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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玖拾贰·遇龙王 ...

  •   “怎么了这是?”与她一同出行的二小姐,被她突然顿住的步子闪了下腰,“唉哟——”

      梅落雪俯身捡起那枚荷包,没有当着颜瞳的面拆开,只若无其事地一揣:“走罢。”

      被她瞒骗出心理阴影的二小姐神色一黯。

      二人今日本是出门量体裁衣的。临近新岁,装点里外、置办衣衫年货,都是喜事,偏有人不长眼色,平添杀孽,令梅落雪亦心下发沉,没了哄人的心思。

      谁料颜瞳却没有当场发作。二人之间安静了片刻,还是她先开口解围:“今日不光是咱俩,也得给月微挑一身新衣才是。否则我怕她穿一身绿油油守岁——军装么。”

      梅落雪低笑:“她干得出来。”

      一条街的店铺物色下来,二人替月微相中了一沓小旗袍、小衬衫、小棉衣……却捧着“战利品”面面相觑半晌,反应过来好像不知道那孩子的尺寸。

      算起来,她们已有两个多月未见月微了。花城瘟疫来去匆匆,驻地封锁却一直未曾解除。出入虽没有开始时严格,她自己却似冬眠了一般,再无动静,也不爱出来见人。若非巩祯常去,带回安好消息,她们几乎要以为,月微遭人绑架勒索了。

      说起来,一场瘟疫,当着颠覆了花城的政局。专家团驻扎落户,安插入各个领域至关重要的位置,据说其中不乏月微的推崇举荐。城中安防也由政府军全盘接手,从前与护城军相比不成规模的“杂牌部队”,终于在领头者的默许下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这乖乖让权的作风,着实超乎她们对月微的认识,却与当年的陆深不谋而合。

      个中缘由,梅落雪本打算当作除夕谈资,问个明白的。但如今……她摸了摸身上藏了荷包的位置,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场近在眼前的团圆,她怕是无福参与了。

      这一摸不要紧,衣衫之下内袋平平整整,哪还有什么荷包的踪迹?!

      “一张地址、一把钥匙,这东西真是熟悉,”颜瞳眼见被发现,干脆不再粉饰太平,“从前只要我在身边,有任务时,你向来坦诚相对。今日怎的不敢说了?”

      梅落雪想起方才试衣时,那双总是不怀好意撩拨她的手,不由暗恨自己一把年纪,依然色令智昏:“玹儿,给我。”

      “哟,小姨生气了。”颜瞳冷笑,“我来说说,你今日为何瞒我。从前办事,是你受外祖母遗命,听令藏雪阁旧人——你是这样告诉我的罢?”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如今,藏雪阁在她手中,哪还有什么“旧人”,能对梅老板发号施令?

      “我说谎了。”

      颜瞳没料到她敢直接承认,有点愣了:“哪一句?”

      “两个月前,月微巩祯在时,我说与养父再无联系那句。”

      ……竟是那句。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午后阳光消融冰雪,却将颜瞳的心一点点重新冻住了。她看着眼前人低眉顺目,手上拎着新衣新布、瓜果红符,俨然一副融入红尘万里的模样,却被三言两句间带出的深沉心计坏了氛围,将滚滚红尘隔绝在外,也从那个她自幼倾慕依恋的小姨,变成了从前身披光环,却与她遥遥相立的名花落梅。

      落梅之所以传奇,当然不是因为能将她照料得很好。

      “让你失望了,玹儿,”梅落雪迎着金灿灿的暖阳,笑得惨淡,“把你带出象牙塔,我……罪大恶极。”

      吵架归吵架,新衣仍托巩祯带去了驻地,然而小两口用和平换来的新春赠礼,却遭到了夏队长惨无人道的嫌弃——无一合身,通通穿大了。

      巩祯伫立一旁,看得直叹气:“月微呐,不能再瘦了,皮包骨头的,也不好看啊。”

      最后一句说得违心。须知美人总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其中“病美人”自古受人追捧,并非没有道理。

      谁不爱美人盈盈弱质,含泪带血歪向怀中的模样呢?何况这孩子底子极好,少年肉感一去,转眼便脱胎换骨,不再只是娃娃一样漂亮可爱了。

      巩祯看着这位愈发“祸水”而不自知的夏队长,又念及这母马都没有一匹的驻地,担忧迟早要出事——怕那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出事。

      夏月微却完全不能领会她一颗奶妈之心,敷衍道:“嗯嗯,军中没有好厨子。”

      巩祯:“……”

      “对了,”月微自满桌红艳艳的衣衫中抬起头来,问她,“去哪过年?”

      巩祯舒了口气:“难为你日理万机的,还想着这个——你小姨正发愁呢,咱们几个,加上园子里那些姑娘,还有我那儿几个药童,这么些人,地方还真不好找。”

      月微奇道:“她们……都不回家么?年节为重,为何不陪亲人?”

      “哪里人人都有家可归呢?”

      夏月微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呢?”

      “我家么……”巩祯望向窗外。驻地临山不靠海,再怎么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一点蔚蓝,于是收回目光,无趣笑道,“就更不必归了。”

      这写满了一脸的“难言之隐”,让月微都有点替她胃疼。

      巩家以“悬壶济世”之名广为流传,花城医馆却仅余“圣手”一人,连瘟疫危难之时,也不见一位长辈露面相助,想来也是多有隐情。

      月微念及自己父母双亡,若是劝她看开,难免有些诅咒的意思,遂不多言,只是无声拍了拍她的肩头。

      后来,过年团聚的好去处,还是月微想到了一处——藏雪阁临海的铺子,后翻修成戏院那间,也是她倾姐姐留下的聘礼……不,嫁妆。

      那座小洋楼,昔日经由颜倾亲自设计,格局不凡。原本说是要寻专人经营打理,不料世事无常,竟搁置成了鬼楼。

      钥匙在她手里,她还曾去睹物思人过,奈何戏台依旧、佳音不闻,实在太痛,便闭门落锁,不再去了。

      对于这一去处,巩祯表示惊讶,以“狡兔三窟”赞扬了某偷偷置地的大小姐,然后举双手赞同。

      “先别声张,那里闲置久了,我得去看看还能不能进人才是。”

      巩祯:“要帮忙吗?我有人手。”

      “不必了,”月微心情不错,难得玩笑,“人脚可以来两只。”

      巩祯:“……”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有点血腥的玩笑,重温戏院之行,竟当真遇上了意外——

      其实若是细看,门前脚步杂乱,二楼露台小窗开了条缝隙,皆是线索,但月微大意了。

      一是此处敏感,她没料到有贼如此胆大;二是她自恃身份特殊又身手不错,出门在外,难免少了小心。

      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值得好好反思。

      封闭空间里,最宜用毒……好聪明的贼,好高明的手段。

      阴沟里翻船了。这是英明神武的夏队长整个人软下去前,对于此行最后的感想。

      然而待她醒来之后,伴随着全身难以名状的酸楚与脑中针扎一般的疼痛,她想,或许用“大水冲了龙王庙”来形容此行,更为恰当——那“高明的贼”不是旁人,正是她小姨。

      梅落雪一脸严肃地盯着她,问出了两个令她无言以对的问题:“怎么睡了这么久……说起来,你到这里做什么?”

      夏月微对她翻了个极为标准的白眼,尚未开口,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险些将脑袋从脖子上掀下去。

      梅落雪默不作声地抹了把脸。

      二人如今身处三楼,寒冬腊月里,门窗洞开,冷风携冰雪扑面而来,而客房内床褥俱全,这贼……这假小姨却不知给自己盖床被子。

      夏月微十分心累,起身失败,干脆躺平没好气地反问她:“我怎么睡的,还要问小姨来着。至于做什么……哼,有梅老板在,我真是多余出来找什么过年的好去处。”

      梅落雪两只手拘谨地摆在膝上,不敢说话了。

      夏月微的目光上上下下逡巡在她身上。说起来,这丫头小她整整十二岁,已有通天本事,目光竟也有了逼人之势,看得她久违地如芒在背,不由感叹后生可畏,而自己宝刀已老,这份营生,确是再不能干了。

      “来杀人?”

      被一语点破来意,梅落雪不怎么意外地点了点头。

      夏月微失笑:“不会是我罢?”

      梅落雪目露凶光。

      “……”月微诚恳道,“小姨,演技退步了。”说着又一个喷嚏,反应过来身上不适原非什么用毒后遗症,而是感冒,带着浓重鼻音继续道,“不过你确实快要将我冻死了。”

      梅落雪这才反应过来,拎了被子把她裹住,又扶她起身靠坐,郑重地道了个歉。

      她说:“量用少了,是我的错。”

      夏月微:“……”

      话虽可恶,却是实话。若用量充足,人一进来便没了性命,也不至于有之后种种为难,落得如今进退维谷。

      潜伏高阁,听闻“猎物”中招倒地,梅落雪本是松了口气。然而探头一看,这口气又原封不动地倒了回去,将她噎了个目瞪口呆——须知她是动用了怎样的良知才说服自己,将解毒的药物灌进这假后辈、真祸水口中,又开门窗通风,让这场本该圆满结束的刺杀,随初雪寒风一点点支离破碎,只留下后患无穷。

      可能是,看在玹儿还算喜欢她的份上。

      夏月微没有问她受谁之命、为何杀她——因为问了也没用。这年头,事关人命的买卖,哪笔不是稀里糊涂?想不做糊涂鬼,连她尚且难以如愿,一个听令行事之人,又何来触及真相的奢侈权利?

      她只是问道:“若未完成,有何后果?”

      梅落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玖拾贰·遇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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