有些接受不了。
　　苏璞又说：“还记得在秦岭，端木秋风喜欢上的那个凡人吗？那可不是普通人。他和端木秋风几世的纠葛，连我看了都佩服不已。”
　　“叶青？他不是凡人吗？”
　　“人和神，人和妖，谁都可以产生感情。好比，你和祁言。叶青每一世都活的不长，作恶多端，导致死的太早。可每一世他的花言巧语都能把端木秋风迷得团团转，唉——不长记性。”
　　“秋风……叶青不是她亲手杀的吗？”
　　“不仅如此。后来先生去了趟山上，还帮她把叶青的尸骨变成了一只雪狐。连他投胎重生的机会都不给呢。”

　　路消曦恍然大悟，“端木前辈身边的那只小狐狸是叶青？”
　　唐语嫣问她：“你见过？”
　　“之前去时见过。”

　　故事算是讲完了，唐语嫣不明白，这段故事跟祁言回来有什么关联。苏璞记下故事，一个人走到一旁，端起一杯茶一饮而下，然后开始整理故事的前后。路消曦则替唐语嫣松绑，拍拍她的肩膀说声辛苦了。

　　“唉，以后都不知道是叫你语嫣呢，还是神婆了。”
　　“哈哈，我也不知道是叫你路姑娘，还是玉树姑娘了。”

　　过去终究过去，未来即将到来。
　　久别重逢的人们，是该泪流满面的诉说心情，还是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若非命运的捉弄，是不是现在的我们、已经寻到一片山林，相守余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

　　路消曦抬起头看万里星河，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脸庞，蹙上眉头，轻声说：“说着恨你，心底却还那么想你……我，想你了……”

　　此时，蒙山。
　　司阳从道卿衡的寝室出来，抬头看向无月的星河涛涛。
　　“好美的星河，你……是不是也在看呢……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