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石》苓泷

2、（中）

　　一整晚，刘心锐都沉浸在喜悦中，彻夜未眠。晌午之后，他冲进了苏银居住的银香园，希望能和她分享自己满腔的喜悦。十六年来，在生活中她是无微不至的关心他，但在感情上却总是若即若离的对他。但是他始终相信，她心中有他！
　　假山后，一对男女的声音传来。刘心锐认得那女子的声音，是苏银。他忍不住轻轻走了过去
　　苏银望着他，十六年前的龙三少和今日的龙堡主——龙清。他依旧眉目清秀，但眼角过早的细纹和两鬓过早的斑白使他显得苍老。
　　苏银柔和而冷淡道：“龙堡主直闯银香园，似乎不妥吧。”
　　龙清冷笑道：“不妥？比起你十六年前的不妥又如何？”
　　苏银道：“龙堡主只为此事而来吗？”
　　龙清道：“当然不是。近来江湖中又有传言说那个小子根本不是你的什么私生子。”
　　苏银微叹道：“本就不是。”
　　龙清脸色苍白，怒道：“那么，当年你为何不站出来说清楚！为何要默认！”
　　苏银轻垂螓首，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提它作什么呢？”
　　龙清冷冷地笑道：“还提它作什么？就因为你，我被江湖中人笑话了十六年！你还问我为何要提？”
　　苏银道：“那么，你也提了，我也答了。你可以请回了。”
　　龙清叫道：“现在外面都说那个小子根本就是，就是你的，是你的情人！你们都要成亲了！有没有这回事！”龙清越说越激动。
　　苏银脸色大变，道：“你听谁说的？”
　　龙清怒道：“那就是有这回事！”
　　苏银微一皱眉，转身想要离去。龙清哪里肯放过她，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叫道：“你不要走！你说清楚！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毛头小子！为何当年要如此折辱我！！”
　　苏银本来可以闪开，但心念间：“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他，害他受辱于人。十六年来，想必他心中也不好过。”她微一叹息，没留神竟被抓了正着。
　　“拿开你的脏手！”一个人影如箭似飞来，举手一搁，轻轻一带便将苏银和龙清隔开了。
　　只听苏银轻轻唤了声：“锐儿。”
　　龙清盯睛望去，苏银身边多了个俊俏青年对他怒目相视，正是刘心锐。他微一偏首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龙清听到他们的称呼微微一怔，冷笑道：“原来就是你。哼，两位的关系可真是复杂，一会是‘母子’，一会是情人，这会又变成师徒了，不知道过几天你们又会变成什么。”
　　龙清瞪着苏银，恶毒地道：“不过，看来不管怎么变，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肮脏不堪的关系。十六年孤男寡女相处，怎么干净的了。”
　　刘心锐听得他如此污辱苏银，心中怒火大起。冷哼一声，出手一掌“推波助澜”当胸推去！去势看似轻若无物，但掌风却凄厉有形！
　　龙清在十六年前便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十六年来，他因在订婚之日被辱后一直闭关飞龙堡再未提及婚娶之事，但却把飞龙堡的绝学飞龙手练得炉火纯青！
　　对刘心锐他杀心早起。此刻见他出手，正中下怀。他身影轻飘，迎上掌风，喝道：“是你找死！怨不得我！”
　　顿时，假石山中掌影丛生。
　　刘心锐习武至今从未与人真正交过手。第一次，便碰到了龙清这样的硬手，他连连痛使杀招，而且招式阴毒快捷，使刘心锐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但却因此，更激起他求胜之心。他心中暗道：“我若不能败他，将来如果保护师父！无论如何，我不能输！”求胜之心使他稳住了心慌和后退的步伐。一招“黄鹂鸣翠柳”轻轻巧巧的回旋一转，闪开了龙清的掌风！
　　龙清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没想到他的武艺如此精纯。虽然在招式连接与变幻上他的经验尚少，不免有些生疏。但他迎战冷静、沉着，每每险要关口总能化险为夷、轻巧闪过。龙清心中怒火焚烧，心想，若今日不能将他击败，自己的脸面何存，飞龙堡的脸面何存！
　　龙清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
　　飞龙手最大的的特点是狠、绝、快！而且招式变幻多端，尤其是最后三招“游龙戏凤”、“龙在深渊”和“飞龙狂啸”更是狠毒无比，在江湖中能接住第一、第二招的人数都数得清，至于第三招龙清的父亲一生都没有机会使过。此时，龙清久战不下，心中的狂怒和十六年的怨气一古脑儿得全都涌出胸膛！
　　只见龙清腾身跃至半空，轻轻一旋，他的身影就变成了一个、二个、四个、八个、十六个……越来越多！
　　苏银心中一颤，喃喃道：“游龙戏凤！”
　　无数身影在轻啸中化成了无数掌风，仿佛一条沉睡多时的猛龙突然从深谷腾空而起！此时此刻，一道犀利劲风象剑一样刺向激战的两人，轻轻一挑便分开了两人！
　　满天的杀气也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条柔柔的、纤细的柳枝正握在苏银手中，她依旧温和而冷漠，道：“‘游龙戏凤’、‘龙在深渊’的确非同凡响。只是出手太重了。”
　　龙清脸上一热，用这么厉害的招式对付一个年青后辈的确有失身份。但苏银凭一根柳条便挡住了他的攻势，这让他心中即羞愧难当又心灰意冷。他狠狠地跺跺脚，半言未发，飞快地转身离去。
　　刘心锐在鬼门关转了一个回，此时仍时心有余悸。但更为败下阵来感到心中沮丧万分。
　　苏银看着他心有不忍道：“胜败乃兵家常识。不必太放在心上。”
　　刘心锐道：“可我总究是不如师父。”
　　苏银道：“你输得只是经验不足而己。你还年青，再过几年……”
　　这一句“年青”更使刘心锐心中不快，他打断她的话道：“师父认为我还只是小孩子吗？可我已经二十三了。”
　　苏银移开目光，婉转地道：“与我相比，你自然是孩子。”
　　刘心锐一挥手，道：“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苏银脸色一暗，道：“你想说什么？”
　　刘心锐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垂下头沉思。片刻，他抬头凝视她，语意坚定道：“我想说，从此以后不再叫你师父。”
　　苏银神色冷淡地注视着远方，只听刘心锐接道：“因为你爹已答应我们的婚……”
　　“住口”苏银脸色雪白，喝道：“锐儿，这两个字永远不许提！我是永远不会答应的！”
　　刘心锐被当头一棒打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他的脸色时青时黑，难看极了。他的话语变得异常冰冷，一字一字地道：“我明白了，师父。在您眼里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小鬼头而已，怎么可能配得上您！是我太自不量力！”说完，他一步步退出了银香园，狂奔而去！
　　※※※
　　苏园的后花园外有一片树林，树林幽静而深远。在树林的尽头，龙清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刘老实。他不认得这个满脸都伤疤的落迫男人，他看上去诡异而狰狞。
　　从银香园出来，龙清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失望和懊恼。但这个男人却拦住了他，他并不想理会这样一个貌似丑恶、身份低下的老佣人。可是，他说得一句话使他改变了初衷，因为他说：“龙堡主相信有报应吗？我能让他们得到报应。”于是，龙清就跟来了。
　　他望着刘老实，问道：“你是谁？”
　　刘老实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出一口气。十六年来你心中的怨气一定不少。”
　　龙清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刘老实轻轻地笑了一声，牵动着他脸上所有的伤疤，道：“你跟我来，就是你相信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那封信破旧而发黄。他看着这封信，眼中显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痛楚。他把信慢慢地递给龙清，道：“你看看这封信就会明白了。”
　　龙清接过信打开，细细一读他便立刻脸色大变，越往下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最后，当他看到署名时，惊叫道：“李芸香！”
　　刘老实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只要龙堡主肯把这封信公布于江湖，他们就会身败名裂，永不超生！”
　　龙清抬头注视着刘老实，目光阴沉道：“你到底是谁？”
　　刘老实苦笑道：“我是谁？我还能记得我是谁吗？”
　　龙清道：“我不可能只凭一封信便相信这件事。除非你是……”他止住话语，上上下下打量着刘老实，道：“可你怎么可能是他？”
　　刘老实眼中带着凄凉，他喃喃自语着：“我怎么可能是呢？”
　　龙清猝然一掌击出，掌势如奔驰雷电，迅捷而威猛。刘老实佝偻、残破的身子连一动都没动。掌已到脸面前三寸时，遽然停止。龙清静静地注视着他，慢慢地将手收回，喃喃道：“果然不会武功。你真是那……人吗？”
　　刘老实苦苦笑道：“我就是。”
　　龙清瞪着他，缓缓地把信交还到刘老实的手中，道：“听江湖中人说，你才高八斗、满腹经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没有人不称你们是才子佳人……”他无法再说下去，因为他无法把他口中那个人与面前的这个男人划为等号。
　　刘老实面无表情地把信塞进怀里，道：“明晚，苏太远就会请几个好友来苏园商议他们的婚事。”
　　龙清太阳穴上的青筋在剧烈地跳动着，他冷笑道：“他们的婚事？哼，天大的笑话！”
　　刘老实淡漠道：“苏园外不远处有块巨石，是有名的情人石。明日黄昏，……”
　　龙清一摆手，脸上闪出阴冷的笑意道：“你就在那儿等我。我们一起去为他们‘贺喜’吧！”说完，他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