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雪》合理虚伪

13、第十三章

　　飞瀑崖上。

　　陆原收到裴蔺君来信的时候，正在擦他的佩刀。说是佩刀，却有半年没带在身边，毕竟在不醉坊中，是不需要他亲自出手的。

　　陆原放下信，目光落在刀柄上，那里写着它的刀名——“不二”。

　　寒落进来时，整好看到这个画面。

　　“陆二，赤练剑有下落了，无根门竟给了铸剑山庄！”寒落径直走过去，他一早出门，便听说了赤练剑和天下英雄会去的事。

　　陆原眼皮子也没抬，将擦刀布叠好放在案上，道：“是啊，蔺君来信了，让我去山庄。”

　　寒落握拳沉声道：“我收到了天下英雄会的请柬，落款除了裴蔺君，还有无根门，曲舒。”

　　“哦？”陆原抬头看他，眼中疑惑片刻间化成了然，“无根门的动作真是快啊，这个曲舒……”

　　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无根门门主藏了两年不露真身，这回大张旗鼓广发英雄帖，想必和赤练剑一样，是为了他要找的人。”

　　陆原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入夜，不醉坊，烛光在茶室的飘扬的纱帐上投下一道清隽的身影，攸宁正坐在那一拢拢的轻纱间为客人抚琴，双目微阖，低眉素手。

　　忽然，席间的对话犹如一道极轻又极快的电流，穿入耳中。

　　“江湖上从未听过曲舒这号人，这无根门主，究竟什么来头？”

　　曲，舒？

　　攸宁霍然睁大双眼，指尖微颤，连指下走错了一个音也毫无自知。

　　席间的客人并没有注意到琴师的异样，茶香缭绕间，“曲舒”、“无根门”、“赤练剑”、“铸剑山庄”、“天下英雄会”等字眼，被早已攸宁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曲终人散，渐弱的烛光下，无人察觉攸宁放在膝上的双手，正缓缓握紧。

　　月落西沉，攸宁将琴放回琴室，朝着后院走去。今夜他格外积极，辗转在各厢房茶室中为名流豪客弹琴伴曲，终于将他想知道的一切探听了清楚。

　　半个月后，四月廿八，铸剑山庄天下英雄会，就是杀掉曲舒最好的机会。

　　他沉思时已走出后院，天马上就要亮了，风拂过寒潭带来冷冷的湿意，飞流直下的瀑布如他此时跌宕的心情一般激烈。

　　攸宁抬起头，朝着漆黑的崖顶看了眼，转身离去。

　　午后，陆原在账房内与程挚花令仪商量天下英雄会的事，刚把不醉坊的印信交给程挚，守在门房的小乐子跑了回来，站在门外微微低着头：

　　“琴师攸宁请见公子。”

　　陆原薄唇逸出一缕笑，点了头。往书桌后面一坐，铁扇一展，笑得像只老狐狸。程挚朝他看了眼，摇了摇头，没说话，和花令仪一左一右坐在他下首的木椅上。

　　攸宁缓步进来，走到陆原面前，微一躬身，“攸宁见过坊主。”

　　在陆原的示意下，攸宁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攸宁自请随坊主一同前往天下英雄会。”单刀直入，不带半点婉转。

　　“哦？”陆原含笑看向那双沉静的眸子，“为何？”

　　“为裴庄主铸剑一事，献曲祝贺。”攸宁的双眸坚定得不见一丝波澜。

　　“为何献曲祝贺？”陆原一双含笑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攸宁，一把铁扇摇得直晃人眼。

　　攸宁顿了顿，眼神毫无退缩：“姚镖头一事已承蒙坊主厚爱，攸宁不愿辜负。天下英雄会，愿代不醉坊献曲。”

　　陆原看了攸宁半晌，末了一阵大笑，“好，便顺了你的心意。”

　　攸宁走后，花令仪不解地问陆原为何同意攸宁献曲，陆原合了扇子起身道：

　　“天下英雄会摆明了是一滩浑水，可他直言要搅合进去，即便这下拦住了，他也必定要去的。”

　　“你怎知他必定要去？”花令仪问。

　　陆原摇头一笑，“赤练剑现世时，他正好出现，姚师出事当晚，又恰好去了姚师房中，此番天下英雄会，更是主动提出同往献曲。你还没看出，这个攸宁是为什么而来？”

　　花令仪皱眉道：“你是说，他想要赤练剑？可我们接下转运赤练剑的委托之前，他就已经在坊内了，难道他事先就知道？”

　　陆原一笑，道：“这也不难猜。想要混进铸剑山庄实在不可能，而蔺君与我交好，世人皆知，他不过是猜中了，蔺君会让我也掺和进来。”

　　花令仪素来耿直，闻言立时目露不满嗔道，“这家伙！”

　　程挚却已起身走到花令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问道：“那你带他去天下英雄会，是作何打算？”

　　“不作打算，且看他要如何夺剑。”陆原扬眉一笑，起身离去。

　　三日后，陆原将不醉坊交给程挚与花令仪，带着琴师攸宁，与寒落前往铸剑山庄。

　　寒落骑马，不会武功的攸宁坐在马车里，而陆原竟打发了小厮，坐在马车前面，握着缰绳和马鞭，一脸盎然。

　　陆原将腰上的佩刀“不二”往后别了别，寒落回过头见他堂堂陆家公子、不醉坊的主人，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顿时一阵大笑，车内的攸宁闻声掀开帘子道：

　　“坊主，您还是骑马吧，攸宁受不起。”

　　陆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却是道：“既然出门了，就不必像在不醉坊时一般称我坊主，和程挚他们一样便可。”

　　“是，公子。”攸宁闻言安静地放下了帘子。

　　陆原笑眯眯地瞅了仍在大笑的寒落好一阵，突然扬起手，马鞭一甩，抽在寒落的马屁股上。

　　伴随着一阵嘶鸣，寒落的马飞快的冲了出去，老远地传来寒落的大笑声：

　　“陆二，下回你也给我当一当马夫吧！”

　　陆原不理他，看了眼门口送行的程、花二人，马鞭轻甩，绝尘而去。

　　复州城北，马车沿着缓坡而行，寒落一身蓝衣骑马当先，背上的斗笠盖在天问刀上，只露了首尾两截，听到陆原在他身后笑道：“你怎么不先去蔺君那儿等着，你们打个五十回合，我俩就到了。”

　　寒落头也不回，倒是解了腰间的酒壶，迎风猛灌下几口，遂又抛给陆原。

　　寒落道：“天下英雄会在即，他哪儿有这个闲工夫。”

　　“你倒是不糊涂。”陆原接下酒壶，喝上两口，又给他扔了回去。

　　寒落将酒壶系回腰间，眼角余光有什么一闪而过，寒落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

　　身后的陆原显然也注意到了山林间的魑魅魍魉，却也和寒落一样，视若无睹地悠然驾车。

　　一马一车很快到了山顶，铸剑山庄巨大而厚重的石门前，总管裴遇远远地见到一红一蓝两道人影。

　　进入山庄，三人被安排住进了雪院，与裴蔺君住的梅院只隔了一座临水的窄桥。

　　总管裴遇向陆原表示庄主正在准备重铸赤练剑的材料，晚间会来找他们，便离开了。

　　攸宁安静地抱着琴进屋收拾。陆原和寒落一起进了寒落的房间，关上门，陆原抱着双臂笑得略不怀好意。

　　陆原道：“路上那些多半是和无根门的人交上手的杂鱼。”

　　寒落将包袱放在塌上，不置可否。

　　陆原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以洛寒之名参加天下英雄会，是做好准备面对薄陵城的人了？”

　　只要一提薄陵城，必然管用。果然，寒落的动作一顿，连着语气也带了几分冷淡。

　　“总要面对，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寒落收拾好东西，坐在床上向后一躺，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半个身子陷在被子里。

　　陆原从桌上待客的果盘里随手拿了一颗，朝寒落丢过去，“那你也该告诉蔺君一声，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寒落伸手抓住了朝他投过去的果子，仍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得了，来都来了别郁闷了。可别影响了看好戏的心情。”陆原道。

　　寒落坐起来看着陆原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没来由的心情就好了一大半，而寒落心情一好就想找人过招，既然裴蔺君在忙，那眼前这个也还凑合。

　　陆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寒落拉到院中，看着寒落在自己十步之外的地方，手握着背后天问刀的样子，他算明白了，这小子，又要拿自己练手！

　　陆原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眼前的笨蛋武痴，一边拔出腰上的“不二”，一边对寒落道：“就五十招，五十招过，就不打了。”

　　寒落点了点头，眸中光芒大盛，手腕一翻，天问刀已朝陆原劈去！

　　陆原脚下一个瞬步腾挪方位，同时以“不二”的刀尖轻挑，四两拨千斤，将寒落又沉又黏的天问刀挑了开。

　　寒落挥刀极快，连劈带砍，刀势凛凛生风，陆原一手长刀几乎招架不住，靠着脚下轻灵飘逸的步伐才堪堪化解。

　　二十几招下来，寒落仿佛逐渐进入状态，陆原也凭借着无人能及的轻功巧妙地变换着手中刀法，招式也刁钻起来，他素来玲珑心思，惯会扬长避短，此时凭借出色的头脑，靠着对寒落的了解和刀走偏锋的路数，竟也在寒落手底下毫不吃力地走了五十回合。

　　陆原默数着五十回合已尽，剑尖一避，侧身躲过寒落的刀锋，朝寒落嚷道：“够了够了，停停停！不打了！”

　　寒落意犹未尽地收了刀势，与陆原相视一笑。

　　两人正互相埋汰彼此的轻功与武艺，裴蔺君忽然踏入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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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这几天工作超忙所以停更了四天，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