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安能不加一

2、眼中

　　方野一边惦记着自己的草稿纸，一边浑浑噩噩地推着山地朝校门口走去，班里很少有人走读，同桌常央求自己给他带这个那个，虽然麻烦但自己往往为了摆脱孤独轻而易举叫他得逞。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方野恍惚有一种失重感。
　　如果公之于众的话……即便是公之于众的话……自己的壳子还能够存在么，被众人识破了拙劣的掩饰实在不堪……
　　安慰自己这件事他一向不擅长。
　　心神不宁地到了家门口，停下车子的时候身边匆匆擦过一个身影，一瞬间令人心安的味道方野虽无心欣赏，仍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
　　几步远的地方，蹬着山地的少年的阴影被路灯拉的长长的，仅是背影就给人一种空旷的决绝与孤独。
　　方野尽力在脑中搜索这个熟悉的背影的名字。
　　陆时。
　　方野突然想起了某个课间趴在课桌上无意中听到的某群女生促狭的笑声与言语。
　　“哎！我本来站方野×齐恪的！今天上完体育我觉得陆时×方野好配啊啊啊啊。”
　　同桌的名字叫齐恪。
　　“我我我我也……”
　　“诶？！你明明昨天还说齐恪喂方野吃手指饼是要一万字小甜文的节奏啊喂！”
　　“那哪是喂啊明明是塞好嘛！”
　　今天的体育课？哦。
　　什么也不想干，什么话也不想和别人说，干脆找个地方坐着而已。
　　就被球狠狠地砸到了。
　　虽然实际上没什么感觉就是了，但看起来应该狼狈不堪。
　　因为一个叫做陆时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帮自己揉了头。
　　“要不要去医务室？”陆时脸上一瞬间的神色是方野从来没见过的，无法分析出来，到底表达着怎样的含义，想要模仿也无法轻易模仿出来，似乎并不适用于任何日常场合。
　　方野盯着他，默默地摇了头。
　　实际上方野还在计算着两个人的距离，对方是男性的话，已经到了最亲密的朋友的距离，可这个叫做陆时的人，还是第一次和自己说话。
　　要说他家也住这附近，平时基本没有看到他路过过。
　　无所谓。
　　被轻微地转移了注意力方野仍在意那沓草稿纸在意地一夜难眠，凌晨反复起夜终于熬到了五点半，顶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算请个假。
　　极度不想回去上学，不敢面对自己构造出的折磨，那种惊慌和恐惧仿佛这具身躯的应激反应，完全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的脱力。
　　“嗯……头疼。”方野微微支起头，恰如其分地皱眉头。
　　自然的表情和语气，好像真的病弱于床一样，巧妙地令母亲为他请了假。
　　人类总是习惯性地怜悯“弱者”，并且施舍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来显示慷慨。
　　方野一早就认识到装可怜的必要性与实用性。
　　拿起手机，黑色的屏幕上倒映的是他做出无辜与忧郁表情的脸庞，淡粉的嘴唇泛着病态的苍白，有一种阴恻恻的漂亮。
　　自己可能真的病了。
　　一个晚上的辗转也没有为自己提供任何可行的办法，方野只想在这个房间里永久地死去。
　　母亲上班去了，家里只剩方野一个人，穿堂风过，方野裸露在外的半只胳膊立刻哆嗦一下，起身去关窗户。
　　窗帘拉开的一瞬间，方野瞥到楼下立着一个人，二楼的位置，清晰地辨认出了那人的身形。
　　陆时。
　　即便带着口罩穿着黑色的兜帽衫方野仍能一眼认出的那人，眼中仍是昨日方野无法分辨的情感。
　　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但陆时仅望了他一眼，仿若路过般，转身离开了。
　　方野一直记得陆时走路的姿势，揉自己头时干燥宽大的手掌，不甚松垮的衣服，陆时在任何方面都是他的典范，成为那样的在人世中无往不利的人才好，尽力去观察他模仿他……这种病态的关注与欣赏使方野对更进一步了解陆时产生些许兴趣。
　　想要知道他的内核是否同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更加，腐烂不堪。

　　陆时趴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那个位置。
　　方野今天没有来上课。
　　明明昨天还特地跟到半路找了个机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是不是还看了我一眼。
　　昨天放学的时候就很不对劲，只是脸上平静的神色完全是在技术高超地掩饰什么。
　　本该早晨起早绕路在他家路口等着，今天起晚了还以为他已经到了学校。
　　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拿了他几张草稿纸？方野好可爱居然在纸上写下一行一行一行一行又一行真心话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耶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陆时，打扑克吗？输了叫爸爸！”
　　“……上着课呢你们不怕被监控拍。”
　　陆时说着，又不由自主向左前方的位置看去。
　　齐恪正在翻方野的笔记本！居然还是方野昨天第三节课手指轻轻搓纸页的那个本！
　　翻得还挺带劲是不是找死昨天居然还亲手喂了方野饼干，呵平时人摸狗样一到考试不还是被我碾压，方野平时为什么要找这种打球也很烂的人渣问问题来问我啊我什么都会。
　　齐恪在陆时心里与恶心划等号。
　　“陆时中午去西一吃吗？”
　　“不了我回家吃。”陆时随口敷衍一句，拿着水杯扬长而去。
　　陆时喜欢用保温杯喝白开水，是个适合沏杯枸杞在夕阳余晖之下打太极的好习惯。
　　可是你不是昨天还说你妈出去了没人给你做饭只好吃食堂么……友人A默默吐槽，拉起友人BCD左转食堂。
　　陆时尽管对方野家的门牌倒背如流，仍在楼下，特别是在方野卧室窗户下站了良久。
　　窗子开着，阳光打在半掩窗帘上，仔细看可以看到方野的一角书桌和半边衣柜。
　　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方野写作业与换衣服的场景，陆时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想要进入房间一探究竟的欲望不断膨胀。
　　正当他打算把手中准备好的匿名信放到方野家的信箱中时，窗帘被猛地拉开。
　　窗口是方野面无表情的脸，轻轻抿着嘴，眼中那种表情任谁做来都觉得冷漠，但方野的脸却天生合适那样的表情，或者说方野与生俱来的表情，只有平静。
　　方野在认真地望着他，只要这点就足以让陆时心中陡然弥漫起贪婪。
　　看起来气色也不是太差，只是过分苍白了些，也许并不是生病了。
　　不着痕迹地将信藏到身后的口袋里用校服外套盖住，抑制住再看一眼的冲动，满怀一身贪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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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时同学请停止你的痴汉行为并把草稿纸放回原处，不然我可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