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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房梁之上,影卫统领卞亓,听着下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无奈地扶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哎哟我的小少爷,别哭了好不好?”他放软了声调哄劝。这位小主子自兄长离去后,便哭个没完没了,那细碎的啜泣声钻入耳中,搅得他脑仁都隐隐发疼。

      白月璃坐在软垫上,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对卞亓的劝慰置若罔闻。他知道暗处一直有人护卫,但今日确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还是暗卫统领。既然最丢脸的样子已被看去,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卞亓面前彻底放松下来,将那点委屈和害怕尽数化作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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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月璃是被白靖泫从城里一家有名的赌坊里揪出来的。

      他相中了匠人铺里那支暗藏机关的笛子——遇险时拔开便能化作一柄小剑,模样精巧又实用,正想买来当生辰礼送给白靖泫。

      白月璃虽深受父兄宠爱,但内心却始终缺乏安稳,他放肆胡闹是一方面,同时他又尽可能地讨好着白渡和白靖泫。然而他囊中羞涩,宫中带出的玩物再精巧,典当行也是不收的。兄长每日给他的一两银子零花虽不算少,可那笛子却要三百两。

      三日后他们便要离开此城,时间紧迫。白月璃甚至动过偷拿白靖泫的东西去典当的念头——许桐随身带的多是药品,一行人的财政大权全在白靖泫手里,值钱物件也都由他保管——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压下。若是被兄长发现,会对他失望的吧?

      正当他犯难时,赌坊门前招揽生意的人瞧他衣着华贵、配饰不凡,凑上前试探:“小公子愁眉不展,可是手头不便?”

      白月璃掂了掂自己的钱袋。出行以来,独自外出时才需自付,平日与兄长或许桐一起,根本轮不到他花钱,倒也攒下了近五十两。

      他内心挣扎:偷窃与赌博,皆非正道。可若侥幸赢钱,兄长未必知晓!藏在身边的暗卫,总不至于连这个都告状吧?他们只负责安全。再说,赌博虽不妥,也算一种玩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如此自我开解着,踏入了那扇诱惑与危险并存的大门。

      起初,钱袋竟真的慢慢鼓胀起来。他告诫自己赢够三百两便收手,可当真达到目标,又贪心地想:若全买了笛子,自己便身无分文了,今日手气正好,何不再赢些零花?一步沉沦,步步深陷。但他尚存几分理智,每次下注不多,仅几两银子。直到庄家开始做局,他手中的银钱逐渐跌破三百两,且越来越少。白月璃急了,换了一张赌桌,打算将剩余全数押上!

      钱袋尚未放入猜大小的圈内,手腕便被人猛地攥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直接从喧闹的人群中扯了出来。赌坊内人多拥挤,直至被拉到街面,白月璃才看清拉他之人——竟是白靖泫。他心头一沉:完了。

      白靖泫一言不发,松开拽他的手,便独自往客栈走去。白月璃心虚得厉害,乖顺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回到房间,白靖泫反手关上门,落了栓。

      “跪下。”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温度。

      白月璃依言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靖泫取过一把戒尺站到他面前命令道:“手伸出来。”

      白月璃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乖乖将双手并拢,手心朝上举过头顶,方便白靖泫责罚。他知道,哥哥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一定会打得很重,一定!

      第一下戒尺落下,剧痛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猛地一颤。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许缩手、不许躲、不许吭声、更不许求饶。做错了事,受罚是应当的,他已然惹兄长动怒,绝不能再火上浇油。

      内心深处,则是怕被厌弃的脆弱与惊惶。

      没有质问,也没有告饶,只有戒尺破风的凌厉声响,和白月璃唇边压抑不住的闷哼。这场责罚,沉默得令人窒息。

      白靖泫下手狠厉,白月璃高举的双手因本能对疼痛的畏惧而一点点下沉。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红肿不堪的掌心,更怕触及兄长眼中可能的失望,那会让他彻底崩溃。

      “白月璃,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白靖泫暂时停手,声音寒彻骨髓。

      “不敢了不敢了!月璃知错了!”白月璃急忙打断,他不敢,真的不敢再有下次,他不敢听下去,怕听到“不要你”、“打断腿”、“亲手打死”之类决绝的话,那比戒尺更让他恐惧。

      紧接着,连续十下,精准地抽在指尖。十指连心,钻心的痛楚让白月璃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将双手死死压在肚子上,蜷缩成团,试图以此缓解那灭顶的疼痛。

      “跪着。”白靖泫将戒尺掷回桌上,只留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出门。

      一股巨大的惊慌瞬间攫住了白月璃。哥哥打完就走了?房内明明备有伤药,他出去做什么?让自己跪着,还回来吗?为何不交代一声?当他勉强用手肘撑地爬起时,只听“咔哒”一声,房门竟从外面落了锁。

      恐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哥哥不要他了!为何要锁门?许桐和许卿呢?回来至今未见他们踪影……他们三人是一起走了吗?丢下他一个人?他被抛弃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脆弱的心。十年质子的生涯,是他心底无法磨灭的烙印。

      悲观与绝望将他彻底吞没。“不要……别丢下我……”他喃喃着,跌跌撞撞冲到窗边,恰好见到白靖泫登上马车离去。

      那不祥的预感达到顶峰,他一脚踏上窗沿,便要追出去——他不能被丢下,他不能没有亲人,他不能被再次抛弃!

      就在他纵身欲跳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稳稳地带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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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月璃坐在床沿,卞亓单膝点地,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红肿不堪的双手上药。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是谁?跟着我的暗卫?是你告的密?”情绪稍平复后,白月璃哑声问。

      卞亓将他抱下来后,便已解释过,白靖泫是出去办事,让他在房里跪着反省,伤药也是留下让自己给他上的。

      “属下卞亓,暗卫统领。负责保护您的并非属下,此次也并非暗卫告密,是大少爷见您午时未归,亲自查问了您的行踪。”卞亓如实答道,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哦。”白月璃情绪依旧低落,靠着床栏,微仰头望向房梁,“你一直在上面?”哥哥将屋门锁了,他又是从背后将自己拦下,想来便只有一直在屋里这一种可能。

      卞亓为他缠好纱布:“仅今日而已。”

      白月璃点点头,起身取过一个软垫,放到墙角,然后便跪坐上去。兄长既已离开,他跪得再标准也无人看见,何必苦了自己。卞亓见他这般,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轻身一跃重归梁上。不过,白靖泫离开后白月璃那过激的反应,让他觉得有必要向主子禀报。不多时,底下又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卞亓甚是不解:挨打时半滴眼泪不见,若当时肯掉几滴金豆子讨饶,白靖泫定然心软,何至于打得这般重?看那伤势,且得养上一段时日。

      白月璃跪坐得腿脚发麻,便改为靠着墙壁坐着,后来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白靖泫回来时,见他蜷在墙角睡得正沉。他轻轻将人抱起,安置到床上,脱去鞋袜,盖好薄被。看着弟弟脸上未干的泪痕,白靖泫眸光微黯,取来湿帕,轻柔地为他擦拭。

      卞亓从梁上悄无声息地落下,单膝跪于白靖泫面前:“少爷,属下有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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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许桐和许卿带着大包小裹回来了。此城甚大,行程紧迫,她们抓紧时间去搜罗那些藏于街头巷尾的特产,忙了一整日,也才逛了不到三分之一。

      许桐不见白月璃,便向白靖泫询问。白靖泫简略说了白日之事。许卿听后,轻声道:“青轩哥,我大概知道阿璃要钱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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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月璃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晌午。他习惯性地想用手撑床起身,掌心传来的灼痛却让他胳膊一软,又摔了回去,这一下也让他神志瞬间清明。

      在隔壁听到动静的许桐推门进来:“月璃,你醒了?”

      在许桐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两人一同来到隔壁房间。白靖泫与许卿已在桌旁坐定,饭菜也已布好。

      昨日被那样狠打一顿,白月璃对白靖泫不能不怕,此刻见了他,身体都不自觉地发抖。他瑟缩着在白靖泫身旁坐下,拘谨地低声唤道:“哥,卿卿姐姐。”

      白靖泫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许卿则满眼心疼地看着他那被纱布包裹、仍显肿胀的双手。

      白靖泫将一块玉佩推到白月璃面前:“日后若需银钱,持此玉佩至四海商铺即可。”

      白月璃手疼得厉害,根本无法拿起玉佩,双手仍乖乖放在自己腿上,只以眼神询问。

      白靖泫解释道:“四海商铺是我名下产业。此玉佩是少东家信物,我为主事东家。以后你需要用度,凭信物支取即可,我不会过多干涉。”

      白月璃眼眶猛地一酸,眼前阵阵模糊,他慌忙低头掩饰,哽着嗓子应道:“嗯,我知道了。”

      他不敢多言,怕泄露哽咽。万万没想到,这遍布全国的四海商铺竟是兄长产业。钦佩之余,一股深重的自卑感涌上心头。兄长文武双全,是一国储君,对内政外交皆能从容驾驭,而自己呢?是被送去他国十年的质子,即便归来,文不成武不就,至今未有寸功,处处需人庇护……相较之下,他何其渺小无用。

      白靖泫顿了顿,又道:“昨日我去见了城主,商谈赌坊容留少年之事,已令他严加整饬。”他并非反对赌坊存在,但诱使心性未定的少年入内,绝不容许“用饭吧。”

      白月璃用手背飞快地抹了抹眼睛,想把眼泪收回去,却怎么也收不住,只能任由泪水打湿指尖。白靖泫说要吃饭,他也不能一直低着头,索性便大大方方地擦了擦——反正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丢脸的。虽是这般自我安慰,白月璃的脸颊还是从里往外透着热意。他拿不了筷子,只能忍痛为自己舀了碗汤,就着馒头慢慢吃着。

      白靖泫与许桐早已用过饭,象征性地动了几筷便起身离开。他们都看出白月璃的不自在,或许他们不在,他反而能安心吃顿饱饭。白靖泫心中懊悔,昨日是否责罚过重?弟弟眼中那明显的惧意,以及卞亓汇报的他那近乎绝望的反应,都让他心如刀绞。

      果然,白靖泫与许桐离开后,白月璃稍稍放松了些。他握不住筷子,便试着像持签般用筷子叉取食物,能叉起的便吃,叉不起的便悻悻放弃。他鼓着腮帮子,眉头微微蹙起,专注地盯着盘中的菜,那副笨拙又认真的模样,瞧着竟有几分可爱。一旁的许卿见他这般,心中微暖——至少在她面前,月璃愿意展现最真实自然的一面,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也没有半分尴尬。

      当白月璃第四次试图叉起那颗心爱的丸子,却又一次让它滚落到盘中时,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转头看向自顾用餐的许卿,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我吃不到。”

      许卿故作不解地“嗯?”了一声,眼底却藏着笑意。

      白月璃直接道:“我想吃那个丸子,我手痛,吃不到。”

      许卿将他爱吃的菜都夹到他碗中,然后端起碗,作势要喂他。

      白月璃自然而然地张嘴等待,可等了片刻,却不见食物送过来,他疑惑地望过去,正对上许卿含笑的眼眸。

      许卿眼中笑意更甚,逗他道:“叫一声好听的。”

      白月璃脸颊微红,却还是软声唤道:“卿卿姐姐。”

      这一声叫得软糯清甜,让许卿心尖都跟着发软,不再逗他,耐心地喂他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许卿陪着白月璃去了四海商铺,支取了银钱,终于买回了那支心心念念的机关笛子。

      白月璃怀抱着笛盒,脸上重新绽开了欢颜,只是为了遮掩受伤的双手,特意换上了一件宽袖外袍,走路时都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东西。许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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