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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大火封山。

      最先开始的是火光,熊熊大火燃烧,山林草木俱焚于业火之中,随后而来的是杀戮,刀光剑影飞血,男女老少皆死在屠刀之下,嘶哑的哭喊和绝望的尖叫充斥着这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萧家庄最后的夜晚。

      少年跌跌撞撞,受伤的身体在热风中像是随时要跌倒。此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说不定还更为轻松,只要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这一切……

      这么想着的时候,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狼狈不堪的少年仰面躺在地上,痴愣愣面无表情,却有泪水汩汩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是你。我最信赖的人。

      为什么,是我。亲手引狼入室。

      今夜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是否闭上眼,就不会痛苦了……

      不远处有悉碎声响,少年苦笑一声,闭上眼准备引颈就戮,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猛地一睁眼,看见自己的大哥满脸是血地奔来。

      “见月!你在哪儿?!见月!”

      “大哥……我在这儿!”少年忍着伤痛支起身体,

      “见月!没事吧!?”

      “我……我没事!”少年紧紧握着大哥的手,他感觉到那只素来沉稳有力的手此时正微微颤抖。

      “见月,你听我说,他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我带你去洗剑池,池底有一道机关,只要在被追上前潜入池底打开机关,流水自会将你冲到外面的河道去,你打小水性就好,一定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我们先去找爹和二哥小妹,大家一起走!”

      少年起身就要往火光深处奔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见月,他们……已经,”有泪水从这个高大的男人脸上落下来,砸在了少年被拉住的那只手背上,那滴泪像是比这夜的烈火还滚烫,灼得他生疼。

      “我不信。”

      少年猛地抽回手,紧紧地盯着大哥的脸,可那张溅满了血的脸上只有悲痛和坚毅,那双大手握紧了自己的肩膀。

      “见月,听话,你必须活下去。”

      洗剑池旁。

      “大哥,我们一起逃出去!”少年拽住大哥握剑的手,感觉到那双手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见月,大哥走不了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了,我要留下来为你争取时间,所以,你必须活着出去!”

      “大哥!”泪水夺眶而出,少年跪在地上抱紧大哥的胳膊,却被拂开。

      “见月,听着,今晚之后,世上再也不会有萧家庄。所以你,要活下去,带着整个萧家庄所有人的份,好好地活下去。”话音刚落,人已向着洗剑池外影绰的追杀者奔去。

      “大哥——不!!”

      少年望着那决绝的身影,伸出手却抓不住,他知道,就像今夜被夺走了生命的亲人们一样,他今晚没能抓住的,今后再也抓不住了。

      “扑通——”

      原本澄净的水面蓦地氤起一朵血色,少年的身体缓缓沉入池底。

      大火燃尽,东方露白,山林寂静,伏尸遍野。

      蓦地,小周山附近的居民纷纷感到身体里骤然升起一阵汹涌杀意,骏马嘶鸣,犍牛低号。

      此时有,一个人,手提一把猩红的宝剑,淌着血,一步一步走下小周山。

      赤练剑重现人间。

      两年后。

      春色来迟,复州城热闹非凡,茶肆酒楼间皆在谈论,城西翠微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规模庞大的歌舞坊,叫做不醉坊。

      这座不醉坊不同于其他,虽然开门做生意,却只凭请柬接纳客人。

      也曾有好事者截了他人的请柬混进去,却见坊内亭台楼阁接连错落,勾栏里金纱帐暖香风阵阵,戏楼上弹琴唱曲儿的美姬国色天香,就连洒扫逢迎的小厮和奉茶陪酒的丫头也个个生的清秀可怜,难怪地处偏僻也车马游龙络绎不绝。

      而那些一掷千金豪饮风流的豪客里绝不乏那些叫得上名号的名门望族商贾侠客,整个歌舞坊仿佛一个巨大的销金窟,将人们的欲望和财富吞入腹中。

      入夜,不醉坊里人声鼎沸,帐幕飞扬间美人们在长厅的宾客间旋转起舞风姿卓绝,戏楼上正当红的娇娘正抱着琵琶唱相思曲,不醉坊中的热闹喧哗丝毫没有被店门口一时的嘈杂所影响。

      “出什么事儿了?”一位客人刚到不醉坊门口,瞧见坊前围了好些人,凑近问道。

      “我也才刚到,你看,这人一身血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旁边的人搭了句嘴。

      “跟你说吧,小爷我可是到了有一会儿了,这家伙就是这儿的伙计,做错事了被赶出来,啧啧你看看这一身的伤,真可怜。”

      “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可别乱说,这人明明是里头的小倌儿,没伺候好主顾给扔出来的……”

      “你又知道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人是突然倒在这儿的,也不知道咋回事。”

      “哎哎哎都别吵了,看,好像是管事的出来了。”

      众人一齐看向门口,只见不醉坊的管事程挚正领着俩小厮走出门外,程挚见众人围观猜测议论纷纷,也只是抬手作揖,温和笑道:

      “招呼不周,让贵客们见笑了,门前小事就交给在下处理吧,今晚各位在坊中的一应开销全部免除。”

      看客们闻言皆面露喜色,三三两两往坊中去了。程挚这才将目光投向伤者,皱着眉审视道:

      “小乐子,这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小乐子回道:“下人们也不知道,守大门的说这人是自己摇摇晃晃走到这儿的时候打巧就晕了,这老半天的喊也喊不醒。”

      “恩……”程挚闻言沉吟片刻,上前拨开伤者挡住面容的乱发,顿了顿,眼中透着股精明的计较,转头对俩小厮吩咐道:

      “把人挪到茶室去,让大夫瞧瞧,小乐子,你去请公子过来。”

      小乐子领了吩咐,匆匆来到后堂,沿着一条不打眼的僻静小路绕出后院。

      原来不醉坊后方紧靠着一座山,西侧有挂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在山脚下形成一潭碧水,而半山腰向外伸出的山崖上,俨然有座两层的阁楼。

      小乐子抬头往上看了眼,擦了擦头上的汗,赶忙向上奔去。

      “七哥,”小乐子径直走到石梯尽头的人影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道,“公子呢?”

      “公子在书房。”魏小七领着人边往里走边回道。

      “有个人受了伤,倒在门口,喊也喊不醒,程管事让人把他抬进来了,”小乐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派我来请公子。”

      “可我又不是大夫,过去做什么。”

      月下,阁楼的二楼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窗,幽微的烛光从屋里柔和地透出来,和月色交映着。

      有男子红衣散发,慵懒地靠在窗沿,在清辉下露出一双含笑的狐狸眼。正是卧云谷陆家的二公子,不醉坊的主人——陆原。

      月色冷清更兼春寒料峭,小乐子站在庭院中打了个哆嗦,心里毛毛的,缩了缩脑袋,回话道:

      “程管事已请了大夫,只说让小的过来请您……”

      “唔——”陆原眉梢一挑,面上笑容衬出一副风流浪荡的模样,只见灵巧的身形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颀颀然立在庭中,迎风拂袖背过一只手,侧头唤了魏小七:

      “那就去看看,这回又捡了个什么样的。”

      空气中热腾腾的茶香夹着丝丝血腥,伤者伏在塌上,血污将原本的一身白衣染得狼狈不堪。

      “这人伤势如何?”

      程挚刚遣人送走了大夫,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回过头,只见首座上一簇耀眼的赤红,陆原毫无拘束地翘着腿,那把从不离身的铁扇正在手边悠悠送风,另一只手就着茶几上的果盘挑挑拣拣。

      “不轻也不重。”

      “噗——这果子是待客用的还是你偷留着吃的,难吃的要了命了。”陆原吐掉口中的果子,满是嫌弃地擦了擦嘴,“你可真是应付惯了,不轻也不重,那是什么?”

      程挚毫不介意地走过来从红衣男子刚挑过的果盘子里随手拿了一颗送进嘴里仔细品尝,“伤不致命,却也够在鬼门关走一圈儿了。恩……二公子挑嘴的毛病还是早早改了吧。”

      “这么难吃的果子你别是想留着毒死我,好继承我这不醉坊吧。”红衣男子支肘倚着扶手,笑意轻佻。

      “即便二公子因吃了果子不幸故去,在下也没有资格继承你的家产。”

      程挚说着看了座上人一眼,顺势坐在下首,掏出手帕把手指上的残留的果子汁液清理掉,缓缓道,“不过想要毒死你,恐怕得用上十年鹤顶红泡的青梅才能行。”

      陆原笑道:“还是换成十五年的女儿红吧,我宁可做个馋死鬼。”

      “十五年的女儿红算得什么,陆二,看我得了什么好酒!”

      一声爽朗的男声带着笑意破窗而来,屋内二人一齐看去,只见一个背着斗笠的蓝衣男子倒挂在窗棂上,掌心托着一壶酒,晚风袭来,携着淳淳酒香,还带着点儿泥土的气息。

      “好香的酒!”红衣陆原闻见酒香,原本散漫的模样立时变得精神起来。

      “南明公埋了二十年的酒,可费了我一番功夫!”蓝衣男子翻身落地,揭了酒封,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屋内顿时酒香四溢!

      “好酒!接着!”手劲儿往外一送,酒壶凌空飞去。

      陆原一把接住酒壶,抬手倒入口中,灌了满口醇香,咂舌轻叹:“好香!快来调教调教,你那什么吃食都咽得下去的舌头。”

      边说道,陆原铁扇一挥将酒壶推向程挚。

      程挚稳稳接过酒壶,轻微地皱了皱眉,闻了闻酒香,浅嘬了口道:

      “在下不才,确实不如两位这般好口腹之……”

      话未尽,程挚怔了怔,只觉得胸中有股绵柔的酒香伴随着唇齿间的吐息缓缓上升,半晌才回过神道:“确是好酒。”

      陆原少见他如此中肯,立时拍手大笑,连一旁的蓝衣男子也忍不住道:

      “好酒当请朋友,就为程挚难得一句痛快话,咱们也该喝干了!来!”

      酒壶在三人手里转了几轮,只见陆原眯着那双狐狸眼,打量着尚且黏着尘土的壶身,说话间唇齿皆是陈年的醇香,面上也泛着一层轻红:

      “寒落,二十年的桃花酿,那个铁公鸡也舍得,看来你帮他查了那么久的案子,是有进展了。”

      “快查出来了,所以我才抢了他这壶酒,解解馋。”将空酒壶弃在案上,蓝衣寒落伸了个懒腰,方才注意到室内塌上的人。“那边的是谁?”

      “程挚捡的。”陆原捏着捋鬓边垂发绕在指尖,揶揄地拿眼瞅着程挚。

      程挚素来克己自律,并未饮下太多酒,而寒落一向酒不离身,此时也未有醉意,三人中只有陆原不胜酒力,已醉得有些厉害。

      程挚见状也不和他计较,沏了杯茶,递到陆原手边,见他喝下去,才道:“此人流血过多,尚未清醒,你看看如何处置。”

      陆原闻言先是伸了个懒腰,醉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拨开塌上的人那一头血污的发,露出了张俊秀清隽的脸。

      那张脸便是现在脏兮兮的样子,竟也比不醉坊中最当红的小倌儿还秀气三分,此刻双目紧闭嘴唇发白的模样,更是奄奄一息我见犹怜,叫人不忍心随他就这么死去。

      “我算是知道咱们程挚为什么把他捡回来了。”陆原打量着少年的脸,一边露出了然的神情。

      寒落把玩着他那顶半新不旧的斗笠,在程挚和软塌间来回看了看,而程挚端着他自己那杯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哝,过来看看。”陆原道。

      “恩?”寒落靠近软榻,打量一番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陆原见状向寒落投去询问的目光。

      “....”寒落没有回答,陆原站在旁边,看着寒落熟练利落地翻看少年身上的伤口。

      “伤他的是同一件武器。”寒落顿了顿,他自小混迹江湖,尤其跟在南明公身边学了不少本事,验伤便是其中之一。

      寒落酒后的眸子清亮,看向陆原,“虽然浑身上下都被开了口子,却没有一处伤到要害,下手的人显然很有分寸。”

      “程挚,你把他捡回来,不会光为了这副好皮相吧?”陆原突然问道。

      程挚起身走到榻前,摇了摇头,“当时确实没有细想,见他容貌秀气,身上的伤又像是受人刻意折磨,只觉得带回来兴许会是好事。”

      陆原道:“可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不像是从哪个南风馆里跑出来的,你这回的算盘可是打错了。不过……”

      兀自垂着迷离的眸,陆原的唇边竟掠过一丝笑意,短暂地停顿后,闭上双眼随后睁开,眼中清明恍如未醉,“派人去打听打听人是怎么走到门口的,还有,我要知道他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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