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几沉 浮梦几生》曾往矣

6、玉扳指

　　行色匆匆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停的那家餐馆内，有人看了眼他的背影，与他做了同样的事。
　　不过，这个人走进包厢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弄得老板以为这人是来吃霸王餐的，直到他报出人数及其订餐时间后才了解清楚，老板尴尬地赔了笑脸退出包厢，他没太在意，在桌前坐等东风一来就开饭。

　　走进棋牌俱乐会所的林氏族长丝毫没有自己在别人地盘上的自觉，前台负责人出来与林子琦耳语几句，领着林子琦上楼。
　　随意往旁边扫了几眼，不得不说承认这家店子的店主很有欣赏眼力，过道上摆的装饰品虽说不很名贵，但是搭配很好，不至于落了面子降低了格调。
　　林子琦跟着负责人拐了几道才进一个包厢，他能感觉得到，这间包厢已经很靠后了，大概是最后一间。负责人向他躬身后，转身走了。林子琦敛了敛心神，敲响了门。
　　“请进。”
　　对方见着是他，起身相迎于上座，然后右手覆左手平推向前自上而下一拜，“族长好。”
　　“嗯。”林子琦点头应了，“什么情况？”
　　又是一礼，“回族长，白族七长老被人追杀，伤的很重。白族还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初步判断为白族内乱。”林子琦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属下没做声，那人说完，转身走到角落移开一组角柜从夹层里拿出一份报告，双手奉给林子琦。
　　林子琦随意翻了翻，提笔写下一行字，形似藏文，但又有所不同，更为圆润一些。“发E021。”
　　双手接过，拿手机点出一个软件，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界面，他点出其中一个，将信息照样发了出去，紧接着取出储存卡，拉开窗户，丢了出去。
　　窗户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靠近墙角处，有个缺了一角的铁盖子，上面写着个“污”字。

　　“嘭！”
　　大门的锁瞬间崩坏，在地上跳了几下才停。
　　踢门的人对破坏力毫无自觉，某人为门默了几秒，就被紧接着的吼声淹没。
　　“白家的，今儿个我算是逮住了个大家伙，兄弟们，上！”
　　对方并没有如预料中的一般惊慌失措，反而……
　　“三叔难道没把孩子教好什么是礼貌吗？”

　　“怎么来的这么慢？黄花菜都凉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抱怨。房间里已经坐了个人，正敲着桌子，晃着筷子，虚指着左上角看上去盘黄花的样子，感觉上又有所不同。林子琦笑笑，走到衣帽架前，把西服外套挂上去。那人怎么说呢，感觉很随性的样子，还真给力地弄了一盘黄花菜。
　　“抱歉，收拾了下东西，找着个好玩的，就忍不住多玩了几下。”林子琦笑得一脸诚恳，抱怨的人歪头表示怀疑。
　　“你不会把人玩的人家挖坑又跳坑然后还准备挥起锹使劲拍几下吧？谁有这么好的运气碰上咱们林大族长啊，简直就是中了头等奖啊~~”
　　“石峰，你能正常点吗？整日里一副欠收拾的样子，”林子琦难得放松，收起对着外人的那一套完美身不由己的扑克脸，抬手斟茶，还拿着个盖子试了试，递了过去。
　　“族长，你没事吧？”说完就要去摸林子琦的额头。
　　他抬手挡下，“喝不喝，不喝算了。”话还没完就转了手回来，林石峰冷不防地伸手一揽，“族长赏脸，属下岂有不接之理！”仰头一饮而尽。
　　林子琦看着这个长老会后裔，准确的说是个长老会外派的弃子，仅仅七岁竟然执意选择跟着他这个当时毫无实权的族长。他实际上是有戒备心的，但后来和这个年纪与自己只相差四岁的族人经历了一系列事后，迅速建立了革命感情，赋予彼此信任，十几年也就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了，直到现在。
　　“行了，快点吃完去办事！”林子琦很不耐烦的样子挥手，然后夹菜埋头扒饭去了。
　　林石峰放下杯子，收起假正经的样子，拿着筷子与自家的族长抢起菜来……
　　送走族长，桌上的菜只动了五样，他又看着涌进来一干人，招招手，“坐下吧，弟兄们辛苦了，我再点几样菜去。”
　　路过前台，点过菜，他并没有停，而是转身出了餐馆。

　　林氏祖宅不在什么高档住宅区，也不在什么城郊区，而是藏在印市的东南方天柱山的侧峰陡峭处，罕有人迹的地方。
　　大长老靠着椅背假寐，在上堂右座，其余长老分而坐下堂。上堂左座上面正放着历任族长信物之一——缚长缨。
　　待林子琦跨进祖宅大厅时，见着的就是这么一番景了。
　　在门口施施然吩咐人搬来一把楠木椅，然后在众长老不解的目光中，坦然坐在那把只放在连下堂也没算上的楠木椅上，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这间林氏祖宅大厅，眼神从上往下全部审视了一遍。
　　审视？
　　二长老刑堂长老在下堂第一座，对于族长自己坐在最低的位置这件事，他自觉有责任提示一下，就从座上站起，拱手道：“族长，于礼不合，还请族长上上座”
　　林子琦起身回礼，却肃言道：“二叔，让您费心了，虽说族中一直很注重尊卑之序，但这长幼之分也还是有的。还是您先请。”虚手向前推，做出一副请的样子。
　　刑堂长老听言，挑了挑眉，才缓缓坐下，没有坐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刑堂长老觉得今天的水很深，自己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族长与大哥的内战这么多年来，他作为个中立者，十分不希望林氏再有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
　　唉！今天还是平安点过去了吧。
　　刑堂长老敛眉喝起茶来。
　　林子琦扫视大厅，只有二叔一人如此，还能说什么呢？
　　长老会原本是参与族中重大事件处理的存在，并不是主持。
　　而近几百年来，社会变革影响族中，族长日益成为象征，而长老会的手越伸越远，有点像君主立宪制。二者不同的是，政令不用全盘告知族长，有时族长还无权知晓更不说干涉。
　　变相傀儡么？
　　林子琦把玩着从袖子里滑出的扳指，随意用指甲轻弹几下，清脆的乐音在空荡的大厅上空盘旋着。
　　一、二、三、四、五。
　　有五声回音，如果是个学音乐的人会发现这五个音分别是E大调的re和do，C大调的降re和降do，最后一个是B大调的do。
　　余音绵延，在大厅的四壁碰撞下，犹有一种身在古寺听钟声的错觉。
　　上座的大长老骤然睁开眼睛，直看着林子琦，好似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余音散了好一会儿后，他倏地收起失仪的样子，转而看向林子琦手上的扳指。
　　其他长老可能忘了，可他却没忘。
　　这枚扳指是族中某处宝藏的钥匙，一直由族长保管着。第一次内乱后，就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其他几件族长信物也都消失，导致内乱平息后，继任族长拿到的东西少之有少，权利也逐渐下移，长老会直接表明了自己的野心，还想着让族长不碰信物，直接架空族长。到了林子琦这一代，继承的就真只有一个空名头了。许多年来，长老会派了很多人去寻那些族长信物，但一无所获。
　　财政大权在户堂长老手里，因为某些原因移交给了大长老，近几百年来的内战和外战，还加上越来越多的内耗，财政堪忧是迟早的事。
　　现在，林子琦亮出这枚扳指，无疑是将一枚重磅炸弹砸在知情人头上。
　　其余长老好不容易从昏然状态清醒过来，看着已经睁开眼的大长老与没再弹扳指的族长，才恍然想起这枚几百年未在族中的宝物。
　　一时间，堂中众人神色各异，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