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乐妮

3、到处都是海归

　　适逢周六，苏晨夕赶去公司加班，为了一个即将评审的方案忙到了下午，准备从办公室离开时脑中闪现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对刚刚完成的这个策划方案又做了几处临时修改。以致于她匆匆赶到事先约定的 “瓷窑”工作室时，已经迟到一小时有余。工作室的主人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她诚恳地道歉，表示自己并非存心失约，终于获得了主人的谅解。
　　主人小心为她再次呈现之前她选定的那件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晨夕上前仔细观摩。上一次，工作室的主人就告诉过她，关于汝瓷，自古就有\"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的说法。目前真正的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世界仅存一件。眼前这件虽为仿品，但与真品一样，优雅大方，亭亭玉立，瓶身上阴刻着折枝莲花的纹样。清新秀丽的风格，符合北宋时期自然简约的审美取向。即便是仿品，其完美与细致确有动人之处。
　　其实晨夕并不太懂这些，所有对于汝窑瓷的了解，还是来自她那位喜爱宋代汝窑瓷的公公纪长云。每每提起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宋代汝窑瓷，他总是称其颜色有如“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玄妙。晨夕倒真没有看出这种玄妙，对于瓷器古玩一类，她所能体会得到的也只是创作者心意珍贵，自己对这些着实谈不上喜爱。
　　这家工作室也是有次在公司听蒋总无意间说起，称这里的仿宋汝窑瓷皆来自一位台湾古瓷80多岁的大师，他手中作品已接近真品，似有超越，许多藏家争相收藏，毕竟目前流传下来的汝窑古瓷全世界也只有70多件。后来晨夕单独来过一次，虽然不能完全领会这其中的韵味，但听得主人的介绍，再配上那另人咂舌的价钱，她最终确信这个鹅颈瓶的确是不俗。
　　苏晨夕看着主人为她精心包装这件选好的礼物，等待的时间里，她沿着工作室的展台慢慢向一侧走去，正到走到左手面最里处，停了下来。这里陈列着一套茶具，晨夕下意识地先看了看价格，虽与自己所选心仪之物相差一些，但其形容端庄，姿态温雅，一壶两杯，佐衬公道杯与花道各一，如此搭配在一起，沉实大度、静穆高华，充满神韵。主人走过来，见她对此也颇多青睐，笑着告诉她，这一套茶具也已有人选中，稍后的时间会来取走。
　　晨夕心中暗想，如此物件若拿到公公面前，他也定然会喜欢。
　　纪荣轩回家后看到她选的这件寿礼，左右端详，静默了一会儿，坦言，“难怪父亲喜欢你，我看只有你会买这种老掉牙的东西给他，哄得他开心。”苏晨夕倒是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自顾看着眼前这个形容精致的瓶子。这倒让纪荣轩疑惑了，“真有那么漂亮？”晨夕转动眼眸，笑眯眯地回答他，“当然漂亮，难道你还没看到从你卡上刷下来的数字吗？”
　　纪长云虽纵横商场多年，但为人谦和，今年非整岁，所以生日与往年一般，只是自家人为他庆祝一下，形式颇简约。苏晨夕到达婆婆家的时候，纪荣轩的同胞姐姐纪荣月已经带着儿子林子睿到了一会儿。婆婆吴敏言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一边责备她为何这会儿才到，一边又追问她怎么此刻还不见纪荣轩的影子。
　　晨夕哪知这会儿纪荣轩在哪里，正想着该如何应付，纪荣月凑了过来，笑吟吟地揽住自己母亲的胳膊，“纪荣轩多忙啊，我看您问晨夕倒不如去问他助理小张呢！”
　　吴敏言不赞同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转过头严肃地对着两人说，“做太太的连自己丈夫的行踪都弄不清楚，这像什么话。”苏晨夕闻言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接婆婆的话。大概因为今天是大家长纪长云的生日，她见吴敏言虽抱怨了这几句，但是心情好像还不错，没有继续再对纪荣月和她进行思想教育，而是很快转向厨房视查今天的餐品。
　　待母亲走开，纪荣月转过头，小声询问苏晨夕，“纪荣轩怎么还没到，今天早上的时候，爸爸还特意让文浩打电话给他，要他下午早些过来呢！”
　　苏晨夕有点好奇，“今天除了为爸爸过生日，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她心中此刻猜想着，莫非纪长云是要在大家面前宣布让纪荣轩回集团总公司的决定吗？
　　“前阵子文浩引荐他国外的一个学弟给爸爸，接触下来，爸爸好像对他挺欣赏的，正打算请他来荣氏工作。纪荣轩之前不是出差了吗？时间刚好错开了，他好像也没见过，我估计爸爸是想今天介绍给他吧！”纪荣月三言两语地告诉她，显然她本人对于这件事情兴趣缺缺。
　　又是海归英才，这简直已经植入了现代人的意识里。难不成这些人出国镀了层金，就都能摇身一变，立刻拥有登峰造极的本领了？苏晨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纪长云书房的方向，再转头看了看在主厅中和林子睿你追我赶的纪荣月，心中有点不以为然。
　　容不得她多想，林子睿很快发现了在一旁站立的苏晨夕，露出兴奋的笑容，火速冲过来将她拉入了混战中。纪家的长外孙林子睿绝对是个超级小怪兽，这是苏晨夕在几次与他难得的共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纪荣轩的车开进纪家别墅大门的时候，远远看到他们三人正在花园旁边你来我往。待他走近时，却不厚道地笑了，他的妻子正被自己的外甥拿着水枪追得到处躲藏。显而易见，眼前的苏晨夕已经被这个小鬼折磨的手足无措，而纪荣月口中正上演着各种威逼利诱的话。纪荣轩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承认，苏晨夕完全没有一点管理孩子的天赋。他慢慢走上前将这个混世小魔王扲去一边，在他的抗议声中，将一堆晨夕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玩具扔给了他，然后转过身对着苏晨夕耸耸肩。
　　吴敏言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对着他们露出难得的笑脸，吩咐女儿去请书房中的人们出来，马上准备开饭。很快，纪长云慢慢从书房中走出来，面带微笑，想必之前的一番话谈得甚是投机。他的女婿林文浩则陪伴着那位海归英才跟在了他身后。
　　众人寒喧着，将客人引入餐厅，开始今天的晚宴。
　　纪家的礼仪非常周到，纪长云表示，请客人坐在自己的身侧，但这位客人婉言地推辞，最终坐在了长桌的下首，与纪长云相对的位置上。这样他的左侧临近苏晨夕，右侧则是那位林子睿小少爷。吃饭时，纪长云郑重向家人们介绍这位贵客即将在纪氏集团担任他本人的助理。
　　随即纪长云举起了酒杯，微微向客人致意。很快，桌上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就连林子睿也有样学样地拿着手中的果汁轻轻与客人相碰。
　　苏晨夕小小饮下一口杯中的酒，放下酒杯，怎料她的手上一滑，半杯的红酒都尽数洒在了自己的餐盘上，殷红的颜色，让她有些不安。晨夕低下头急欲整理，正在此时，右手边有人为她递来白色的餐巾，苏晨夕没有抬头，连忙婉拒，“不用了，谢谢你。”左侧的纪荣轩悠悠开口，“张妈，为少夫人拿一套新餐具。”慢慢转过头看着她，“没事吧？”苏晨夕摇摇头，只觉此刻众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很快她站起身，歉意微笑，“不好意思，我去整理一下。”说完，快速走出了餐厅，只听到身后纪荣轩轻描淡写的声音，“没什么，大家继续吃饭。”

　　林文浩显然与客人很熟悉，苏晨夕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听到他不断为客人推荐桌上的菜色。见苏晨夕回来重新坐了下来，他微笑着询问，“晨夕，好像你也是B大毕业的吧？”
　　苏晨夕点点头，坐在对面的纪荣月面露好奇地插嘴，“对啊，晨夕你也是B大的学生，那之前你也认识周助理吗？”苏晨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早就应该想到，该来的始终要来，怎么也的躲不过的。尽管纪家别墅并不是重逢的好场合，但她想，大概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苏晨夕迎着餐桌上众人的目光，微笑着对大家说，“周师兄是当年B大仅有的几个公派留学生人之一，当年整个学校恐怕没有人不认识他。”
　　“苏师妹也是当年设计系有名的才女，非常优秀。”这样的恭维来自今日纪家的贵客，纪长云新上任的助理，当然也是当年B大工程学院无人不知的才子周子安。
　　纪长云笑着称赞自己的儿媳妇，“晨夕的确很有想法，也很能干。”竟能得到纪长云的褒奖，由此可见公公对她确是满意。苏晨夕微笑着低下头，没有出声。倒是纪荣月接着自己父亲的话，调侃着笑言，“爸爸不光偏心荣轩，就连对晨夕的表现也格外满意。”纪荣轩只是抬了下眼皮，淡淡看了纪荣月一眼。
　　吴敏言招呼张妈，为大家端上了今日的养生汤，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桌上的人开始将话题转向吴敏言的养生理念，而关于B大到底有多少优秀人才的讨论终于暂时得以告一段落。这样的转换让晨夕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
　　纪荣轩今天一直没怎么出声，这让晨夕感觉有些奇怪，换作往日，即便他与纪长云的共同话题并不多，但多少还是会应和自己的母亲和林文浩几句。她默默地想，不知道纪荣轩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种心不在焉的思考直到林子睿的声音响起时结束。
　　“舅妈，你不是不吃螃蟹吗？”
　　晨夕看向筷子，自己不知何时竟挟起一只小的梭子蟹，尴尬之中，身旁的纪荣轩已开口，“不必为我挟菜。”苏晨夕讷讷地将螃蟹放入纪荣轩的餐盘中，听见对方淡淡地声音，“谢谢。”
　　晚餐结束后，吴敏言招呼大家在主厅中落座。纪荣轩示意身边的苏晨夕将寿礼拿给自己的父亲，“晨夕说她找到你常说的那个鹅颈瓶。”纪长云的脸上很快浮现明显的笑意，想来是对儿子与儿媳准备的这件寿礼很是喜欢。晨夕注意关注婆婆吴敏言的表情，看她难得也微微一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纪长云将这件汝瓷瓶小心地拿在手中，招唤坐在一旁的林文浩和周子安一同过来观看。周子安微笑着尚未开口，林文浩倒是先笑了，“这与子安送给父亲的那套茶具倒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眼见着纪长云让佣人拿出了另一只大礼盒，礼盒打开时，晨夕不禁愣住了，这个不就是自己取寿礼时工作室的主人为自己介绍过的那一套茶具？只是自己如何能想到当时主人口中所说的买家竟然会是周子安。
　　身旁的纪荣轩微微一笑，轻轻将妻子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没想到，你们师兄妹的眼光还真是相似。”纪荣月此时倒没有说话，只是苏晨夕能够感觉到她好奇的目光在自己与周子安的身上来回打量。
　　一时之间，晨夕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婆婆吴敏言执意要家里的司机送儿子和儿媳妇回家，车子开进湖滨新城，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进了门，纪荣轩一言不发，直接去了书房。苏晨夕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他要做什么，只是感觉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很疲惫，匆匆洗过澡后，她只想躺下快点让自己睡着。然而，几度辗转反侧，她都无法停止脑中纷杂的思绪，一直到听见纪荣轩走进卧室的沐浴房，水声将将响起，苏晨夕终于陷入睡梦中。
　　纪荣轩吹干头发走出浴房时，看到一整晚心神不宁的妻子已然睡熟。他支着头默默看着苏晨夕的睡颜，她睡着时就像个乖巧的孩子，恬淡安静，形容美好，没有挑衅自己时眼神的灵动，当然也不再满腹心事。
　　纪荣轩用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和细细的脖颈，刚刚洗过澡，他手上的温度微凉，于睡梦中的苏晨夕无意识地微微蹙眉，闪避着他的手指。纪荣轩玩味地笑，再次用手指描绘她的嘴唇，唇间柔软的纹理不免让他有些心神荡漾。晨夕不耐地挥动自己的手，拂去搅乱自己睡梦的祸首，与此同时，微转过身子，背向纪荣轩。
　　纪荣轩微微挑眉，自身后轻轻怀抱住她。或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渐渐地，晨夕转过自己的身体，靠近并依偎在了纪荣轩的怀中，再度陷入沉睡。
　　在梦中，苏晨夕仿佛又一次置身于B大的校园。她四下张望，身边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沿着那条通往学校图书馆的林荫路，她径直向前走去。也许因为在梦中，她的身边并没有出现什么人，到处都很安静。晨夕直觉，她应该一直走到林荫路的那一头，那边有人正在等着自己。仿佛过了好久的时间，终于走到路的尽头，她抬起头，迎着朦胧的阳光，果然发现上方的阶梯此时正站着一个人。晨夕沿着图书馆的阶梯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去，那个身材清隽的男人还在耐心地等待自己，逆着阳光，她看不清前方男人的脸，依稀感受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好像很温柔。
　　苏晨夕有些诧异，纪荣轩平时很少会用这种目光看她，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平静的有时会带一抹戏谑的笑意。心中这样想着，让她难免有些焦急，怎么自己走得如此的慢。于是，梦中的她挥动手臂，快速向前，她要再走近些，去问纪荣轩怎么会在这里等自己。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晨夕微笑着抬头，她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晨夕，你怎么又迟到了？”
　　即便是身在梦中，苏晨夕依然能够辨认出这个声音，说话的人分明就是周子安！
　　晨夕大吃一惊，明明应该是纪荣轩，怎么会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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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人能够喜欢，然后更多的人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