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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娘石榴 ...

  •   机缘凑巧,秋上两百里外通河县遭了冰雹,来年春打头,灾民出来了,有找到赈济的粥厂就停下了,有想趁熟的只好翻山越岭找亲戚。
      一对父女和乡亲走散了,老汉受风寒,奄奄一息。闺女跪在庙门前,拜请过路人搭救。
      王寡妇上香碰到,跑回来和豆花祖婆叽咕半天。二人赶到庙前,和那老汉商议妥当,就接了这俩苦命人回来,先在王大娘家柴棚住下。
      老汉年迈体弱,再加心火煎熬,两天过去,老腿一蹬去了西天。
      早有交代,留下的石榴自愿给耀祖做小。

      来个鲜的,活的,刚冒芽的小野葱儿,多好。
      “你有个帮手,也好。”祖婆抽旱烟。看豆花妈妈眉头不皱嘴不撇,祖婆生气。
      “都是闺女,来个新的也给你冲冲。光好看,当饭吃不。”
      豆花妈妈,不气,不怨。
      南屋两间房,漏雨。陈耀祖请来瓦匠,重新换了麦秸,又刷石灰。
      妈妈端浆糊,桂花卷纸,糊窗。
      “赵六爷不来,买不上好皮纸。祖婆叫我上老秀才家要来几张纸,等赵六爷来要好纸。”
      陈耀祖展开字纸,看反正。是老秀才练手的纸,字有大有小,有正有斜。商量哪张外,哪张内,哪里开个小卷窗,露烟气。
      豆花妈妈嗯嗯应答。

      豆花在碾盘道里逮蛐蛐,豆花妈妈坐一边教桂花纳鞋底。
      石榴让王大娘牵着手进了陈家门。
      豆花就喊妈妈,指着石榴啊啊叫。
      石榴鬓边插一对红绒球。
      豆花难得叫妈妈。好长时间,以为是个哑巴。
      豆花妈妈就请王大娘坐。
      王大娘想的是先见豆花祖婆,豆花祖婆把豆花妈妈叫进屋,一句话甭多说。
      桂花张嘴:“王大娘,祖婆叫你赶紧进去。”
      王大娘心里石头落了地,咚地一声响。豆花妈妈就笑,桂花也笑。豆花就只会盯着那对绒球。
      祖婆说,“这是豆花妈妈,你叫大姐。”
      石榴羞得抬不起头,豆花妈妈亲亲热热拉起她的手,先问身上冷不冷,叫桂花舀碗热米汤。

      耀祖瞅一眼,不喜欢;再瞅一眼,更不喜欢。可好的谁给人做小,除非家大业大。
      “黑了天一个样。”豆花祖婆看看石榴,说得不硬气。
      不一样。一个白白净净,摸一把,手上两天不打胰子都滑腻。一对金莲尖尖翘翘,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晃晃悠悠。这个粗粗黑黑,还短,敢情就是个碌碡托生的。一双天足,实在丑。
      闭上眼,一咬牙,吹灯。
      过着吧。

      石榴人粗性子好,整日嘻嘻哈哈,和豆花妈妈亲亲热热,像亲姊妹,处得好。
      豆花妈妈犯疯病,石榴死死拉着,不让她往外头跑。
      妙啊。

      豆花妈妈原来没有疯病。她爹那头妈妈那头都没这毛病。
      进陈家没仨月,妈妈吐酸水。吐起来天崩地裂。许是妈妈撵了爹,或爹自找清闲,一人一屋。桂花惊惊喜喜跟着妈妈睡。
      满月后。
      陈耀祖来站站,妈妈过去一趟,回来。没有这一站,就哄下豆花,和桂花一个被窝说话。
      陈耀祖从不问桂花爹。当没这个人。忌讳。也没仇没怨。说到底,要没有孙文昌,白妈妈子也进不了这家,哪怕他的闺女整天在眼前晃悠。
      八月四日,桂花妈妈和闺女早早床上躺下。
      说来一个巧。陈耀祖外头碰见张木匠,同去吃酒。
      醉着回来,北间摸黑。兴致一时上来,总要即刻办。撩帘进去,咳嗽两声,没动静。回到南间,摔了板凳,人还是没到。
      摸到炕上,几把薅下来。桂花哎呀一声。豆花还在襁褓,呱呱地哭。
      豆花妈妈不说话。
      拽到西间,打了两下。桂花妈妈轻轻说,忌日。
      到底打到床上躺了小半月。
      给吃穿,养着,还养着拖油瓶,还要说忌日。就差挎箢子去上坟。
      揍了有两回。二回躺了大半月。
      陈耀祖搬到北屋。
      豆花祖婆有嘴,再加上打小不俊,是棵路边站的狗尾巴草儿。到老,是个皱巴干瘪、没一点瓤的老核桃。
      老核桃,没必要给这不新不旧的儿媳留脸面。
      “守贞洁?那头一咽气,抹脖子去!”
      “这腿是陈家拖进来?不是你扭着腚蹭进来?”
      “汉子要上身,不嫌你是烂身子,还往外撵?院里那唱的,还仁义,有吃有吐。”

      夜里,门梁搭两根缠脚布。那根给桂花。闺女总要跟着亲妈妈,省得妈妈挂心。
      先把闺女挂上,自己再踢凳子。凳子下头铺床破褥子。
      凳子倒了,倒在褥子上。
      乌黑的天,只有三颗半拉的星星在看戏。等天亮,更热闹。
      妈妈平时看着袅袅西施,浑身的力气张嘴说话时就用完了。一把就把桂花挂上环。坠得慌。使劲踢蹬。可眼睁着。这回比平常高了两头,不踩凳子,就能看到院外头两棵皂荚树。只是天黑得人心慌,看不到一挂挂的大荚子。妈妈刚才小声说,脸朝外。
      豆花醒了。
      许是桂花妈妈喂的粘粥太多,豆花肚胀。尿了?拉了?
      大声哭,哭破了喉咙。没人。人挂在门梁上,哪能说下就下。
      哭声震天。等豆花长大,嗓子有点沙,都说是哭得太厉害。
      一场大哭救下两条命。虽然妈妈并不领情,几年后还是把自个儿挂上了。
      陈耀祖睡得死,是豆花祖婆听见,朝窗外骂了两句。听听,还哭,思量不对,把儿子喊起来。
      陈耀祖看到俊人儿和她的拖油瓶悄悄垂在门梁上。两对眼珠盯着自己。
      人都不蹬腿了,魂魄就要飞走,怎么还能盯人?
      可他就觉着,怕得大叫。
      王大娘还不很聋,觉轻,听着动静,踩鸡栏翻墙过来。二人把妈妈俩放下。
      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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