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楚晏生

39、第三十八章 老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温故在不忙的时候就会找叶东海请教关于模具的事情。看这个小姑娘既聪明又勤快，让脾气本来有些暴躁的叶东海居然也耐着性子乐意传授经验，指正温故在认知上的各种不足。温故对叶东海的博学多识很是敬佩，有很多方面，即便是CMC的一些资深工程师很可能也比不上他。
　　温故曾经试着问过一些关系好的工友对叶师傅的了解，不过也只是从他们那知道他几乎是新胜刚创建的时候就来了，既是老资格又确实能力强，一般人是不敢惹他的。不过有人听说，叶东海年轻的时候坎过人，看额头上的疤就知道了，只不过后来被老板找关系给摆平了，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留在这。一段神乎其神的传言，加上叶东海老是板着个脸，让大家更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了。生怕哪天一不小心怎么着得罪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们还说前几个助理说不定就是被他逼走的，每个都没干过半年，生产组长每次为他招人也是头疼得要命。其他人一想到这个事，立刻对温故同情起来，让她自求多福。
　　不过，以温故这几天和叶东海的相处看来，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他只不过外表上看比其他人更冷漠性格更直接了而已。虽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就单纯地愿意指导温故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面冷心热的。
　　“爸爸爸爸！”
　　温故和叶东海刚走出厂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孩的声音。前一秒还在严肃认真地跟温故讲解注塑原理的叶东海，马上变得十分柔和起来，眸子里仿佛闪烁着太阳的光芒，照耀出温暖的视线，包裹住那个迎面跑来的小女孩。这是温故难得见到的叶东海柔情的一面。
　　“慢点跑，不着急，小心别摔咯～”叶东海稳稳地抱住小女孩，顺势揉了揉她有些发黄的头发，温柔地提醒道。
　　“我看到爸爸了，就想快点跑过来接爸爸下班。”小女孩开心地向叶东海解释道。
　　温故近距离看到女孩时，第一眼觉得她非常瘦，身体骨架也偏小，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感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温故再细致地看，女孩虽然娇弱了些，但五官确是精致耐看的，年龄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
　　“知道玲玲疼爸爸，爸爸也疼玲玲。”叶东海看着女儿这么懂事，脸上很是欣慰。
　　“我让她在家等你，她非得过来，拦都拦不住。”另外那位跟女孩一起过来的老太太也走了过来，向叶东海打“小报告”说道。
　　“妈，没事，玲玲偶尔出门走走也好。”叶东海宽慰老太太说道，“不过下次如果等了一会爸爸还没回家，就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听奶奶的话，知道吗？”叶东海又认真地跟女儿讲道理补充道。
　　“知道啦～知道啦～”见叶东海没有批评自己，小女孩笑嘻嘻地回道。
　　“好了，我们回家吧，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小女孩有些怕生，躲在叶东海后面软软地说道。
　　“玲玲再见，叶师傅明天见，阿姨再见。”温故和每个人道别后，转头独自回家。

　　在公交车上，就在温故还在想着叶东海一家三口人时，温故的手机响了。温故看了眼来电显示，眼底泛出欣喜。
　　“你个家伙，回来了也不跟我说声，我还是从阿姨那听说的。怎么着，皮痒了是不是？”对方的语气里满满地透露出怨怼和生气。
　　温故听着张萌的声音，明明是软萌的声线却又不得不装出严厉的样子，让温故仿佛回到大学时代两人互怼的时候，有趣又温馨。不过此时的温故没时间回忆过往，而是正经地解释道：“萌萌，我这次是出差回来而已，有很多工作，忙不过来就没有联系你了。”温故在新胜工作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十一点到家，周末基本上也要去厂里加班。即使知道张萌也在S市，不过确实腾不出时间跟张萌联系。
　　“哼，还是生气，不哄好我你就死定了！”张萌继续装出凶神恶煞的语气，然而过了几秒，又语气稍稍缓和地补充道，“那大忙人你工作忙完了吗？周末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温故心想张萌装生气都坚持不过五秒钟，心底果然还是柔软的很。温故抓住机会，借着她的话回应道：“有空有空，当然有空。我请客，吃啥都可以。”
　　“只有我主动找你，你才想到联系我，伤心、难过、失望……”
　　不等张萌声情并茂地表达完怨念，温故赶紧认错道：“姑奶奶我错了好不好，请接受我诚恳地道歉，工作再忙也没有你重要，下次绝对不敢了！我保证！”
　　张萌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着温故声音里的疲惫，张萌对她现在的状态还是有些心疼的。收起刚才的伪装，张萌好心情地回应道：“好吧，那本仙女就暂时原谅你吧。时间就周日吧，地点我定，到时候发信息给你。”
　　“没问题，都听你的。”
　　“行，那就先这样了，到时候见，拜～”
　　“拜～”
　　温故等对方挂断电话后收起手机，看着夜幕下的喧嚣城市，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回忆有如打开的泉眼，让温故陷入其中。

　　张萌选的是一家日式料理，环境清静雅致。温故到的时候张萌还没有到，温故坐在提前订好的包厢里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不多一会，木质拉门被拉开了。温故抬起来看过去，来人一袭卡其色风衣配上深蓝色牛仔裤，齐肩的波浪卷下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少了些可爱的婴儿肥，更显成熟。
　　还没等温故开口，对方脱了鞋放下包就朝温故靠过去，“小故，你个没良心的，想不想我？”
　　温故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张萌紧紧地圈住，脑子里回想着张萌刚才的那句话，好奇怪，印象中这段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温故努力腾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用被箍得无法喘气的声音说道：“萌萌，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快窒息了。”
　　张萌松开手，看着温故涨红的脸说道：“哈哈哈，太久没见你，不好意思哈，没收住。”
　　温故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顺了顺气，这才说道：“不怪你，你前面想收也收不住啊。”
　　张萌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直到顺着温故调侃的眼神看向自己胸前的壮丽山峰，这才明白温故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恼羞成怒地抓起桌上的酒水单朝温故身上扔去，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这是天生丽质，别人想要都没有，你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哈哈哈～是是是，我嫉妒。咱们先点菜好不好，都快饿死了。”
　　“哼，还不是为了见你，特意化了个妆，都怪你！你呀就是欠揍，缺人调料。服务员，拿下菜单。”
　　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听着两人的对话，全程绷着脸不敢插话，装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样子，直到听到要说点菜，这才松了口气，笑盈盈地介绍菜单。
　　待服务员拿着菜单合上木门之后，温故这才有机会认真打量张萌。确实比四五个月之前还要光彩照人了。
　　与此同时，张萌也觉得温故变了不少。虽然比上次见更清瘦了些，但眼神和气质更有精神气了，浑身上下又恢复了那种自信的韩剧。张萌回想起温故结束gap year刚回国那会，无欲无求平静得以为她刚从寺庙修行回来。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又瘦了，杜若学姐没有给你点特殊照顾么？你这是搬货还是天天跑长途运输去了。”张萌戏谑地说道。
　　温故一点都不意外张萌提到杜若。当时温故投简历到杜氏，还是张萌提供的招聘消息，只是隐匿了杜若是这家公司少老板的事实。她知道温故做什么事情都要求最好，不想凭关系走捷径。至于后来温故自己发现真相时，别扭了一两天后也就想通不在意了。
　　“哪像你们坐办公室掌管财务的大佬们，有钱在手出出脑力就行，不懂我们这些底层人员的辛苦。杜若学姐嘛……”温故停顿了下，联想到她在会议室孤单的背影，心忽然跟着紧了紧，回过神说道，“人家是公正的大老板，我是正直的小员工，我们不走后门开小灶。”
　　“切，你就贫吧你……”张萌一脸嫌弃的样子。
　　两人就在这种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中，边吃边了解对方的近况，一顿饭吃得热闹欢快。
　　直到最后一片刺身下咽后，温故察觉张萌欲言又止，显然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不是又在酝酿敲诈我下一顿饭了？”温故率先发话，故作轻松地活跃气氛，试图引导张萌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果然，张萌一下被逗笑，一巴掌拍过去：“我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是是，我是小人，那大人您有什么要传达给小人的。”
　　张萌显然也意识到温故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于是不再犹豫，端坐起身子说道：“那谁听说你回来了，准确地说是听说你回国了，想跟你见一面。你见吗？”
　　张萌不知道将这件事告诉温故到底好不好。早在两个月前，杨晴就找过自己，那时一看到她就想到温故当年的那种绝望和这几年经历隔绝的时光，自然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后来杨晴又间断地找了张萌几次，加上张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杨晴的一些事情，张萌渐渐动了些恻隐之心。张萌觉得这件事也许还是得温故自己做决定，心里的创伤只有当事人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