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后不小心撩了前任转世》暮色轻尘

16、入凡

　　距那件事过去已有千年，六道轮回井然有序，无有损害。祝沉恍然，原来这个世界受伤的只有她。她心生怨怼，无处发泄。正巧天界举办仙宴，父亲挚友有事相求，便让祝沉装扮成他的模样赴宴，祝沉正愁无事可做，欣然应允。

　　仙宴上群仙交际处处客套，甚是无趣，她便找了由头遁离。一路腾云驾雾到了繁尘湖，脑中不由忆起两句诗。云飞星共流，风扬月兼至。漫天星尘映在繁尘湖水之上，像被打碎的镜子，扬手一洒，落得湖水处处闪着微小细碎的星芒。

　　煞是好看。

　　祝沉弯腰撩起湖水，那碎玉般的星芒似乎也在掌心闪烁。她不由凄苦，若还是从前那个单纯的沉沉，或许会选择脱去鞋袜，在岸边跣足嬉戏。

　　但可惜，如今的她在妖界已担得起一句“老身”。当真是……岁月不饶狐哪。

　　六界传闻繁尘湖底下便是凡间，透过繁尘湖可以看得到凡间胜景，如此美妙的湖景，想必底下也是一派繁华。祝沉不由直起腰杆子。凡间……么？她曾发过誓，永生永世再不会踏入凡间。

　　凡间很美，只可惜有些东西有的人，她一辈子都不能碰，也注定不会拥有。

　　她掏出手绢细细擦拭每根手指残余的水珠，专注而细致。这是她从凡间回来的毛病，总是不爱用法术。

　　“玄逸上神……”身后有仙家唤她。

　　祝沉没有回头，如今她还顶着父亲挚友的模样，怎敢与这些仙人多加攀谈，心里暗自盘算着何时能找个机会溜走，唉……早知如此，何必在此逗留。

　　“不对，妖气！你并非玄逸上神。何方妖孽胆敢假扮上神？”

　　祝沉认出那个声音属于天界的十三皇孙——叶阑，宴上曾遇到过，但那时仙家众多，他并未察觉。可现下只他们二者，三姐的法术也快失效，自然瞒不过他。

　　祝沉正盘算着该如何溜走，只觉背后有凉风袭来，她细指微动，轻易阻去叶阑掷来的仙术。

　　怎么说她也是祝清山锁澈洞洞主，三千岁的妖龄也不是光长蹄子上，叶阑这几下仙术，她倒是不怵，只怕他惊动了南天门那些神将，到时扰乱宴会不说，偷梁换柱这事儿指不定得穿帮。

　　祝沉回身，正巧叶阑跃起给了她一个窝心脚。她暗自生气，这厮也太过卑鄙，法术上斗不过她居然玩偷袭。

　　要不是先前分了神，反应迟钝了些，他也不会有这机会。幸亏她及时结了个印，格挡住他的腿脚，不然自己空洞的心上少不得再挨上一脚。

　　谁曾想祝沉结印之时，二者的仙、妖两力抗衡，硬生生逼得她微微倒退，叶阑被妖术冲击直愣愣飞出去的同时，紧挨着繁尘湖的祝沉也向后躺倒。

　　等等，她底下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情此景，就像叶阑高难度转体一个窝心脚将玄逸上神踹下繁尘湖，起码在赶来的仙子与祝沉三姐——祝离眼中是如此。

　　繁尘湖水一瞬便漫过耳际，祝沉眼睁睁看着祝离移形幻影到了岸边，纤手却堪堪错过自己摆起的衣角。

　　耳边隐隐还能听见祝离焦急的喊声：“小沉！”

　　湖水彻底淹没祝沉时，她脑中只有两个念头：一来她曾发誓永不踏入凡间，现在是被踹下去的，应该不算违背誓言。二来叶十三这个龟孙子，一脚之仇不共戴天！

　　祝沉没有挣扎，身子突然不像是自己的，不断向下坠，却没有尽头。

　　一瞬间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弭，困意席卷而来，接着是无边的幽暗与寂静。朦胧间，似乎有一人缓缓向她游来，祝沉费力抬起眼皮试图将他看清。

　　一团白影，看不真切，她心底却有种莫名的排斥。

　　别过来……别过来……

　　仿佛感应到她内心的抗拒，随即那身影突地被熊熊烈火燃烧殆尽，一如当年一般。

　　“不……要……”祝沉艰难吐出两字，气泡自唇边浮起。

　　她是不是又要遇到那个人了？独孤幸。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被伤害了。

　　……

　　不出所料，繁尘湖底下的的确确是凡间，正是一片繁茂广阔的密林。

　　不过，祝沉落下的姿势着实不太优雅且动静大了些许。她私心觉着这个动静相当于祝离猎食后食道蠕动打出的那个嗝，凶猛异常，搅乱的气息也很是醉人。

　　在空中下落时间过于久，于是她施个术法为自己罩了结界，以至于落到凡间之时她恰巧睡得正酣，忘了撤去结界，于是乎竟将这片郁郁苍苍的密林的地上硬生生砸出约三丈宽的圆形大坑。

　　半晌，祝沉挣扎着从坑里爬出，一双小巧玉足立在面前，她愣了愣抬眸向上只见到一双笔直纤细的美腿，繁复的裙裾堪堪包绕住膝盖上方三寸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看不见眼前这位姑娘的容貌，只因视线被两座高耸的峰峦完全挡住。

　　再低头瞧瞧自己……嗯，不知怎的眼眶中似乎盈满了热泪，似乎有些感动。

　　祝沉费力地手脚并用翻出大坑，仰面对天躺着不住喘气，只觉眼前一下子暗了许多，接着又见着那两团……

　　她深吸一口气，鲤鱼打挺般猛地坐起，这样的后果就是之后她如同八十老妪，扶着自己的后腰缓缓地站起。

　　“请问……”看见对方的容貌，祝沉倒吸一口气，顿了顿，方继续说，“姑娘有什么事么？”

　　女子明艳的脸庞笼着寒霜，双手环在胸前，美目在祝沉身上打了个转，挑了眉毛流露出一丝轻浮，唇角却溢出冷笑。对外界温度感知颇为迟钝的祝沉，此时被这姑娘笑得心下不安，只得狠狠抖动一身肥膘，好抵御骤然袭来的寒意。

　　对方抬起右手，打个清脆的响指，有一团光晕从坑底慢悠悠飘到祝沉眼前。那是一枝淡黄的牡丹，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形如细雕，质若软玉。只是此时似乎……好像……可能……被压扁了。

　　“这是我的原身。”对方冷冷吐出几个字词。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祝沉见到这位美人，深以为然。

　　她认出那朵黄牡丹正是有“牡丹之王”美誉的姚黄，果然人美花娇……咳咳，若没被她压扁之前的确如此。

　　祝沉嘿嘿干笑几声，有些尴尬。美人拧起眉头，对她这种态度很是不满。

　　“美人姐姐莫气。”祝沉扬手在虚空一拂，那蔫了的牡丹立时重现娇艳，“刚刚是我的错，没选对地方。万望美人姐姐消气。”

　　牡丹美人脸色稍霁，将原身收进脖子坠着的小红陶瓶中，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见你从天上掉下来，是神仙么？”

　　祝沉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也是妖。”

　　“莫不是，犯了重罪，被流放驱逐？”她警惕地望着祝沉，小心提防。

　　祝沉忙否认，却又不知怎么解释。难不成和她说自己顶替上神去天宫赴宴，却被天界十八皇孙识破身份一脚踹下凡间？好像越发解释不清了。

　　思及此，祝沉只好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牡丹不都是一丛一丛生的么？怎么你的原身独自在这林子里。况且这林子无一丝灵力……”

　　牡丹美人用一种诧异又蔑视的眼神扫了祝沉一眼，“妹妹，你没来过凡间吧？”

　　祝沉忆起之前的经历，当时只顾着将自己伪装成凡人，好跟狗屁凡人谈狗屁恋爱，对于凡间妖的常识知之甚少，基本等于白来凡间，便老实地摇摇头。

　　只听得她一声嗤笑，“你们这些所谓部族、灵山出来的丫头片子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凡妖是如何摸爬滚打，一步步活下来的。”

　　祝沉深感愧疚，她觉着牡丹美人这话说得很对，虽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妖力增长，对于六界她仍是一无所知。

　　“我活了一千岁，原身即使受到损害对我也是没有影响的。”她虽看不惯祝沉这副懵懂模样，却仍是耐心与其解释，“我将原身放在此处，便是怕哪日我遭逢不测，还有一线生机。此处没有灵力，便鲜有妖物涉足，我的原身便不容易被伤害，或是被别的妖怪吞噬用作修行。”

　　祝沉呆了半晌，不知该不该告诉眼前的牡丹花妖自己其实比她年长两千岁，但见她正在训人的架势上就没敢多言。

　　对方看进祝沉眼里，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妹妹你可记住，做任何事都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祝沉的心猛然一震，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当初她就是太过冲动，无论是对别人还是自己，她只凭一时意气，把所有事情都往死路上逼，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才会落至那般下场。

　　世间有许多事在之后余生中回想，你会陡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可笑，而那件你曾经觉得比命还重的要紧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多谢姐姐教诲。我想……”祝沉干脆随她。

　　四周不知何时起了黑色的雾气，初时只是薄薄一层，后来渐渐加浓，如墨般漆黑。

　　牡丹美人眉头微蹙，一把扯过祝沉，不由分说使了法术带其逃离。

　　“这是……？”

　　“我不知道。但记住，千万别被那雾气所沾染！”

　　祝沉一边逃一边分出心神打量，注意到那雾气所经之处，草木花朵的就色泽越发浓丽，其上逐渐凝结出鸦青色的水珠，透出妖媚阴郁的气息。

　　她心有不安，这……似乎是邪灵界的迷障，可这又不是邪灵界的地辖。况且邪灵界已被封印了数千年，难道他们又冲破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