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乐妮

22、生离与死别

　　苏振邦突如其来的病重消息，惊得苏晨夕久久没有放下手中的电话，听着郑海珍电话中的哭声，她明白自己必须尽快回到父亲的身边。
　　匆匆赶回D市，透过病房门，苏晨夕看到房间内的苏振邦，躺在病床上，微笑着看着小女儿苏之夏绘声绘色地为他读着报纸。多年以前，她也曾倚靠在父亲的怀中，叽叽喳喳地向他讲述自己上学时如何得到老师的赞扬，然后等待他的夸奖。
　　她转过身靠在了墙上。曾经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苏振邦此刻也终于年华老去，缠绵病榻，而他们父女注定只剩下这短暂的缘分。

　　医生详细向她介绍了苏振邦的病，恶性脑胶质瘤，已经到了晚期，目前已无手术切除的可能，以病人此刻的状态，即使选择放疗治疗，对幸存的正常细胞也损伤太大，病人能否承受住也未可知，这些需要家属自行选择是否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方案。医生直言，苏振邦的情况，也许很快会丧失身体部分功能，又或者很快会再次昏迷，不再醒来。
　　他遗憾地对苏晨夕说，目前对于病人最好的只是努力延长他的生命，尽量地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
　　苏振邦得知这个消息，显得很平静。生死面前，他倒是丝毫没有胆怯，只是郑重地告诉医生，既然结果都是一样，那么他只想在自己还清醒时和自己的家人努力再团聚几日，不想再去承受其它的折磨了。

　　“最近半年，他常说自己头晕，我劝他去医院看，他就是不肯，说自己就是高血压，只要吃上降压药，就会好的。前些天，他突然说感觉自己手脚没有力气，当时他还笑，说自己到底老了。走路走久一点，脚好像都有点拖地。上周末在家，他突然昏倒了，我害怕死了，叫救护车送他来医院，可谁知一查就查出了这么个结果。”郑海珍边擦眼泪边说，“晨夕，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爸爸。”
　　“该来的谁也挡不住。” 晨夕眼神空洞地望着周围不断穿梭的白色衣服，“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郑海珍送苏之夏去学校，苏晨夕安静地坐在父亲的病床前。
　　“你和荣轩还好吗？”
　　晨夕点点头。
　　苏振邦有些欣慰，他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晨夕，你长得像你妈妈，但是你的性情与她截然不同。我和你妈妈的婚姻没能给你作出好的示范，但我知道，纪荣轩他是真心待你的，他亲口向我承诺过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你。所以，对于你，我也算放心。”
　　晨夕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父亲勉强一笑。

　　“你妈妈去世后，我本来不打算再婚，可是周围的人都劝我，还是再找一个吧，起码她能照顾你。我听了他们的话，找到了你郑阿姨。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你对这件事这么排斥。等到之夏出生后，你甚至不愿意继续住在家中。”
　　“别说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苏振邦摆摆手，“趁我还清醒，多说几句。我知道我们父女的感情淡了，可是临走前，我还是得想把一直没说的话都告诉你，不然我真的不能安心。”

　　苏晨夕看着苏振邦两鬓的白发，微微转过头。
　　“你大学毕业时，我去找了你的那个男朋友，我是想劝他和你一起回到D市，当时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越走越远，然后再也不想回来了。可我没想到，你就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分了手，我一直特别后悔，到底是我做错了。”
　　“周师兄已经回到国内了，我们还是朋友。”晨夕淡淡地说。
　　苏振邦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晨夕，爸爸没想到会这么早走，留下你们。好在你已经成家了，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你们的孩子。”
　　苏振邦有些疲倦，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晨夕走出病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医院里的人来人往。纪荣轩出现时，苏晨夕就那样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苏晨夕似乎也不意外，“你来了。”
　　纪荣轩点点头，“我请了B市最好的脑科医生一起过来。”
　　苏晨夕点点头，“谢谢你。”

　　很快，B市的医生看过各项结果，给出的结论与原来的大致相同，已经到了晚期，基本没有太大的必要让病人遭受更大的痛苦。苏振邦见到纪荣轩来，拉过他，叮嘱他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女儿。纪荣轩郑重地点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的。”纪荣轩的到来，也让郑海珍微微放下了心。
　　两天后，苏振邦再次陷入了昏迷，而这一次他没有再醒来。
　　事前没有任何征召，他只是让苏晨夕扶自己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子，说想看看外面的阳光，要晨夕去给他打水。

　　看着女儿走出病房，苏振邦微微眯着眼，看着落日前的余晖映照在自己的腿上。
　　他不禁回想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陆晓晨。

　　二十岁的陆晓晨，美丽高傲，在台上永远是光芒四射的，任是哪个男人都会为她倾倒。当时市里有个领导的儿子，对她苦苦追求好久，终于得到了她的青睐。郎才女貌，舞蹈团内人人羡慕。可当两人情深意浓时，对方家长表示根本不同意接受一个舞蹈演员进自己的家门。于是，就在对方家长见过她一面后，喝令儿子停止了与她的交往。
　　人言可畏，陆晓晨无法忍受团里众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经人介绍后，她很快嫁给了苏振邦。婚后，陆晓晨离开了舞台，去学校做了一名舞蹈老师，终日与孩子为伍。

　　他们总算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生活。
　　苏晨夕出生后，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苏振邦的事业渐渐走向高峰，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许多时候，陆晓晨在学校忙完一天，回到家中还要继续一个人陪伴女儿。
　　柴米油盐的生活渐渐让她感到厌烦，而与苏振邦的聚少离多更让他们的感情变得浅薄。她不再对苏振邦有期待，即使他在家，更多的时候她宁愿对着镜子练习舞蹈，而女儿慢慢变成了他们唯一的交集。

　　直到那个曾经抛弃过她的人再次出现，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将带走婚姻不幸福的陆晓晨，而这句话让她心动了。
　　出事那天，陆晓晨接到他的电话后留下自己的女儿，离开了家。苏振邦赶到医院时，才明白原来陆晓晨早已经打算抛下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离开D市去寻找新的生活了。只是可惜天有不测，这对决意离开的人双双地死于了这场车祸。
　　苏振邦慢慢闭上眼睛，他此生亏欠大女儿太多了，唯独这件事情他没有做错。因为这样的秘密终将随着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在晨夕心中，将永远保留关于自己的母亲最美丽的记忆。

　　晨夕回来时，看到苏振邦好像倚着椅子睡着了。放下水瓶，她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胳膊，可苏振邦没有反应。苏晨夕感觉不对，她哆嗦着用手按下床头的按钮。郑海珍进来时，就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苏振邦安详地躺在床上，没有声息。医生和护士站在床前，而苏晨夕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她手中的保温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雪白的汤汁液四溅，打湿了她的裤角。

　　苏振邦的葬礼办得很隆重，规划局的同事许多都来参加了，就连D市几位重要的领导也纷纷来吊唁。郑海珍睁着哭红的眼睛带着小女儿和苏晨夕接受众人的慰问。纪荣轩跟着忙前忙后，眼见苏晨夕变得更加削瘦，弱不禁风。她一直沉默不言，这样的她让人担忧。
　　葬礼结束后，纪荣轩离开，晨夕去送他。
　　“你不跟我一起回B市吗？”
　　苏晨夕摇摇头，“我还要留在这边几天。”停顿了一下，她看着纪荣轩的眼睛，“回B市后，我们去办手续吧！”
　　纪荣轩没有说话，转身上了车。

　　跟着郑海珍整理了父亲的遗物，又在家中呆了几天，晨夕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郑海珍劝她回B市上班。“晨夕，我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另一个女儿，虽然你爸爸走了，但是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以后要常回来，我和你爸爸，之夏还都在这儿呢！”郑海珍含着眼泪说。
　　苏晨夕看着眼前孤零零地母女二人，想起苏振邦临走前的那一幕，不禁也红了眼眶。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苏之夏，晨夕终于意识到，这是此生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与自己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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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周要出差，可能更新会不及时了，但是我回来后都会补上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