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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若溪、柳清 ...

  •   春满楼的老板娘敲开周若溪的房门,“若溪啊,那位柳公子又点名你了。真是的,一个穷小子,还整天只想着我们家若溪。瞧他那穷酸样,怕是来一次,酒钱就能把他一个月的俸禄花个精光。”
      老板娘口中的这位柳公子是绿杨烟的出了名的穷书生。出名的原因是,他是绿杨烟十多年来唯一一位考上状元的人。仕途坎坷众人皆知,斗不过官场里的老手,只能乖乖到绿杨烟这种偏僻的地方的当差。
      尽管很多人说绿杨烟和玉树长街比那京城繁华的多了,可志不在此,寒窗苦读、谁不想有个好的名利地位呢。
      更何况,他答应过她的。
      “等我考取功名,升入高官。我就来带你走,过上好日子。”
      姑娘听完取笑他,“穷书生,怕是连去京城的路费都没有吧?”
      此话正中下怀,柳清哑口无言。姑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丢给他,他接过后打卡一看立马还给姑娘。
      “我不能收!男子汉大丈夫!”
      “你可要想好啊,没有钱你就去不了京城。去不了京城你就考不了状元。考不了状元不就做不成高官。那,你说要给我荣华富贵,你要食言吗?”姑娘打趣的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人。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决不食言!”害羞的低下头,扭扭捏捏的,“这钱我会还给你的……说给你的荣华富贵,一定不会食言!”
      月下的少年壮志成成。
      这是他去京城前的最后一天,许下诺言,不成不归。姑娘也痴痴的等着他归来,等他回来带她离开。
      几年后,柳清回来了。确实带着他考上状元的消息,也带来他因为得罪朝廷中人被贬入绿杨烟当差的消息。
      柳清时隔几年出现在周若溪面前,一脸狼狈。
      “若溪,我可能要食言了。”
      周若溪没有生气,反倒笑了。柳清惊愕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
      “穷书生,这么多年不见就这么狼狈的样子来见我?进来。”拉起柳清脏兮兮的手到自己房间。
      浴桶里放慢热水,还很有心的放了一些精油。
      周若溪用手试着水温,“你呀,早该洗洗了。绿杨烟到这儿也不算远,你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柳清低头不说话,乖乖听话坐在椅子上等周若溪来通知他可以洗澡了。
      “水温合适,我去给你找些干净的衣裳,你好好洗洗。”
      周若溪走到门口时,柳清叫住她,“若溪,你怎么都不嘲笑我?或者骂我、不理我!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啊。”
      周若溪浅浅笑道,“如果我连这点都接受不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喜欢你呢?”

      洗干净身子换上春满楼跑堂小二的干净衣裳确实得体了不少。
      周若溪打量着柳清,很是满意,“这才像个读书人嘛。”
      柳清挠挠头,刚想说什么,床那边传来婴儿哭喊声。周若溪赶紧跑过去,柳清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周若溪从床上抱起哭喊的婴儿,摇晃着安慰道:“宝宝乖,不哭不哭,娘亲在这儿呢。”
      “娘亲?你有孩子了?”柳清忍不住问出口,“若溪,你成亲了?”
      “猪头,成亲了我会还在这里吗?这孩子,是我在后门发现的。应该是被人抛弃的,我就捡回来自己养着。”周若溪一脸欣慰,像极了一位母亲。感觉这孩子不是她捡的,倒像是亲生的。
      柳清松了一口气,“是姑娘吗?有名字了吗?”
      周若溪摇摇头,眼睛偷偷瞟一眼柳清,红着脸不好意思开口道,“名字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父亲来取,我不会。”
      察觉到她再偷瞟自己,柳清顿时明白了什么。红晕立马爬满脸颊,他用手拍了两下脸,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若溪你还记得我临走前送给你的那首诗吗?”
      “嗯,记得。”
      “长歌慢慢路消曦,天涯未远同归去。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若隔三秋,君思无邪,定是长相忆。那这孩子就叫……”
      “路消曦!”周若溪打断了柳清想说的话。
      “路消曦?”柳清反问,自己想的是叫梧桐,这路消曦是什么情况?

      “路漫漫其修远兮!能立马想到这个,不是很好吗?这孩子又不是亲生,总不能跟着姓吧。路消曦,很好听呢!”周若溪显得很激动,捡到这孩子这么久了终于有名字了。
      她兴奋的抱着停止哭喊的孩子,“你有名字了,你叫路消曦!小曦,娘亲会好好疼你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有家了。”
      说出这句话时,她看了看身旁的柳清。只是很快撇回来,带上说不出的害羞。
      柳清也有无法言表的开心。回到这里,未必是件坏事呢。他这么想着,也算有个家了。

      周若溪不再接客,离开了春满楼。
      她搬到了绿杨烟,住进了柳清不大的房子里。对外宣称两人已经成亲,实际上柳清为了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两人迟迟没有成亲。
      周若溪并不在乎这些,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日子虽然贫寒、简单,却很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中庭埋下很多壶酒,等着来年月下共饮。
      只可惜,酒未出窖,人不见了。
      曾经看好柳清的一位官员请旨召回柳清。圣旨难违,加之柳清本就有心重返京城担任官职,这个号令他是一定会去的。
      临走的前一天,他们吵架了。
      周若溪带着孩子回了玉树长街,头也没有回,也没留下一句话。
      柳清抵达京城才给她寄了一封书信。

      周若溪重回春满楼,做起了歌女。她爱上了饮酒,与那些文人骚客没日没夜的喝酒斗诗。性格也变得古怪,喝完酒喜欢爬上屋顶一个人呆着。
      住在附近的人经常半夜听到她坐在屋顶大喊:“柳清你这个大混蛋!穷书生!你说好带我走的!你这个骗子!没有一句话你兑现承诺的!大骗子!”
      喊过之后,紧接着就是无息的痛哭声。
      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收到柳清寄来的第二封信吧。
      第一封信,柳清简单了唠了家常,诉说了他到京城一切都很安好,放心。
      “可笑,我会担心他?”周若溪把信揉成一团,顺手放进自己梳妆台的抽屉里。
      路消曦拍拍娘亲的背脊,“娘亲,是爹爹写来的信吗?”
      “他不是你爹!你没有那样的爹!”周若溪又气又好笑,“该死的穷书生。”
      收到第二封信,是没隔多久的一个早晨。
      只是这第二封信并不是柳清的笔迹。
      周若溪收到信时,心里特别的慌。信的封面不再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再看信差的身上并无异常。
      那这信封上的血迹只可能是一个人的。
      信差也感到惋惜,他说:“京城大乱,朝中两派势力打的不可开交。柳大人找到我时,已经遍体鳞伤。他让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还让我转告你,他对不起你,他……这一次真的要食言了。”

      信差走后,周若溪握着那封未开启的信,盯着封面的字看了好久好久。
      “吾妻若溪启”。
      路消曦醒来找娘亲时,她已不在房间。
      她带着那封信去了後霆花下。
      “传说後霆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你人回不来,我把你的信埋在这里,你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渗入土壤里,信件也被打湿。
      柳清早就知道这次斗争必死无疑,提早写了这封信。只为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笨蛋,为什么不逃走呢。你明知有难,还去送死……你不知道等有一个人有多累吗,你还要我再等你一辈子……”
      春风拂过後霆花,树叶沙沙作响。周若溪垂着头站在树下,风轻轻扫过她满脸的泪。
      一朵花脱落树枝,缓缓飘落,停在周若溪的眼前。
      她接过花,抬头看风声与树叶声齐响的後霆花。以及,树枝上坐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其实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一块黑布包裹了她的全身,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瞳。
      周若溪仰视着坐在树枝上的人,那人没有说话,指了指周若溪手上的花,用手比划着。
      “你是要我把这朵花吃了?”周若溪问她。
      小姑娘点点头,并示意她现在就吃。
      周若溪看着手里殷红色泛着丝丝金光的花犹豫了片刻,“赌一把吧”,一口包住花,忍着比黄连还苦的滋味吞下肚里。
      “我吃了,然后呢?”她抬起头再去看树枝上的小姑娘,却不见了人影。後霆花沙沙的响声也停止了。
      周若溪感觉自己被耍了,笑自己可怜。
      “人都死了,我还在想着他回来……我在干嘛,怎么能这么傻……”
      她抬起手,想再看一眼那封信,可手里空空如也。
      信呢?一直握在手里,怎么不见了?
      她寻遍了後霆花下,都不见信的踪迹。莫非是刚才那阵风把信带走了?又或许它凭空消失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

      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房间。门还没关紧,老板娘就来叫她。
      “若溪啊,明日绿杨烟的张公子寿宴,你可别忘了啊。”
      “张公子的寿宴上个月不是已经过了吗?”
      “什么上个月,是明天!你这孩子,想那个柳公子想疯了吧?好好准备啊,明天别出岔子。”老板娘说完好心的替周若溪关上房门。
      周若溪越想越糊涂,她真的记得张公子的寿宴是在上个月,宴会上她还唱了一首曲子。怎么会又变成明天了呢?而且刚才老板娘的第一句话,好像上个月寿宴的头一天她也是这么说的……
      “小曦!”周若溪冲房里喊。
      “娘亲!”路消曦跑出来到她面前。
      “娘亲问你,今天邮差有没有来过?”
      路消曦摇摇头,“不曾来过。邮差上一次来,是送爹爹到京城写的第一封信的时候。”
      “那你还记得,邮差上一次来,是多久之前的事?”
      路消曦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半个月以前吧。”
      一个月以前……从玉树长街到京城要走上半个月的时间,车马不停歇的走。柳清是到达京城的几天之后写了第一封信,半个月以后周若溪收到了信件。现在是半个月以后,也就是柳清离开的一个月之后。可是第二封信是在他离开的两个月以后收到了。这么说来……时间倒流了?
      周若溪的思绪光理清这条线已经很头大了,现在得出结论还是时间倒回了一个月。
      树枝上的小姑娘真的是神?
      路消曦看着娘亲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灵光一现,“娘亲!我去找林寻哥哥!待会你去後霆花那儿来接我,我们去买糕点好不好!”
      周若溪被扯回眼前,点头说好。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周若溪,路消曦才出门没多久去出发去後霆花下。
      比她提前到的还有一个人,那个全身被黑色包裹住的小姑娘。
      四下无人,小姑娘专注的盯着周若溪。
      “你在等我吗?”周若溪问。
      小姑娘点点头,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周若溪提心吊胆的走过去,靠近一些才第一次看清小姑娘的眼睛。她从未见过如此清澈无暇的眼瞳,甚至觉得这小姑娘真的是神。
      无比平静的街道突然刮起风,带动起树叶和小姑娘手上的铃铛。周若溪闻声而看,这串铃铛怎么和自己挂在小曦手上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察觉到她再看自己手上的铃铛,立马放下手臂把铃铛遮住。没戴铃铛的手掏出一只箫,背过身去开始吹箫。
      “真好听……”好听到,让周若溪不自觉的闭上双眼。
      那一刻,她看到了柳清。他住在京城郊外一座小镇的一座宅子里,很小的宅子。除去他,只剩一个管家住在这里。
      “若溪?”
      她睁开眼,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站在柳清宅子的大门口。
      “我怎么在这里……”显然她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在一个闭眼的瞬间到了这里。
      还没来得及问一问、看一看,她就落进一个怀抱中。
      “傻子,你抱的我好痛啊!”
      “若溪,我好想你啊。真的真的好想你啊。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真好。”
      这下,周若溪终于明白了,她是真的到柳清的面前了,真实的大活人,不是活见鬼。
      那个小姑娘,真的是神。
      周若溪赶忙推开柳清,“既然这样,那你快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
      “回玉树长街啊,你留在这里的话,很快朝廷内乱,你也会受牵连的。”
      柳清垂下眼眸,“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你疯了吗?明知自己会死,还要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
      柳清说:“我知道我会受到牵连,我也很想逃命。可是如果走了,这座镇子的人都会死。我是他们父母官,我逃走了,死的就是他们。可换成我一个人死了,他们都可以活。”

      周若溪留了下来,留在柳清身边。
      时光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的时候。
      柳清是周若溪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为了见上心上人一面,到处替人家写字挣钱。也是这份真心,打动了周若溪。
      晚风轻轻带走初春的凉,月下花前酒一壶。一人一句诗,一人一酒杯,输者罚酒三杯。夜笙歌,酒一场。
      柳清在自己院子里埋了好多好酒,就等着与周若溪再见之时共饮。
      “穷书生,何必呢。一个月就这么点钱,不自个儿留着,跑到我这儿来消遣。”
      听者摇摇头,“为了得到你,这不算啥。”
      醉醺醺的周若溪记下了这句话,毕竟这可是穷书生打开她心扉、最重要的一句话。

      动乱那天,周若溪被柳清强制留在房间里。无云无月的黑夜,听着屋外的吵闹声。人马奔腾的嘈杂声,一声尖叫声后、一切戛然而止。
      动乱结束了,天也亮了。
      小姑娘再次出现在周若溪眼前时,天刚蒙蒙亮。
      “柳清死了,所以你出现要带我回去。”
      小姑娘点头,还是不说话。
      周若溪出乎意料的笑了,“你可以直接说话的,我知道你是谁。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我还算什么娘亲。”
      小姑娘抬头看她一眼,依旧无动于衷。
      “我可以把他的尸体带走吗?”她问小姑娘。
      没人说话,应该是默许了。周若溪走出宅子,柳清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
      难怪声音这么清晰,原来裁决的地方,就在家门口啊。
      马革裹尸还,柳清,我带你回家。
      “他的尸体要你背着走回去。”这是小姑娘说的第一句话。周若溪再次肯定她就是路消曦,声音错不了。

      周若溪找了一个夹板,把柳清的尸体放在上面,靠一根绳子拖着走。
      小姑娘小跑着跟上来,“娘亲,闭眼。”
      周若溪看向小姑娘,她已取下黑衣,恢复成周若溪再熟悉不过的路消曦的模样。
      真的是你。

      柳清被埋在後霆花下,周若溪亲手葬下。这一次,路消曦没有离开,乖巧的站在娘亲身后。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回答待会周若溪要问她的问题。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问你。”
      不管你是什么,是人是神还是魔。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人。
      周若溪摸着路消曦的脑袋,“娘亲也是被家人抛弃的,是老板娘收留了我。她也没有问过我从哪里来,什么都没有问。”
      “娘亲……”
      “走吧!回家吃饭了!”
      周若溪牵起路消曦的手,最后看眼埋下柳清的地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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