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雪》合理虚伪

7、第七章

　　陆原离开走廊后，径直走进了程挚的账房，正巧看见他在里头向几个小厮和丫头问完话，程挚见陆原进来，正要开口，就见陆原摆了摆手道：

　　“若是攸宁昨夜去了姚师房中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陆原将从寒落和攸宁那儿得到的信息告诉程挚，见他闻言眉头紧锁。

　　程挚道：“照这么说，如果寒落没看错，那么除了攸宁跟凶手，很有可能有第三人进过姚师的房间。而凶手，也应该就是在攸宁之后来找姚师的那个人。”

　　陆原点头赞同道：“不错。我了解寒落，他绝不会看错。至于攸宁，至少姚师的那部分，他没有说谎。”

　　程挚凝眸思索，坊中的人都是半年前就安排好的，新来的人只有攸宁，如果不是攸宁拿了赤练剑，那就不会是不醉坊的人了。一时间两人无话，不过片刻，陆原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程挚问道：

　　“姚师房中有个箱子，可查验过里头是什么？”

　　程挚面色却有稍许的不自然，他道：“查过了，里头俱是些专门对付男人的东西。”

　　陆原一时没听明白，只笑问程挚：“什么叫专门对付男人的东西？”

　　程挚略咳了一声，道：“有些南风馆里专司教训小倌儿的。”

　　陆原愕然：“……这个姚师，想不到不仅是个断袖，口味还挺重。”

　　程挚接着道：“不过，箱子里的家伙什少了几样，房中也没找到。”

　　“少了？你……”陆原迟疑地注视着程挚，停顿片刻后试探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少了？”

　　程挚显然知道陆原在想些什么，也不生气，只叫了人把箱子搬进来，打开解释道，“他的私物箱中衣物器具皆摆放整齐有序，各有各位，可见日常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可这块儿却空了，屋里没有找到，想必是被人带走了。”

　　陆原探过头去看，只见箱中衣物都一捆一捆摆好，箱内四面又以皮扣勾绑了些许物件，比如绑着皮带子的铜球、约莫五六寸长的短鞭、两副铐子、状似阳|具的羊脂玉、被细链子连着的一把小铜丸、还有比那羊脂玉稍大一圈却中空的螺旋铜环套……陆原只匆匆瞥了眼，皱着眉移开目光。当然，他没有忽略其中有个空着的皮扣，原本应同样勾绑了什么东西，现在却不见踪影。

　　“你怎么想？”陆原赖进程挚书桌前的椅子里，扫了眼满桌的账册，展开扇子送了送风，向程挚问道。

　　程挚在来回走了几步，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也许在凶手身上。”

　　陆原闭着眼睛听着，道：“说下去。”

　　程挚思索道：“看姚师箱中此类器物可谓琳琅满目，若不慎遗失，看他的样子，早已浸淫此道，应当会尽快补上才对。”

　　陆原微微颔首：“不错，房中之物轻易难以弄丢。”

　　程挚接着推测：“是以姚师出事时，这件东西应该还在被使用的人身上。”

　　陆原一笑：“既然是这种关系，没有姚师的允许，想必也不能停止使用。”

　　“所以昨夜这个人应该会去找姚师。”程挚看向陆原，两人相视一眼。

　　陆原突然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人了？”

　　相伴多年，陆原也如程挚了解他一样了解程挚，只见程挚淡笑道：

　　“想是想到了，但还需要求证。”

　　“那就只差第三个人了。”陆原罕见的收起面上一贯挂着的慵懒笑容，那张俊美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敢在不醉坊偷剑，不知死活。”

　　花令仪将整个不醉坊的防卫部署完成，大步流星地往账房去找程挚，正撞上从里头出来的陆原，花令仪向他打了个招呼，可陆原没有看他，径直往飞瀑崖的方向去了。

　　花令仪在账房门外扒着门朝里瞅，看见程挚从小乐子手里接了一个小木盒子，待小乐子走后，趁着程挚转身背向着他，花令仪一个驴打滚溜进屋，手一探，将桌上的小木盒捞了过来。

　　花令仪打开盒子一瞧，见盒内存着一些晶莹剔透的膏状体，闻起来有薄荷的香气，花令仪忍不住好奇，便要伸手去摸一摸，背对着他的程挚突然出声：

　　“令仪。”

　　花令仪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合起小木盒，规规矩矩放回书桌上。

　　程挚握着手里的账簿转过身看他，道：“既然你来了，那正巧，替我把这个盒子，拿去给长丰镖局的柯衡。”

　　花令仪歪着头想了会儿，说道，“柯衡，是昨儿坐在姚师身边的那个？”

　　程挚点头应是。

　　花令仪这回是大大方方地去拿那小木盒，说道：“你不是还说他很奇怪吗，干嘛送东西给他，这是什么？”

　　见花令仪很是在意的模样，程挚放下手中的账簿，对他道，“这是清凉膏，你给他时，且留意一下他的反应。”

　　虽说花令仪与程挚各司其职，他只负责统领机关城，平日并不插手不醉坊的事务，但毕竟耳濡目染，“清凉膏”是做什么用，他大抵还是知道的。

　　只是此刻他误以为程挚将这东西送给柯衡，是和柯衡发生了亲密过人的事情，才要赠这种私密药物，没来由的就窝了团火，手一抛，小木盒子被扔在桌上，花令仪别着脸道：“你自己犯的事，自己去收拾，我才不当这个信差。”

　　程挚闻言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往日的温和还添了三分温柔，定定地看着花令仪，程挚道，“你想岔了，令仪，我不过是想试探他是否真的需要这个。”

　　程挚将姚师屋中的箱子和他的猜想一并与花令仪说了，这回这位年轻的统领不再窝火，而是十二万分的惊奇，他道，“你是在猜那个姚师和他的妹夫搞在一起了？”

　　程挚点头不语。

　　花令仪脸上的表情从惊奇到同情，最后变成深深地怀疑落在脸上，他向程挚道，“若你猜的不差，那杀了姚师的人，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程挚道：“正是。那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花令仪一时捧着小木盒，如捧着盒子宝物，喃喃自语道：“这回能不能帮寒大哥洗刷冤屈，可就全靠你了……”

　　长丰镖局一众人等皆住在不醉坊后院东边的客院中。

　　此时，柯衡正在屋内筹划着如何顺理成章地接掌长丰镖局，姚师死后，长丰镖局正处于群龙无首的时期，好在他平日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也有一批信服他跟随他的武师，此时只要费点功夫，便能将这长丰镖局据为己有。

　　柯衡正思索着，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想是镖局事务，起身开门，却见门口立着位朗朗少年，明眸皓齿间流露的均是明快的笑意，正是机关城统领花令仪。

　　柯衡微微一愣，很快掩下了那份诧异，双手一揖道：

　　“不知是花统领来访，有失远迎。”

　　花令仪伸手一扶，面上是明朗无害的笑容，道：“柯大哥客气了！柯大哥比我长几岁，按理该我向柯大哥行礼才对！”

　　说完就要行礼作揖，柯衡连忙拦住，这个花令仪虽是陆原的下属，可年纪轻轻就掌管了这座曾经的陆家分舵，成为陆家最年轻的机关城统领，这样的人物，在他一个镖局武师面前讲长幼次序，让柯衡在意外之余还多了几分警惕，更是不敢轻易受他的礼。

　　花令仪见柯衡不肯受他礼，竟露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花令仪道：“我自小流落江湖，无亲无故，多亏跟了公子才有个容身之处。我初见柯大哥时便觉得亲切，有如见到亲人，以为柯大哥对我也会如此，故而冒昧上门搭话，不想……竟是我自己想多了……”

　　花令仪说着，眼中竟有泪光莹莹，一张俊脸片刻前还笑意融融，此时泫然欲泣的模样，直让人不忍心。

　　柯衡见他如此，只道毕竟还是少年，想与他结交亲近罢了，便忙出声安慰道：“是我错了，我也曾有个弟弟，年幼时夭折了，若他还在，也当同你一样大，你既不嫌弃柯某是个走镖的武夫，这声柯大哥，我应了就是。”

　　一下子云开见日，花令仪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一手拉过柯衡的手，一手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小木盒塞进柯衡手里，眉眼弯弯得笑起来，对柯衡道：“我见柯大哥身体似有不便，这是特意寻来给大哥的见面礼，消肿止疼极好的，又温和不伤及内里，还请大哥注意身体！”

　　柯衡被拉过手腕的时候略微缩了一下，被花令仪敏锐地察觉到了。

　　柯衡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听花令仪说道“消肿止疼”“不伤及内里”时，身形明显一顿，面上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在花令仪笑吟吟地注视下很快地掩了下去。

　　柯衡强自按捺着身体里由来已久的耻辱和狂躁的杀意，面上牵了个还算得体的笑容，道：“贤弟有心了。不过我只是身有旧疾，贤弟怎会以为……”

　　花令仪“咦”了一声，面露疑惑道：“我见姚镖头调戏坊中琴师时，柯大哥似乎面有不豫，且行止间略艰涩，便以为大哥和那姚师……”

　　柯衡心中虽已做了准备，可花令仪一番话还是将他才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挑出火，握着小木盒的手一下子没能收住劲，只听“咔嚓”一声，拇指竟将盒面按碎了一块。

　　柯衡登时清醒过来，将拿着小木盒的手背在身后，缓缓露出笑容，出言解释道：“贤弟说笑了，姚师可是我大哥，我又怎会做这种有违伦常之事，贤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花令仪将柯衡的反应尽收眼底，一双桃花眼笑得了然，他道：“是愚弟唐突，冒犯了大哥，万望大哥勿怪！”

　　说完躬身就要一揖，可柯衡哪敢仗着一声大哥受他的礼，伸手便要扶，花令仪正垂着头，蓦的露出一抹微笑，眼一抬，翻手抓住柯衡的手腕，借力抬起头来，一双眼明晃晃地照进柯衡的神情。

　　柯衡心中一紧，衣袖正好掩住了手腕上的伤痕，而花令仪方才用力抓着他的手腕，若非他对花令仪已有了防备，定要被他看出端倪。

　　花令仪收回手，那副始终挂着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此时让柯衡只觉得心中泛寒，不愧是陆原的人，将陆原的狡猾如狐笑里藏刀学了个十成十！

　　而花令仪见柯衡对他已有了十足的防备，倒也不拖沓，道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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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