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往事》好大一瓢水

1、第一章

　　我再踏上北城这块地界，时隔将近五年。北城比我记忆中冷了一些，十月天，已经凉了。

　　我在机场遇上了安昕，一出来就看见她举着一个牌子在等人。她怀孕了，看起来六七个月份了。她也看见了我，目光怔忪，落在我身上移不开。

　　我有些尴尬，就一边低头在包里翻找，一边跟助理说话。经过她身边时，“Chris，你看见我充电宝了吗？”我说。

　　遇到故人怎么办？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种情况，也做了万全的打算。只是，飞机落了地，就想，都算了吧，都算了。

　　很快我们见到了公司安排来接机的人，坐上了车去酒店休息。

　　我在车上闭目养神，又想起了安昕，她看起来过得不错。有霍二爷照着，她过得好是必然。想来，明天之前，大家应该都知道安林回来了。

　　安林是谁？就是那个安七。

　　我就是那个安七。

　　安家是北城的大户，往上数几辈，都是军阀正统。老爷子当年是将军，是跺一脚北城都得跟着颤的人。安家大爷从商，我的父亲排行第二，跟着安家大爷干。老三遂了老爷子的愿，进了部队，常年在外。

　　安家我这一辈儿，共有七个孩子。我的母亲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女人，我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孩子。七岁那年，我被父亲接回老宅，我排行老四，但是回来晚，大家都叫我安七。

　　安家老爷子是个人精，眼睛都透着股光。我在安家，曲意逢迎，真正怕的，就只有安老爷子。

　　我长到快十四岁的时候，老爷子跟我说，“安七啊，你这孩子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心狠。”其实我知道，老爷子本想说我心坏，但念及我是个小辈，只能改了口。

　　我十五岁的时候，老爷子做主将我送去了英国，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安家便没有了安七。

　　安家三个女孩子，其他两个都养在了身边。安昕是安家大房的孩子，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舍不得她吃苦。安阳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身子不好，一直提心吊胆地养着。

　　离开北城的那个晚上，老爷子将我的父亲叫去了书房。我在门口听到，老爷子对父亲说，“我答应让安七一辈子平安富足，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安七不能碰安家的产业。”

　　父亲说，“安七打小吃苦，这些年其实过得也不开心。我不想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可以把她送到她妈妈那里。”

　　老爷子说，“不行。把她送出去几年吧，磨磨性子。”

　　我不知道老爷子发没发现我就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如果当着我的面，他是不是还会说这些话。我只看到我的手攥得死紧，我咬紧了后槽牙，死死压抑住要将整个安家踩在脚底下的情绪。

　　第二天，我父亲没去上班，送我去机场，看着我上了飞机，红着眼眶。他说，“林林，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疼花钱，有事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的父亲不算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很尊敬他，也很爱他。

　　我在英国读了几年书，本科去伦敦政经读了金融，两年修完了全部学分后，又申请了同校的博士。那里我遇上了我的恩师，李徳。Lee是中国人，是Golden Finger的掌舵人，Lee之于伦敦金融城，就如安老爷子之于北城。

　　我是他带的唯一一个中国学生，也是他最小的学生。他看到了我的潜力，对我很是重视。博士的时候，我跟着他在GF干活。他常跟我说，“Irene，你胆大心细，这很好。但是，我们干并购的，心态要平和。胜败兵家常事，心态是最重要的。”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才二十出头，不太懂，后来兵败山倒，才明白其中的意味。前几年，我在手臂内侧纹了一个“Peace”，时刻提醒自己。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博士最后一年。那年我父亲给我打电话，他说，“林林，回来吧，一切都结束了，爸爸现在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了。”那个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

　　父亲终究没有遵循安老爷子的话，联合季骞，对安家老大出手了。手段可能不够磊落，但是效果立竿见影。安家老大去世，产业落在我父亲手里。我的父亲一直不够果断，本来在安家混吃等死也是可以过一辈子的，但是为了我，那样的人狠绝了一次。我知道“安盛”太过庞大，关系错综复杂，我的父亲这时候需要我回去帮他。

　　于是我拒绝了Lee的挽留，执意回国。

　　时隔七年，我又见到了季骞，我名义上的大哥。季骞是大房收养的孩子，我隐约知道他父母的死和安家大伯有些渊源，他为人阴狠，又能忍，所以他和我父亲联手，我真的不意外。甚至，我总觉得，父亲可能是受他挑唆。

　　但是我知道，那样的人，喜欢安昕。他名义上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