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在之路先生和Lu太太》彬彬树

14、你这样的家庭

　　2004年11月。
　　军训结束，又过了两个月，叶盛还是没有消息，路宁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想着，该不会真生气了吧，还是说，她根本没有来N市，直接被她爸弄到美国去了。
　　正盘算着要不要打电话给苏依依问下，守着宿舍电话，把苏依依的电话号码默念了一遍，拿起电话，又放下，再默念一遍，如此反复几次，都把苏依依的电话给背过了。
　　正犹豫着呢，路宁听见宿舍里刚回来的舍友跟他说：
　　“路宁，楼下有个可漂亮的美女在找你。”
　　舍友的声音听起来可八卦。
　　美女？他心里微微一动，心底里有些期待。
　　走到楼下，果然是叶盛。
　　还是，来了啊。
　　叶盛一看见他，就兴奋地喊他：”路宁，在这里！”小手挥挥，青春活力。
　　“你怎么来了？”
　　路宁压制住自己心里小小的悸动，面色如常。虽然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盛笑：“我军训都给晒成黑蛋了，完全没法见人，好不容易闷在宿舍里养了两个月，才养回来一点。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跟以前差不多？”
　　路宁偏过头去看她的脸，哪里有变黑，仍旧是白的发光的，只是瘦了不少，想来军训的苦也是难以消受。
　　他这么想着，嘴上却说：“估计要再养两个月。”
　　再养两个月，再来找我，那时候，我会不会，见到你不再这样欣喜。
　　又或者，再养两个月，你也就慢慢把我忘记。而我的心，也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慢慢消沉，直至淡忘。
　　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想起暑假的那天，他跟叶盛约好了二十九号一起坐车来N市，叶盛跟他告别的时候。他一直望着叶盛的背影，望了很久。
　　那时候的心情，仍是欣喜的，脑海里全是叶盛刚才蹦跳着跟他挥手再见的模样，以及叶盛说的那句：等到了N市，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一直到看不见叶盛了，他准备离开，一转身，看到一张与叶盛很相似的脸，是叶盛的妈妈，季晓曼。
　　路宁之前去叶盛家的时候，有几次也碰到了她的妈妈，也算是混个脸熟。是以，他也就有礼貌地喊了声：
　　“阿姨好。”
　　季晓曼看他站在这里，猜想他应是刚刚与叶盛分离。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英俊，挺拔，也就有些明白了女儿为什么暑假非要到她这里来呆两个礼拜。
　　季晓曼早就猜到，叶盛高考完后，执意要来A市，再从A市出发去N市，而不是由B市直接去N市，不只是单纯为了回来跟她母女团聚的。
　　眼前这个男生的家庭，她是略微知道一些的，之前碰巧跟他的妈妈打过几次交道。这个男生穿着总是普通，听说学习是不错的，但是这个时代，学习再好，有些事情也很难改变。
　　季晓曼这两年一个人在A市，因为那个男人，很是受了一些风言风语，另外，生活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相比于从前，却是过得差多了。
　　她自己走过的一些路，不是很想让女儿再重复。但是她了解叶盛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情往往难以改变，再说这些年，因为她和叶岭山的事情，叶盛一直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只能从这个男孩入手了。毕竟，眼前这个男孩，看上去就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季晓曼说话直截了当：“你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盛盛和她的爸爸吧。“
　　路宁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他的爸爸，想必你也从各种各样的新闻中经常见到，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何况她的身边，她爸爸的身边，都不是普通人。跟她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对于你这样的家庭来说，我敢肯定，绝对承受不了。“
　　你这样的家庭。路宁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有些泛酸，同时涌起的，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甘。
　　他的家庭，在她的眼中，算是怎样的家庭呢？虽然他的家庭并没有大富大贵，他的父母也不是位高权重，但是他们衣食无忧，生活简单幸福，这不是一个家庭最好的样子吗？
　　可是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口中，怎么就成了“你这样的家庭！”
　　少年的自尊心在那一瞬间很是受伤。但是这个人说话不客气，不代表他也会忘记该有的礼貌。
　　他朝季晓曼微微鞠了一躬，说：“阿姨，你误会了，我跟叶盛没有什么，就是普通同学。今天我们好几个同学聚餐，吃完饭我看天有点晚了，就先送她回来。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阿姨再见。”
　　说完，不等她的回答，就径直走开了。
　　季晓曼看了看仍挂在天边的火红太阳，淡淡笑了。
　　一直到现在，路宁每每想起那天下午，心中更多的仍是不甘。那份不甘，似乎足以淹没之前叶盛带给他的欣喜。
　　似乎是，少年的自尊心太强，又或者，尚未深爱。
　　路宁请叶盛吃饭，两个人坐在食堂里，男的帅女的美，很是扎眼。尤其是路宁的同学，平时甚少见到他跟女生来往，今天竟然跟一个美女坐在一起吃饭，这场面可难得一见啊。于是，几个男生在他们周围，借着各种由头晃来晃去。
　　路宁察觉到了，觉得甚是尴尬。
　　叶盛也察觉到了，却是还挺享受。
　　叶盛一边吃着咖喱鸡盖浇饭，一边巴拉巴拉地跟他说自己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多数时候，路宁都只是安静听着的。
　　在听到她说参加了摄影协会的时候，路宁问她：
　　“摄影协会，是不是平时就是逛逛景点拍拍照什么的？”
　　“是啊，主要也就是这些。不过N市也就这么几个景点，他们摄影协会前些年都跑遍了，也没什么新意。所以，今年他们开辟了一项新业务，拍摄时事新闻，有种要跟新闻协会抢饭碗的感觉。”
　　“时事新闻？什么样的新闻？”
　　“挺多的吧，反正拍到了照片就往校报或者外面的报纸上投，摄影协会嘛，就是擅长用照片讲故事。听说他们现在一直在筹划一个大的，什么调查酒吧一条街之类的。”
　　“酒吧一条街，调查什么？”
　　“不是很清楚，我刚入会，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听说好像是调查强买强卖、恶意竞争还有失足少女什么的。”
　　路宁听了，微微皱了眉头说：“女孩子还是少去那些地方。”
　　“可是你以前不也陪我去过A市的酒吧那边？”
　　路宁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说那不一样，那时候有他陪着。可是要说现在，应该也有很多人愿意陪她的吧。
　　叶盛看他不说话，又问他：“那以后如果挺晚的话，我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让你陪我去？”
　　路宁觉得这个事不能开个头，如果开了头，后面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最好是从源头上断绝。
　　“我们学校离那边挺远的，过去不太方便，你可以找同学一起去。”
　　“哦，”叶盛低下头啃鸡肉，含混不清地说了句，“那我要是被别人追走了呢？”
　　路宁当做没听见。
　　送叶盛走的时候，他跟叶盛说：“你们学校离得挺远的吧。”
　　“嗯，”叶盛乖巧点头，“我坐公交车，转了两趟，两个多小时才过来的。”
　　她今天一早就起来了，洗脸洗头，还顺便画了个淡妆，往脸上多涂了几层美白的BB霜，然后就出发了，一路随公交车颠簸，到了N已经快中午了。她又满校园里打听车辆学院的宿舍在哪里，到了宿舍楼下，又打听着有没有认识今年的新生路宁，颇是费了一番周折。
　　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如果再过两个小时，到她的学校应该就七点了。冬天天黑的早，七点钟应该差不多天都黑透了。
　　她心里有小小的期许，也许，说不定，路宁担心她的安全，就送她回去了呢。
　　但是路宁只是说：
　　“那以后没什么事，还是不用来了。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吧。”
　　刚才叶盛特意跟他互留了两个人的电话，路宁虽然表现得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却认真记了她的号码。

　　这一年过去的挺快，虽然路宁那样说了，但叶盛还是来N大找过他几次，都是吃吃饭话话家常。
　　关于叶盛一年前的那个提议，她没有再提起过，他当然也不会再提。
　　2005年春天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去N市外国语参加非专业组的英语竞赛，去之前并没有告诉叶盛，倒是在校园里偶遇了。不过，叶盛没有看见他。
　　他于是得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叶盛。他之前看过报纸上的照片后，只觉得照片拍的那个女孩，跟自己认识的叶盛，似乎并不是一个人，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气质并不相同。
　　但是那天在N市外国语看到她跟另一个男生并肩走的时候，才觉得眼前的这个她，也许才是真正的叶盛，跟照片上的形象渐渐重合了起来。
　　她如春光般明媚的眉眼笑靥，她举手投足间的干净利落，她发梢新烫的微微卷起的弧度，她露在裙子外面纯白好看的小腿。一切如常，却又有些不同。
　　她的胸前仍是挂着一个大大的相机，似乎是她的一件贴身饰物。那个相机看上去比之前那个更漂亮，看上去也更贵。
　　叶盛的光芒，从来都难以被隐藏，是他以前一叶障目，才以为是他可以碰触到的天空。
　　而他自己，那么普通，普通到叶盛跟那个男生与他擦肩而过，叶盛都没有认出他。
　　同去的同学感觉到他的停滞，看了看他目光的方向，问他：“怎么了？你认识？”
　　路宁摇摇头，快步走开，生怕叶盛回过头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